用着柳茜身分过生活的这三年,柳家两老对她的照拂爱护,她内心甚是感动,早将他们当作亲生父母般真心相待。

「茜儿,好端端的,你怎会提起濬王?」喝了口**茶,滋润抽疼的肺部,萧静拿开茶碗,眼神仍是震惊诧异。

「是啊,你这孩子,又没见过濬王,怎会想嫁给他?」柳智博附和爱妻。

柳茜望着两人,态度淡定从容,毫无半分扭捏,悠悠地道:「前不久我见过濬王一面,对他甚为倾心,适巧爹娘又提起女儿的亲事,我唯一能想到的夫君人选便只有他。」

「佛菩萨啊!」柳智博直犯头疼的低叫:「濬王是什么样的身分,那可是皇亲国戚哪!岂是你说想嫁就能嫁的。」

「没志气!」萧静狠狠刨了丈夫一眼,啐了 一声:「皇亲国戚又如何?咱家的闺女哪点不如人?」

「静儿,你弄错我意思啦!」柳智博急忙解释道。

「不然你是什么意思?」萧静赏他一记白眼珠。

见着柳家两老一来一往的斗嘴,柳茜垂下粉颈,抿唇轻笑。

「不是我们的茜儿不好,而是皇亲国戚眼高於顶,不是高门看不上眼,没点家底便瞧你不起。再说了,那濬王可是文武百官急欲巴结的对象,那些人早盼着把家中尚未出阁的女儿往濬王府送,哪还轮得到我们!」

「这倒也是。」萧静撇了撇唇,颇不是滋味。

自古以来,谁家父母不是盼子成龙、望女成凤,可根深蒂固的门户之见,却是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

他们柳家既非富裕名门,也不是王公将相之后,要想攀上一个王爷,除非对方看上眼,主动下聘迎娶,要想说媒?难如登天!

再说,那个濬王虽是世上难求的俊美英才,既是智勇双全,又有满腹经纶,然而坊间盛传他有龙阳之癖,平日不近女色,又与数名年轻官将过从甚密,传言若是属实,就算真嫁得成,也不过是守活寡啊!

「茜儿,你老实告诉娘,是不是因为不高兴爹娘动了替你说媒的念头,才会想出这个藉口推托?」思及女儿数日前的敷衍,萧静不由得往此处设想。

柳茜失笑,道:「娘,你想到哪儿去了。哪有一个女儿家会拿自己的终身幸福当推托的藉口?」

「你明知嫁给濬王是不可能的事,却说你唯一合意的夫君人选只有濬王,不是明摆着非他不嫁?!」如此一来,请人说媒,择选再多青年才俊又有何用?

「怎会不可能?」柳茜面色平静的反问。

「哎,你这孩子今儿个是怎么了?平日这么听话乖巧,怎么一碰上婚事,说话也跟着拗起来。」柳智博直嚷。

「别吵别吵!听听茜儿怎么说。」萧静轻斥夫君。

柳茜对母亲投以感激一笑,道:「我明白,男女婚嫁,向来是凭媒妁之言,可爹娘疼我,顾及我的感受和意愿,肯定不会乐意见到我下半辈子过得郁郁寡欢,女儿对濬王一见倾心,此生只愿嫁予他为妻。」

「这、这……问题不在你,而是濬王啊!」柳智博一手扶额,一手重敲桌案。「你想嫁,人家可不见得想娶!」

「女儿明白,所以,我想入王府试个机会。」柳茜此话一出,柳家两老又是一阵愕然。

「我的佛菩萨啊,这实在太荒唐了!」女儿之举,分明是惊世骇俗。柳智博不禁惊叫:「自古以来,哪有女子这般主动,到对方身边,要对方娶她?!」

闻言,柳茜唇际浮上一抹苦笑。

多么熟悉的景象呵,当初她与书尧闪婚时,一向温谦的舅舅对她发了好大的脾气,舅妈也白着脸不发一语。

那时,所有人都看衰她和书尧的婚姻。

会看衰也不是没有缘由,因为这段婚姻,乃至於简书尧这个完美丈夫,都是她自己争取而来;是她主动追求书尧,甚至在交往两个月后,主动提及结婚。

面对她的主动,书尧很淡定,性格强势冷漠的他,却没有在当下回绝她的求婚,翌日便带她去挑选婚戒。

他,是她这辈子唯一想嫁的男人。

哪怕换了另一辈子,重新另一世,他依然是她的唯一。

只要她的意识尚在,灵魂未灭,无论换了哪样的躯壳,变成了什么样的人,此生不二嫁。

「爹、娘,女儿从来没求过你们什么,只求你们能帮着女儿,让女儿顺利进入濬王府。」

「荒唐!太荒唐!」听完柳茜的央求,柳智博都快口吐白沫,晕厥在地。

「茜儿,我们柳家怎么说也是个清清白白的好人家,你这样做实在有辱门风,娘也不赞成。」向来开明的萧静也撂下重话。

看着气得脸色涨红的柳智博、一脸愁容的萧静,柳茜只能苦笑。

这便是古时社会的一大麻烦,女人无论做什么,都是饱受束缚。若不是顾及双亲的感受,她早已想方设法进到濬王府。

如今柳家两老纷纷反对,势必不可能伸出援手,看来她只能靠一己之力,才能走到书尧身边。

数月后。

夜色如墨,几颗泛白的星子点缀其上,濬王府后院花园里,翟紫桓斜倚在紫檀木罗汉榻上,身披一袭宽大的玄黑长袍,堪比夜黑的长发用一根螭龙雕纹白玉簪固定。

虽是夜里,花园里处处掌灯,亮若白昼,几名贴身随从散站四个角落,确保主子安全无虞。

「爷,当心别累坏了身子,先嚐点桂花乌梅糕再看吧。」

王府总管唐良昇弯身上前,手里的漆木托盘放着一盘精致的糕点,还有一盅冒着热气的毛尖翠叶茶。

翟紫桓眉眼低垂,专注凝神地览着手中的书卷,听见唐良昇进劝,只是稍稍挥袖,唐良昇忙将糕点与热茶搁到一旁的几案,福身退下。

又过片刻,他掩起书卷,正欲起身回房歇下,瞧见红釉瓷盘中,外形捏成梅花状的桂花乌梅糕,一阵风徐徐吹来,掀动了 一股浓郁甜香。

探手捏了 一块扎实的糕饼,他端详片刻,低垂的长眸内,似**漾一股回忆某事的怀念之色。

薄唇微勾,他嚐了 一 口,咬下糕饼的瞬间,沁脾桂花香味在齿间漫开,剥去果核的乌梅果肉碾碎,和在面团中一起揉成,每一 口都嚐得到微酸的梅香。

桂花的甜,乌梅的酸,包融在酥软的糕饼中,小小一块,却是教人回味无穷。

「唐良昇.」捧起凉透的毛尖翠茶,润润喉,醇厚嗓音才扬起。

「爷有何吩咐?」唐良昇福身上前。

「府里的厨子换人了?」他问得漫不经心,落在盘中糕点上的眸光,却是异常灼亮。

唐良昇面色微诧,道:「回爷的话,厨子还是一样的,只是先前那个做点心的小厨子手脚不太乾净,前两天被我遣退了,一时找不到替补人选,所以……」

「所以?」翟紫桓掀眸斜睐。

唐良昇有些心虚的垂下眼,不知该不该说出实情,可要是被濬王知道,他自作主张雇用了 一个姑娘当点心厨子,他这个王府总管的职务可还干得下去?

只要深悉濬王性子的人都该当清楚,濬王府上不喜女色,除了几个老嬷嬷被允许留下,无论是奴仆或是粗使下人,概无女子。

「唐良昇,我在问你话,你默不作声是什么意思?」

「回爷的话,我……」

「启禀王爷,请让我代唐总管回答吧。」蓦地,一声稚柔芳软的嗓音,如摇曳的铃声,悠悠**入耳底。

翟紫桓眸色微地凛起,撇首侧望,开落灿烂的木槿花丛下,伫立一道丁香色的娇小身影。

霎时,搁在几案上的大掌悄然攒紧,指尖深刺入肤。

翟紫桓面色漠然的见着柳茜款款行来,她簪在发上的一串玛瑙珠玉轻晃,衬得娇颜清雅秀丽,丁香色衣裳被风吹动,更形身材纤细娇小。

「是你!」杨青怒嚷,一个箭步跨出,便要上前捉人。

「放肆。」翟紫桓侧首,淡扫一眼,杨青一惊,连忙躬身退回原处。

「民女柳茜,见过王爷。」柳茜面上毫无惧色,施施然的福了福身。

见她这般大大咧咧的走到濬王面前,唐良昇可真是急死了,压低嗓子斥道:

「哎,我不是吩咐过,你不能靠近这里……」

「退下。」翟紫桓淡道。

唐良昇立时噤了声,直退了数步,和其他人一样,只敢偷觑着伫立在罗汉榻前的柳茜。

濬王性子反覆,喜怒无常,从来没人敢触犯他,濬王府的规矩但凡是一般市井小民也十分清楚,当初私下破例暂时先让这个柳茜入府帮忙,早已跟她说得很清楚,除了膳房与供她所宿的小阁之外,哪儿也不能去,她怎么还……哎!

「你千方百计想接近我,究竟想做什么?」唇角挑起一抹淡笑,俊丽的眉宇端着一份冷峻,翟紫桓口吻极轻,眼神却凌厉似刃。

望着那张无比熟悉的俊颜,柳茜微怔,一颗芳心微微震颤,一如从前初次见到简书尧时,她无法将目光从他身上挪动半寸。

「没听见我在问你话?」微带嘲弄的沉朗声音一落,她才恍惚回神,握紧手心,无惧的迎向那双冷漠的眼。

不怕,不怕,这情形就和当初她主动接近书尧一样,不过是换了时空,一切重新来过。

「爷,我只是想待在濬王府伺候您。」柳茜扬起略尖的下巴,斩钉截铁的说。

「简先生,可以让我,待在你的身边吗?」过去,二十一世纪的邬吟恩对着简书尧这样说。

翟紫桓眸光微烁,搁在几案上的拳头徐缓松放,嘴角勾起淡淡的涟漪。

「伺候有分好几种,你口中的伺候是什么?当王府的厨娘,当粗使的婢女?还是……暖床的侍妾?」

这话一出,退守一旁的唐良昇和杨青原本低垂的头,全都诧异的扬起。

濬王府里别说是侍妾了,就连一个年轻的婢女都看不见,众人皆知,濬王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头。

然而眼下,濬王竟然主动提起这事,是否代表着他对这名厨娘另眼相待?

「回爷的话,茜儿不当厨娘,也不当婢女,更不当暖床的侍妾。」柳茜的回话又令在场众人惊诧侧目。

只见她毫不扭捏羞涩的直望着翟紫桓,声音娇脆清晰的道:「我要当爷的妻子,濬王府的主母。」

除了翟紫桓面色漠然依旧,其余的人全露出震惊之色。

「你想当本王的王妃?」翟紫桓低笑,美眸甚是轻蔑的瞟过她全身上下。

「就凭你这副德性?!」

不一样,他的反应和当初书尧听完她的告白后,所展露出来的情绪完全不一样。

「你确定?待在我身边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我不确定你能不能适应。」简书尧沉默片刻,眼神不惊不诧,俊脸一派平静,口吻波澜不兴。

抹去脑中回忆的景象,柳茜敛了敛神,打直了纤腰,道:「是的,就凭我这副德性。我们柳家是乾净清白人家,老祖宗乃至於我父亲,都是干南北货杂粮买卖生意,祖上没出过半个败坏门风的亲戚,我是家中独生女,年纪已满十六,柳家糕饼舖是我一手掌管的,无论是富裕人家或是平民百姓,都是糕饼舖的老主顾。」

她……这是在做什么?这又不是上市场叫卖,她竟然可以脸不红气不喘,像是卖糕饼似的介绍自己……

这个姑娘的脸皮还真不是普通的厚啊!在场众人无不如是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