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那黑衣的衣角和袖口、领口处精细地镶嵌着的金线显示出了男子尊贵的身份,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下,两道英朗的眉毛直插入鬓,但那双飘忽莫定的淡蓝色眼睛和那一双刀刻般的薄唇则让人看了浑身都觉得不舒服。

“二少爷!”严存见自己好不容易施展开来的攻击被毁,正欲发作,定睛看去来人却是整个门派最有希望继承掌教之职的二少爷,便马上软了下来,恭敬地后退了一步唤道。

“嗯。”二少爷宰永言是宰弘济二夫人的独子,从小继承了宰家蓝色眼睛的传统,被认为是越占派最适合修炼的宰氏后辈,从小得到的待遇跟宰安侯从地上差到天上,几乎所有的奇珍异宝、功法丹药,只要宰永言开口,宰弘济都毫不吝啬。

刚从鬼门关抽回腿的宰安侯看着弟弟那双令人嫉妒的淡蓝色眼睛,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

听自己的娘说,宰家在远古的时候出了一位修炼到神幻期的祖师,由于他修炼的是太白心经,在功力到一定程度的时候,灵气上涌到了眼睛里,他便顺势将储存灵力的地方由丹田变成了双目,而一般修炼者最薄弱的丹田处,则被他修炼的无所畏惧。

后来这位祖师在冲击全大陆修炼者毕生追求的圣罗期时,因双目中灵力不足,产生走火入魔,不但没能成为全大陆修炼至圣罗期的第一人,反而自此殒命。

不过祖师生前仍留有后代,他的灵力也随着血脉传给了子孙,只有出生时眼睛呈淡蓝色的宰家子孙才可能继续祖师未完成的心愿,才会得到宰家上下的全力培养。

宰永言被宰安侯这样看着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个废材哥哥他是从来不放在眼里的,故此目光越过宰安侯对严存说道:“大师兄,你一上来就闹出这么大动静,不怕我父亲发现吗?”

他虽然年轻,但却生性多疑且心思多变胜于同辈,说话的时候不怒自威,虽然口里仍恭恭敬敬地喊着“大师兄”,但浑身那股气度却让明眼人一看就觉得严存比他矮了一大截。

“是,二少爷说得对,我刚才一心想着给师弟出口气,没二少爷想得周到。”严存很懂得什么人才应该是他需要亲近的。

“嗯,散了吧……”宰永言仍旧是对自己亲哥哥看也不看,似乎根本不承认宰安侯跟他的关系,几步越过宰安侯,在经过严存的时候忽然附到他耳边,以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阴测测地说道:“出气也不是这么出的!”

说完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自顾自地走了。

严存邪邪地看着宰安侯笑了一下,宰永言话中有话,他再清楚不过。

看着刚才还对自己生命产生严重威胁的人们走远了,宰安侯心中竟然莫名的有些失落,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盼什么。

既然老天爷没让自己就这么死了,那之后的日子一定不就不能像以前一样苟延残喘了。

宰安侯呆呆地站在当地,只有身边散落的竹叶显示出刚才这个院子里繁盛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他想要离开这个家

,离开这个让他受尽屈辱的地方,父亲不让他修炼但不代表他就不能修炼,他要离开琴盛山,要到更远的地方去,要拜整个大陆上最强的人当师傅,学最好的武艺,到时候要让宰家上下的人都看看,究竟谁才是最有希望当上越占派掌教的人!

他的牙咬得“咯咯”直响,心中对未来的希望像一股蒸汽一般,不断地膨胀,仿佛要把他整个人都胀破了。这使得他感觉琴盛山是一刻也不能待了,仿佛这山上每一寸土地都长出了一双手在往出推他一般。

这个家唯一能对他产生牵挂的人就是他娘了,他决定这就去告别,一刻不停地离开这里。

越占派独占了整个琴盛山,其所在的修姿院幅员辽阔,建筑本就是经过宰家历代掌教不断修改和不断完善的,加之其中又有从祖师开始就已经结下的各种结界,所以对外人来说,整个修姿院就像大迷宫一样,稍有一步走错就会触动结界,引来杀身之劫。

宰安侯穿过院子,还有无数道精巧的回廊和摆设各异的花园,终于来到了母亲卫雨文所在的兰蕴阁。

卫雨文与掌教宰弘济是师兄妹,后来二人历经很多磨难才终成眷属,其天性温厚纯良,秉性端庄,遇事沉稳,在与宰弘济成婚之后,为宰家的日渐兴旺做出了不少的贡献,也为宰弘济处理了好多大家族中的恩怨纷争,因此虽现已年纪稍长,色不如当初,宰弘济对她也仍旧敬爱有加。

兰蕴阁里种满了各式各样的兰花,宰安侯刚一踏入,沁人心脾的香味就直扑而来,与母亲身上的味道一样,充满了让他安心的感觉。

可刚刚稍微有点放下防备的心,却又因为自卫雨文房间里传出的争吵声再次提了起来。

从小到大,因为自己的关系,母亲用尽千方百计来保护他,为他受了不少的冤枉气,尤其是父亲前几年刚娶进来的这个二夫人,听说是某个大户人家的独生女,生性刁蛮,在知道了宰安侯的事情之后,更是对母女两极为嫌弃,分分钟想除掉二人,这样她儿子宰永言继承掌教之位就理所应当了。

宰安侯不想平日温柔少言的母亲再次被人欺负,于是快走两步,凭着年少气盛一头冲进门里去。

卫雨文的房间里一片淡淡的紫色,家具都是上好的檀木定做的,看上去充满了古朴,但是又不失中年女人闺房里那种温柔的气息。

空气中弥漫着沉香的味道,宰安侯曾听母亲说过,“沉檀龙麝”,四种香里属沉香最为名贵,但现在屋子里的人根本都没时间去品味着名贵的香味了,一声接一声尖酸刻薄的话从二夫人经飞荷的嘴里传出。

“姐姐,我劝你还是别执念了,就你们家宰安侯那个样子,你难道还真的巴望着他继任掌教?不是妹妹不懂礼数,说句实话啊,你就别做白日梦啦!”经飞荷吊着眉毛,手中的手绢一甩,似乎甩掉的就是宰安侯这块废柴。

卫雨文一声心慈仁厚,从不与人争执,但是只要是牵扯到儿子的事,她却从来不愿意退让哪怕半分。

“飞荷妹妹,我知道你家永言从小天资不错,

但现在老爷身体还十分硬朗,下届掌教是谁来做,这件事现在提还早,况且我安儿虽然手有些小毛病,但我准备向老爷请求来教他功法,假以时日,也不一定就比你家永言差。”卫夫人气的说话都有点颤抖。

“哈哈哈,姐姐,说你老糊涂你还真有些头脑不灵光了,你觉得老爷会同意让宰安侯修炼吗?修炼好了做什么?再次给咱们宰家脸上抹黑?”经飞荷有点夸张地拍了拍自己的脸,不屑地道:“我看啊,姐姐你还是听我的,主动去跟老爷说,你们家宰安侯放弃嫡子身份,这样以后永言当了掌教你母女二人日子也好过些,不是么?”

这简直是**裸的威胁和鄙视,宰安侯刚一进到屋子里就听到二娘说出这么一番羞辱自己的话来,联想到刚才师兄弟对自己说的话和二弟宰永言对自己的无视,他就更气不打一处来了。

但是宰安侯天性醇厚,不善言辞,论吵架根本吵不过经飞荷,只能脸色沉沉地挡到自己娘身前,没头没脑地说了句:“娘,别怕。”

不管怎么样,他是再也不愿意让他娘受委屈了。

“呦!宰安侯来啦,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我正跟你娘商量事呢,你出去!”经飞荷仗着自己的辈分大,直接把宰安侯当傻子一样的呼喝起来。

宰安侯虽然不善说话,但性子却出奇的倔强勇敢,当下拒绝道:“我娘没什么跟你说的,你走吧,我不是会放弃嫡子身份的,我要当掌教!”对,凭什么他就得窝囊一辈子?被经飞荷这么一激,宰安侯把心中一直以来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话说了出来。

被自己父亲禁止修炼的废材要当掌教?这话说出来连卫雨文都不禁怔了一下,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憨厚的儿子还有这样的志向,缓过神来之后又想到了儿子的境遇,忍不住眼泪就流了下来。

“嗯?你……”二夫人经飞荷也有点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嘲笑道:“哈哈哈哈哈,我的大少爷,你别逗你二娘我了,你不给宰家惹事你爹都要求天谢佛了,你还敢有这么大志向啊?哈哈”

她用手帕捂着嘴,似乎真的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大的笑话了。

宰安侯被二娘这么夸张的嘲笑弄的脸都红了,他现在说这话确实有点底气不足,但他心里却不知道为什么,不管自己现在再怎么不行,也仍旧相信有天他会让所有人刮目相看。

他粗着声音、皱着眉头下了逐客令:“二娘,您请回吧。”

“哈哈,好好好,大少爷都发话了,二娘啊那就回去了,不过……”经飞荷一口一个“大少爷”,就是想寒碜一下宰安侯和他娘,说着又偏过头来对卫雨文道:“姐姐,小孩子不懂事,可该怎么做,姐姐你心里可得掂量着点儿。”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朝外走了出去,一边走还一边摇头晃脑的,每根头发丝儿都表示出对身后二人的不屑一顾。

真没想到这小子还有这份儿心思,不行,我绝不能让永言成为掌教的路上出现这么多不确定因素,即便这宰安侯是个拾不起来的垃圾,但我也得断了他这份不值钱的野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