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画中是一名女子,细眉粉黛,素衣轻纱,不是别人,正是若宁。回忆涌上脑海,若宁回想起了画的源头。

“好了好了,你要我怎么报答你?”

“我突然想画一幅梧桐林的图,正好缺一个人点缀,你就充当一下好了。”

“看一眼又不会死!”

“画的是梧桐又不是你有什么好看的。”

“不看就不看,哼,小气鬼!”

“喂,你去哪?”

“回去!”

“我送你吧。”

“不用!”

“生气了?”

“对,就是生气了!”

正是那年在着避暑山庄的梧桐林之内,可是这幅画哪里来得梧桐,明明只有她一人?画上没有日期没有标识,只有一行小字: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好像一切的问题都有了答案,从最初载恒绑架自己开始,后来的冒死相救,送她回宫,不远千里赶去广州救熙宁。

泪水从若宁的眼中倾泻而出,抱着那幅画不停的抽噎,眼泪滴落在丹青上,晕染开来。她从不知道,身边还有这样一个人。多年来隐藏自己的感情,到死都不要她知道。

若宁只觉万分后悔,后悔自己这么晚才知道,她再也来不及说一句,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谢谢你爱过我。

她突然想起了籽言,也明白了籽言对自己多年的敌视,最终她选择将载恒到死都不说的秘密告诉自己。

若宁想,或许她是想惩罚自己,让自己今后一直活在愧疚中,不过这样的惩罚她甘愿承受。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最终大清还是签下了《辛丑条约》,至于签下的原因若宁不得而知,她也没有多问,这时的她已经意识到,历史的轨迹是无法扭转的。

之后的不久她便随光绪搬回了紫禁城,洋人从大清得到了该有的好处,自然撤退把紫禁城还给了他们。

可想而知,遭遇了洋人**的紫禁城面目全非,但凡留下的珍宝玉器,无一不被洗劫一空。

若宁记得那日光绪站在太和殿门前,望着凌乱不堪的宫殿,仰天长啸一声,便晕了过去,自此大病。

之后的几个月,光绪便躺在乾清宫内,每日服药修养。自光绪大病,恭亲王和翁同龢也因载恒的死退出官场,帝党可说全军覆没,朝堂之事便由慈禧全权负责。

慈禧很快将朝中支持过光绪的臣子一一处分,不是抄家灭族就是贬谪流放,那块笼罩着紫禁城的乌云没有散去,反而越来越重。

至于这些若宁也不想管,她确实也管不了,如今她只想照顾好光绪,眼看他一日比一日憔悴,若宁心中甚是着急。

她终日在乾清宫度过,陪伴光绪之余也会看看医书,与太医探讨医理药学,希望能尽快根治光绪。然而若宁发现,无论她和太医如何医治,光绪始终不见起色。

这边若宁不甚着急,那边慈禧却全然不当一回事,不管光绪死活,也没打算找若宁算账,任两人自生自灭。

她越是这个样子,若宁就越是赶到不安,难道慈禧算准了他们再也掀不起什么是非,大发慈悲放他们一条生路?不,那就不是慈禧了。

不管慈禧还有怎样的阴谋,现在最要紧的是治好光绪的病。为了翻阅更多医书,这日午后,若宁随太医来到太医院。

“娘娘,治疗皇上的病让微臣来就好,娘娘何须自己跑一趟。”随行的太医将若宁带到太医院内堂,那里存放了大量医书古籍,记载了许多疑难杂症。

“不劳烦太医了,本宫想自己找找。”若宁叹了叹气,道:“皇上已经服用了那么多药,为何仍不见起色?”

看着若宁的样子太医也叹气道:“微臣看来,皇上是心病,他自己都不想自己好起来,我们又能作何?”

若宁没有说话,她相信光绪,光绪一定不会丢下她自己一人离开,他也在努力,努力让自己好起来。

太医走后,若宁又在书海中翻阅了好久,渐渐有些疲劳,眼皮缓缓下坠,累了多日,终于睡了过去。

朦胧中,一个声音将若宁吵醒。迷迷糊糊的起身,她看看窗外,天已经全黑。此时,外面的声音再次响起。

“李公公,容妃娘娘已经开始怀疑,微臣怕这样下去迟早被她发现啊!”若宁听得出,那是光绪主治太医的声音。而被称为李公公的,若宁猜测定是慈禧身旁的李莲英。

显然外面只有他们二人,听着太医鬼祟的声音,若宁意识到他们或许有什么阴谋,起身趴在门口,静静聆听着二人的对话。

“你怕什么,这是太后的懿旨,就算容妃知道了又怎样?现在她和皇上已经是待宰羔羊,等皇上去了,太后自会处置她。”果然是李莲英的声音。

“可是……这……”

“不要可是了,无论容妃让你熬什么药,你只管最后把这丹砂倒入药中,都已经做了这么久,现在反倒害怕起来了!”李莲英有些不耐烦。

这边二人说得轻松,那边若宁已经吓出一身冷汗,丹砂,那不正是水银吗?怪不得光绪服了这么久药也不见好转,原来竟是被下了*!

若宁一时愤怒,又不得不静静隐藏,生怕李莲英发现自己。她捂住自己的嘴巴,缓缓向后退去,不料撞到身后的桌子,一本医书掉在了地上。

“什么人!”听到响声的李莲英急忙奔过来,推开内堂的门,正看见伫立在桌前的若宁。“容妃娘娘?”李莲英有些吃惊,他微微蹙眉,凝视着若宁。

下一刻,若宁便被带去了慈宁宫,站在慈禧面前,而慈禧则居高临下的望着她。李莲英匆忙走到慈禧面前,在她耳边私语几句,慈禧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她并未立即处置若宁,反而说道:“容妃今日照顾皇上甚是辛苦了。”

冷眼望着慈禧,若宁开口便道:“臣妾照顾皇上再辛苦也是应该的,但太后身为皇上的母后,怎么可以加害皇上!”

慈禧便料到她会这样单刀直入的质问自己,除珍妃外,她是第二个敢直接顶撞自己的人,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太爱光绪。

“你也知道哀家是皇上的母后?”慈禧冷笑,“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加害哀家,哀家做的一切,都是迫不得已。”

若宁听罢,原本强势的神色渐渐弱了下来,她低眉叹气,突然跪了下来,“求太后高抬贵手,放过皇上吧。臣妾愿意一命换一命,代替皇上受死。”

慈禧眯着眼睛凝视着焦急的若宁,笑道:“一命换一命?你的命能和皇上相比吗?你知不知道,哀家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臣妾知道。”若宁定了定神,又道:“太后杀过臣妾两次,但是臣妾都活了过来,到如今依然站在太后面前,您还放心吗?”

看着慈禧的笑容渐渐萎缩,若宁又道:“臣妾能逃得过两次,还能逃得过三次,即使太后现在杀了臣妾,说不定那天臣妾的魂魄魂魄又回来,去迷惑皇上。”

“你在威胁哀家?”慈禧咬牙道。

“臣妾并不是要挟太后,只是想与您做个交易。”若宁淡淡说道,“只要太后答应臣妾,留皇上一命,并保他一世平安。臣妾愿意一死,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

若宁说完,整个慈宁宫陷入了沉默。

第二日光绪一睁开眼睛,便看到若宁坐在床边,微笑的望着他。“皇上醒了。”若宁扶起光绪,将放在旁边的药碗端了过来,“皇上喝药吧。”

光绪看若宁递来药碗,挥挥手道:“不喝也罢,我的病怕是好不了了。”

“皇上不要这么说,相信若宁,若宁一定治好你。”若宁急忙打住光绪的话,又道:“皇上千万不要放弃,你一定要好起来,若宁还等着皇上带若宁出宫呢?”

“出宫?”

“没错,我们去七里湖,去吃叫化鸡,去捉萤火虫。”若宁兴奋的说着,从前的过往一一浮现在眼前,她希望,真的有那一天。

光绪侧目望着若宁,瞧着她兴奋的样子,顿时有些不忍,沉吟道:“是啊,壮飞的墓也好久没有人扫了。”

若宁笑着点点头,只见光绪接过她手中的汤药,看着自己道:“为了若宁,我也要好起来。”说罢仰头喝了下去。

此刻望着光绪的若宁欣慰了笑了,皇上,只要你能好起来,若宁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在若宁悉心照料中过了一个月,光绪的身体果然好了一大半。从前下不了床的他,现在已经能舞剑骑马了。

看着日渐康复的光绪,若宁总算放下心来,此时,她也该履行对慈禧的承诺了。

这日,李莲英又将若宁请进了慈宁宫。这段时间光绪身体慢慢康复,慈禧却逐渐衰老,若宁看得出,她也将命不久矣。

不想若宁看出自己的虚弱,慈禧先开口道:“如今皇上身体已经康复,容妃不会忘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吧。”

凝视着慈禧半晌,若宁异常镇定的点头道:“臣妾自然没忘。”她顿了顿,又道:“只求太后能让臣妾再见一面皇上。”

她说得真诚恳切,又云淡风轻,慈禧也在瞬间有些动容。她别过脸不去看若宁,冲她挥挥手,没说一句话。

走出慈宁宫,若宁长舒了一口气,她抬起头凝视着紫禁城内四角的天空,如今正值秋季,天空蔚蓝白云潇洒,多久没有看过这么舒服的天空了?

来到乾清宫时,光绪正坐在书桌前看书。若宁没有走进,只是怔怔站在门口望着他,她想,这是她最后一次凝视他了。

像是发现了不远处温柔的注视,光绪抬起头,冲着门口的若宁高兴的笑了。若宁还以微笑,向着光绪走去。

短短的几步,若宁好像跨越了百年,没错,她不正是跨越了时空的阻碍,不顾一切的来到他身边吗?

若宁时常不解,为何上天让她回到百年前,结识了此生挚爱。眼睁睁的看着历史在自己眼前重演,却对一切都无能为力。

多少次她是这样走向他,以不同的身份,无论是李陆宁嫔,还是容妃,始终怀抱着一颗真挚的心,走向他。

“皇上在读什么?”若宁走到光绪身边,轻轻靠在他肩头。

“是诗经。”光绪微微一笑,柔声道:“我记得那年夏天,我们与壮飞约定在七里湖游湖,你在湖边树荫下读书,看得正是这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