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瑞田,难道我们就不能再像过去那样推心置腹无话不谈吗?”我极力让心境平和下来,“在男队员中,只有你和于志强对我最好,我也把你们当成亲人,当成大哥哥,现在于志强离开了,你又这样对我,你知道我多么孤单无助吗?多亏刘薇大姐护着我帮助我,不然我真没法活了。唉,真不如一死了之。”“你怎么能这样想?你不觉得太荒唐吗?”他语气变得温和,从他的眼神里我又看到了已经素相友善的情意。

“站在这儿说话不好,让林婕看见又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误会,另找个地方吧,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呢。”我不管他是否答应先就径直向村外走去。他不声不响地跟在身后,却又特意保持一些距离。

村南有条小河,我常去那里独坐,也跟刘薇在那里长谈过。我顺着河沿一直往前走,姜瑞田跟在后面着急地问:“还往哪儿去呀?”“到了,前面柳树趟子下有几块平展展的大石头,就去那里坐吧。”我不管不顾地边说边走,“你看这儿多好,又清静又凉爽。”我捡起一块河卵石扔在水里,立刻溅出一串涟漪。

“哎哟,还有这么美的地方!河边绿树成行,河水映着蓝天白云,芳草萋萋野花竞妍,太美啦!”他像念诗,又伸出两手比画成取景框,边向四处看边不住咂嘴,“真是美不胜收,在哪里定格都是一幅风景画呀!”我们在石头上坐了,姜瑞田情绪逐渐开朗起来,那是我熟悉和喜欢的,无拘无束谈笑风生。我欣慰地看着他,看得他红了脸,他随即敛起笑容说:“你在笑我发神经对不?”“你又多心了,像现在这样多好,我们之间不应该有什么芥蒂才对。”

姜瑞田首肯道:“我们本就没什么芥蒂嘛。”他忽然问我:“听说你跟乔莹吵得不可开交,怎么回事儿,为什么呀?”“再不愿提这件事,一想就堵心,昨天我看见乔莹的表妹刘瑛在丁怀仁屋子里,而且那样实在不堪入目,气得打了她。其实我也是为她好,不忍心她小小年纪也被祸害了,刘瑛回去就告诉了乔莹,我回到住处,乔莹一见我就劈头盖脸破口大骂,我也没客气,让我给踢了。我才不管她是谁,欺负到我头上,我能善罢甘休?”姜瑞田瞪大眼睛怪异地看着我:“安琪,别怨我说话太直,你可不是刚入队时那个纯朴温和的小姑娘了,你的变化太大了,大到几乎让我认不出你了。”

“过去的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现在的我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坏,我还是我。只是那时候我的个性还没有充分释放出来,你看到的也许是我的假象。我有我的追求,我的,当遇到能够实现这些追求的时候,我自然要紧紧抓牢它,你看到的现在的我,就是正在一步一步地去接近这个目标,实现这些追求,满足这些,而且我可以采用任何手段,既包括受苦受难,也包括付出代价做出牺牲。”“安琪,这是你吗?这是真实的你吗?匪夷所思啊!”看着他紧锁双眉满脸忧悒的表情,我差点儿笑出来。不,我怎么能这样?这是我在亵渎他的真诚和忠厚。我骂自己:我真的变得很坏,变得不近人情了。

“安琪,”他十分诚恳甚至是央告地说,“能听我几句吗?我以为你跟乔莹不一样,你可能还不知道她的底细,她结过婚,男人是二团的连指导员,叫郑家瑜,乔莹跟现在的队长张绍德早就有染,可郑家瑜怕她只好干吃哑巴亏,所以你不要跟她一般见识,犯不上。”“你别抬举我啦,怎么跟她不一样?半斤八两一路货色。她的事情刘薇跟我讲过,我并不因为这些轻贱她。我不愿意跟她计较倒不是我比她高尚,而是觉得没意思,就像你说的犯不上。好了,咱们不说她了,你还记得吗,一个月前在大门口的那次谈话?我把我的一切都和盘托出,你也那么真诚地劝我,开导我、鼓励我,让我由衷感动。后来我发现你的态度又变了,变得更冷,更让我接受不了。为什么呀?我有什么不对,有什么不好,你告诉我,我可以改,可以听你的话,就是别再不理我,别再冷落我,行吗?我怕,我怕极了!”

“安琪,我不是存心冷落你,我……我是恨你为什么不听劝,为什么不能跟丁怀仁一刀两断。他不是真心爱你,他是在玩弄你呀,你怎么就看不清楚呢?安琪,我不想隐瞒,你知道吗,我是多么喜欢你,这种感情应该说是发生在那次下乡征粮的时候,而且一天比一天强烈。我知道这很不应该,也违背道德,因为林婕在爱着我,我也接受了她的爱,我是不应该心存邪念的,可是感情上的事实在说不清楚,实在说不上应不应该,它就是那样自然而然地产生,自然而然地存在心里。我也明白你的所爱是于志强,我曾经妒忌过,也情愿痛苦地放下了。于志强应该得到你的爱,我相信他能够给你幸福,你们才是般配的一对,我在心里默默地祝福你们。现在我最怨忿的,也是最想不明白的,你是怎么会对丁怀仁……?你不仅辜负了于志强,也辜负了所有喜欢你关心你爱护你的人,难道你是真糊涂吗?跟着他不会有好结果的,我……”

“你不要说了,”我打断他的话,“现在是开弓没有回头箭,顺其自然吧,脚上的泡是自己走出来的,将来是好是坏,是福是祸都听天由命吧。我会记住你的好,记住你的爱。珍惜跟林婕一起积蓄起来的感情,她是个好姑娘,聪明美丽、纯洁善良,千万要抓住啊,不然你会后悔一辈子的。姜瑞田,你是我的大哥哥,我是你的小妹妹,我能跟你相遇相知是我的一大幸福,让我们把这份纯真美好的感情珍藏在记忆中吧。”我情不自禁地抓过他的手紧紧握住,他有些潮湿的手在微微颤动,此时此刻也许我们的心愿是相通的。突然,他像触电了似的把手抽回去,神情慌乱地说:“安琪,我们回去吧。”“怎么啦?”我茫然若失地问。

“没什么,回去吧,免得队里有事儿找不到咱们。”我很不情愿地站起,这回是他在前我在后顺着原道往回走,谁都不说话,心情一下子冷到冰点。伏天气候瞬息万变,我们正走着,顷刻间乌云密布,把个晴天朗日遮得严严实实好像黑了天,随着一阵狂风,豆大的雨点从天砸下,接着就是大雨倾盆。

“我们在树下躲躲吧。”姜瑞田跑得直喘,“不行,在树下避雨最不安全,会遭雷击的,反正衣服已经湿透,不如赶快往回跑吧。”他在前我在后拼命地往前跑,我一个不小心滑倒在地,沾得满身泥浆,姜瑞田急忙转身准备过来扶我,不想也被泥水滑倒,我们成了名副其实的“泥猴”。他看我,我看他憋不住地笑,他搀着我,我抱着他,挣扎了半天才站稳。雨越下越大,雨水模糊了眼睛,姜瑞田索性就牵着我跑。快到女队员住处大门口时,丁怀仁瑟缩着脖子撑着一把黑布雨伞从院子里走出来,他一看见我就瞪眼睛大吼:“这么大的雨,你跑到哪去啦?搞成这个样子,乱弹琴!”姜瑞田既不看他也不答话,三级跳似的拔腿就跑,把泥水溅到丁怀仁的裤子上,气得他直翻白眼。

丁怀仁望着已跑远的姜瑞田破口大骂:“你浑蛋!”又转对我,“走,上我那去。”他的话就是命令,高兴不高兴,想去不想去都得服从。

我跟在后面一哧一滑地走到他的住处,一进屋他就逼着我脱掉湿衣服,换上他的一套不合身的内衣**。

“明天如果晴了,我们就去沈阳,先找家医院检查一下,看看是不是真怀孕了,还可以好好玩儿几天嘛。”“不想去,不太舒服。”我冷冷地说。

“咦?不是你张罗要去的吗?”“又不想去了,身上不好受。”“正好嘛,到医院检查检查,有病就治嘛。”“过些日子再说吧。”丁怀仁坐到专为他用门板搭成的**,**挂着绿色的军用蚊帐,我心里说:你们这些当官儿的什么时候也断不了享受,我们哪个不是被蚊子叮得浑身是包。

“你跟那小子干什么去啦?”“他有名有姓,干啥这样称呼人家,他可是你的部下。”“我也没有恶意嘛,他叫姜什么?”“姜瑞田。”我没好气地说。

“你看政工队就这么几个人,名字还叫不全哪。”他装出一副抱歉的样子。

“那是男队员,女的你熟悉着哪。”他嘿嘿一笑,“我问你哪,你们刚才去哪啦?顶着大雨在外面干什么哪?”我气呼呼地说:“我在街上闲逛,碰巧遇上,怎么啦?没说两句话就被大雨浇成落汤鸡,活该我倒霉。”“随便问问,你生什么气嘛。”“是随便问问吗?那你为什么骂人家,他又没惹着你?我才不生气,气死了没人偿命。”“安琪,你记住,除了我不许任何人碰你,你告诉那个姜什么,离你远点儿,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丁怀仁伸手从被子底下摸出戴着皮套的手枪,故意嘁哩喀喳地摆弄着。他这是在吓唬我,虽说是吓唬要是惹恼了他,兴许真就杀了你,就看那双眼睛即使对你笑也是阴沉沉地吓人。

他又开始施展惯用的伎俩,又是搂又是抱又是亲又是啃,我厌烦地左躲右闪。

“行啦,别让勤务看见。”“他去特务连推牌九啦,还不得玩儿个通宵?”“你准知道不会有人来?”“放心吧,下这么大的雨没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