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的阳光透过细密的缝隙洒在伊人红瑾慵懒的睡姿上,凌乱的发丝如一朵妖冶的花盛开,开在白晰的肌肤上。我呆滞地看了好久,就像在凝视一副传承百年的画卷,甚至连一个轻微的动作都不敢发出,生怕打扰她甜蜜的美梦,更怕破坏掉这一刻的惊艳。

我不禁生出自卑之心,触到斩鬼神,心头才涌上一丝稍威的平衡感,想到先前伊人瑾要我将宝刀扔掉的要求,不禁苦笑,如果扔掉,在你面前就会永远自卑,而这是我最不想看到的。

美好的事物如同昙花,终于还是有人破坏掉这副百年画卷。

我穿衣下床,帐外是毕恭毕敬的唐周,一见我就他躬身行大礼。我对唐周昨晚解除我张梁耳光之事心存感激,礼貌地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唐周受宠若惊,立刻跪下,道:“唐周日后鞍前马后听杨爷的差遣。”

我一愣,然后摆摆手,道:“不必多理。”随即正色道:“要听张梁将军的话,不要听我的,要为他老人家鞍前马后。”看到张梁那张大胡子脸,我赶紧抓住时机来了一个马屁,算是表达忠心。

张梁对我一阵耿耿于怀,但天下少有不被马屁吹晕的人,不过,他男人味道太过浓烈,听到我的话也没有表示什么,只是态度不像先前恶劣,语声一如往日,透着粗犷,道:“昨天晚上抗挺小弟可有听到狼嚎?”

狼嚎?我茫然地看向四周,瞟到数百士卒双目布满血丝,蓦地明白,嘿嘿笑着说:“听到了。”

未恢复过体力的张宝被几人搀扶着,施施然地走来,摆手示意那些人松开他的臂膀,然后轻叹道:“不久前也有狼嚎了几声,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牛皮帐传来伊人红瑾哧哧的笑声,张梁的脸立刻阴了下来,看了我一眼,低骂道:“贱人。”

我有些挂不住,满脸喜悦登时沉了下去,冷睃着张梁,斩鬼神如有灵性,一股凉意心有灵犀涌向心头。我莫名有得恶向胆边生的豪迈,下意识地向张梁跨出一步……

“杨抗挺。”张角背负双手,自荒草末端探出头,一夜不见,他变得更加苍老,眼角蓄满竖着的皱纹,说是饱经沧桑也不为过,只有他狭长的眼睛还有些慑人力量,除此之外,就像一个病入膏肓的老头。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眼睛深处的忧虑大有“此子不可留”的意思,良久,他微微一笑,向我轻轻招手,道:“大恩不言谢,送你斩鬼神你未谢我,我知道是想为黄巾军做些贡献。”

我暗怪自己冲动,勉强笑着向后退了几步。张角淡定地站着、淡定地笑着,额头几缕灰白的头发在风中兀自飘动,眼神慢慢变得阴鸷,缓缓道:“你可是想杀死三弟?”

我身子一震,拧过脑袋恍惚半晌,然后一脸诧异地看向张角,“大师何出此言?抗挺无德无能,受大师如此看重,怎会生出异心?”

张角淡淡道:“是吗?”我说当然,“此次入墓会用最大的努力证明抗挺的真心。”

“哪就切一截小指吧,三弟受你一刀,现在由三弟给你一刀想必也不过分。”

空气凝结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张梁的脚步声响起,每走一步我我心就跟着向上窜一下……

“咦……”唐周忽然莫名奇妙地指着帐篷,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

不管唐周想起什么,这句摸不着头脑的话无疑将紧张的气氛破除,张梁迟疑着回过头,纳闷道:“你想起了什么?”唐周抓耳挠腮半天,道:“我总觉得昨天晚上不是一只狼在嚎。”

我笃定地点着头,神色肃穆道:“绝对不是一只狼,是两只,而且还是一公一母,否则不会有那么强大的穿透力,连地公将军都听得那么清楚。”伊人红瑾一只眼睛凑近牛皮帐,冷嗖嗖的目光齐齐向我身上刮来。昨天就了解到黄巾起义有些懒散,虽也有森严的等级,但无大事发生,全是哥们儿兄弟式的交流,我抓住这个时机,不惜实话实说,咬牙道:“不是狼嚎,是人嚎。”

唐周一脸疑惑,他本是无中生有,全为解决我困境,现在由我一深化,他有些手足无措,连连向我瞪眼睛,颇有怒意,连张宝都竖起了耳朵,道:“人嚎?”

我点头道:“鄙人嚎的,不相信可以问小瑾。”

在场的除了张角谁也没有老婆,所以不解个中之事,尤其是与我年龄不相上下的唐周,质疑道:“你、你嚎的?”

我看看张角,他一张老脸有些发红,如果不是唐周平日讨人欢喜,早就一声“滚”给赶走了。我趁热打铁,“我给你讲一下当时的详细情节,来来来,唐周小弟,你趴下,我做个动作你就明白了……”

“咳咳咳……”帐篷内的小瑾与张角同时咳嗽起来。张角与世不争的超然有些松懈,向我招手道:“刚才是跟抗挺小弟开玩笑。”

唐周扯着我的袖子,道:“挺哥,我已经趴下了,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皮笑肉不笑,差点一脚踹过去,心里懊恼唐周的姿势,居然跟伊人红瑾一模一样。

这时,张梁的一只手搭上我的肩膀,浓浓眉毛下是威武的眼,不慌不忙地捉起我的手,凝视半晌,笑道:“算了,取你的指就算了。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我险得要唐周再趴下,听张梁语气有商量的余地,便一脸正色道:“人公将军请说。”

张梁使劲拍拍我的肩膀,哈哈笑道:“大哥曾说在你进古墓前要检验你的手段,三爷费了一夜才说通大哥,不检验了,你的小指我也不要了。不过你得给我杀掉唐周。”

我心下苦恼,怀疑张梁有没有脑子,悄悄话说这么大声,而且还是当着唐周说的,就算我有那个心,唐周也会暗有提防,而且张角与张宝并不同意,他们诧异地看着张老三,齐声道:“三弟,为什么要杀唐周?”

“我怀疑这个混蛋跟司徒王允有染,是故意安**们身边的狗东西。”

“胡闹。”张宝怒道,“唐周是我看着长大的,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张角看了一眼心急的张梁,淡淡道:“你有证据吗?”

张梁吱唔了半天说:“没有。是我猜的。”

我忍不住笑了一声,张梁立刻盯向我的手指,阴晴不定。我赶紧将张梁拉到一边,咬着他耳朵说:“张将军,放心,入古墓你安排一下,我在下面将他咔嚓。”张梁凝在我手指的目光立刻抬起,严肃地看着我,道:“拜托了,兄弟。”

我说应该做的,只是以后张将军不要这么直率,要有一点城府吗?张梁虎目一睁,不屑道:“立天地间,行男儿事,张梁问心无愧。记住,古墓里将唐周咔嚓。”

我恨不能抽自己一嘴巴子,不劝他城府会死吗,老控制不住多嘴,干笑着看向唐周,有些尴尬,趁别人不注意悄悄向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我在骗傻逼呢,不要放在心上”。唐周领会,还给我一个眼色,之后就磕头如蒜倒三爷三爷地求了半天饶,张梁因我答应他古墓里咔嚓,含糊地同意不杀,却又嘱咐我一定要做好,“回来加官进爵包在三爷身上。”

我打着哈哈说加官进爵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三爷舒坦。张梁乐呵呵的,满嘴黄牙在阳光中闪烁着黄金般的色泽,环视整个军营,招摇着三爷痛快时的尊容,待他目光转向帐篷,满脸喜悦登时消散,甚至有怒火喷出,不过随后他却微有诧异,拍着脑袋,奇道:“伊人姑娘,虽然我不想看你,但你也不必用丝绸把脸给堵上啊!”

我拧过身看到独抱琵琶半掩面的伊人红瑾,先是疑惑,等两人四目相对,随即想到“她没脸见人”的场面。这正是转移众人视线的最好时刻,我急步走向小瑾,柔声道:亲爱的……

张梁“呸呸”吐着唾沫,大踏步而走,张宝却是微微一笑,只有张角一步跨进帐篷,良久走出来,一副大功告成之样,道:“我终于放心了。”随即将那绫雪白丝绸丢向枯草,招呼唐周,道:“把纯洁埋在土里,希望播种在杨抗挺的心房,不受斩鬼神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