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的眼神,比曾经和沐卿沉见面时候的眼神还要的冰冷。

林淙心中不知滑过一抹失落,还是什么,他站直了身子,“今晚,父皇已经对你下了圣旨。要我今天晚上杀了你。”

莫锦欢的眼神望向牢门外,躬身站着的太监身上。

太监手中端着的黑色托盘上,有着一壶酒,一个玉白色的杯子。

莫锦欢眯起了眼睛,今晚她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林淙的眼睛同样眯了起来,他淡淡道:“你是希望我让人灌下你毒酒,还是你自己去喝?”

他伸手让太监进到大牢里面来,他拿起酒壶,他的手指修长,肌肤如玉,一线碧绿酒液从他指缝中滑下注入玉白色的酒杯之中。

他微微一笑,原本就俊美无比的脸因为这一丝笑看起来有着贵公子般的多情。

“亦或者是你希望我喂你喝?”

他望向她的凤眸极为复杂,漆黑瞳中的深处似乎是藏着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深情。

莫锦欢轻笑,淡淡的笑声从苍白的唇边流出,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她从认识到现在一直都没有看清楚过的男人,他亲手给她倒了毒酒,然后又用那样柔情款款的目光看着她。

她从他的手中拿过那杯酒,手指轻轻扶着杯子,她看着杯内的**,淡淡的说道:“林淙,你有没有爱过我?”

这句话一出,一旁原本静静站立的太监突然倒抽了一口气。

整个人抖如筛糠,面色苍白不已。

两个人似乎都没有听到太监的粗喘声,林淙的眸光放在莫锦欢脸上,而莫锦欢依旧低垂着头,看着杯子内的**。

“没有。”许久,林淙终于开口说道。

到底有没有只怕是林淙自己心里才清楚。

莫锦欢将那酒一饮而尽,脑海中不知怎么又闪过了当日拂柳花节上,林淙以身护住她,原本洁白如雪的拂柳花上溅染了林淙的血,透出妖冶的红。

她的眸光有些迷茫,当初失忆的林淙百般逼她接受他,她早知道他对于她来说,就是一杯鸠毒。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耳边似乎是传来谁说话的声音,莫锦欢迷茫的睁开眼睛,映入瞳中的是浅黄色床幔,上面绣着五爪威龙。

“你终于醒了,有没有想吃一些什么东西?”耳边传来的温柔嗓音让她听起来有些不习惯。

茶水从口中灌了下去,缓解了喉咙的干渴。

莫锦欢眨巴了眨巴眼睛,看着坐在床边的林修,猛然她回过神来,一下子坐起来,可眼前又发黑,她的手指扣住床沿,眯眸看向东越皇帝:“你怎么会在这儿?”

“公主,这儿是皇上的寝宫。”刚才喂她茶水的嬷嬷柔声说道。

莫锦欢再次一愣,视线缓缓床幔,一开始她觉得是浅黄色的床幔此刻她才看清楚是尊贵的明黄之色。

她的视线望向眸中有着内疚的林修身上,她的身子踉跄着下床,这时候她发现自己虽然体虚无力,可她的内力确实是已经回来了。

脑海中闪过当日在牢房中,林淙所说的话,她眯起眼睛望向林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本以为已经命绝的她会再次醒来之后见到东越皇帝?

“公主,您现在身体不舒服,王爷说您需得好生调养几日。”

王爷?林淙!

东越皇帝望着莫锦欢,眸中闪烁着复杂。脑海中不由得想到前几日。

淙儿邀请他去瑞王府,说是让他看一出好戏。

当日,林淙让他坐在书房中的屏风之后。

本来,他的心中一直都担心被劫走的霜儿,坐了一会儿之后,心神越发难定。

在他准备要离开的时候,淙儿的声音传来:“你要是想要宿衾活命的话,便将你身上的秘密全部都说出来。”

“王爷,我不知道你再说什么。”一道故作镇定的女音传进他的耳中。

他的心中升起了疑惑。

“楚姑娘,你身为白清国师最为出色的弟子,你该是知道我想要知道的是什么。比如,白清收养你的真正目的。”

白清?说话的女子是和国师有关?

他心中惊疑难定,竖耳静心听着女子的话。

他记得,除了楚宋之外,白清的确是有一个女弟子,可性子极为顽劣。在五年前,便离开了白清门下。

楚楚咬牙,看着眼前的俊美男人:“王爷,我不懂你再说什么。”

林淙轻笑,看着眼前眸光璀璨的女子,想到和她有着相似眸光的女孩儿,他要她不要背负着所谓祸国灾星的身份东躲西藏一辈子。

他要她堂堂正正的活在东越,成为东越帝后最受宠爱的小公主。

“白清其实是一个欺世盗名之徒。而你,则是有预知的神力。这也是白清收养你的真正目的不是吗?十几年前,白清所预言的灾祸,其实是从你口中知道的。”

“王爷,你所想要知道的便是这件事?”楚楚讥笑,她眯眸看向林淙,淡淡道:“王爷,你故意叫我来这儿,其实真正想要听我说话的人是屏风背后的人是不是?”

东越皇帝听到这话,缓步走出屏风外,看着那容貌平凡的灰衣女子,她的眸子极黑,看起来非常的神秘。

这女子虽然貌不出色,可一身气质极为出众。

容貌细细看来,的确是当年一直跟在白清身边的女弟子。

楚楚微微一笑,负手身后,看向东越皇帝:“皇上,东越根本没有什么祸国星降临。即便是有的话,也是皇上一手弄出来的。若是你当初没有将我师傅的话放在心上,没有残忍的想要杀掉刚出生不久的女儿。现如今的东越之祸根本不会出现。”

她的话极为犀利,眸光如同亮剑,让东越皇帝不由得避开了视线:“你说谎……”

可他知道这女子并没有说谎,他的手轻扶着额头,他这么些年来都做的是什么啊。

差点杀了自己的亲生女儿,这么些年的午夜梦回中,他无数次的梦见过当年那个刚出生不久的女儿。

那是他和他最心爱的女子所生的女儿。

他无数次的对自己说,东越江山最为重要。

而现在眼前这女子却告诉他,一切都是假的。

铺天盖地的内疚几乎将他淹没,他的眼角通红。

不知何时,楚楚已经悄然离开,林淙看着他脸上的神色,许久才淡淡的说道:“父皇,若是累了,您就在这儿先行歇息片刻。”

说罢,他便离开。

东越皇帝出口叫住林淙:“那个女子是不是你刻意安排的?”

他的声音有着紧绷,似乎是只有相信那个女子是林淙可以安排,甚至刚才那女子所说的话,也全部都是林淙安排好的,只有这样,他才能够坦然的面对自己。

林淙低着头,淡淡的说道:“父皇,是与不是,父皇的心中自然有数。”

东越皇帝的思绪回来,看着眼前十七年前险些被他杀掉的女儿,喉咙中似乎是有着熟悉的腥甜:“朕已经派人给你诊治过了。这段日子,你心神损耗极大。需要精心的调养。稍后,你那位姓靳的朋友还有洛水公主便会来看你。”

说罢,他急忙便想要离开。

这些日子,他将白清的底细查的清清楚楚,果然是如林淙和楚楚所说,白清根本就是一个欺世盗名之徒。

莫锦欢叫住他:“林淙呢?”

“林浔和沐卿沉在平郡拥兵自重,同时挟持了你的母后。淙儿已经亲自去指挥作战,营救你母后回来。”

莫锦欢眸子一缩,听得出东越皇帝似乎是已经承认了她的身份,眼见着他又想要离开,她情急之下拉住了他的手臂,“你说什么?”

林修看着手臂上的温软小手,眸子有些刺刺的疼,他答非所问的说道:“锦欢,所有事情你都不要管了。一切都交由父皇和你的王兄处置。”

王兄?像是有两根针刺进了耳中一样,让莫锦欢一时间听不清楚东越皇帝在说些什么。

而东越皇帝也实在不知该拿什么态度面对这个当年险些被他错杀的女儿。

看着她微微吃惊的脸,和当初他遇到霜儿的时候,几乎如出一辙。

他狼狈的甩开了莫锦欢的手,匆匆离开。

半个月后,又到了十五,而蚀骨丹却没有发作。

莫锦欢终于知道了那一晚林淙所谓给她毒酒是什么。而是蚀骨丹的解药。蚀骨丹真正的解药。

折磨她大半年的蚀骨丹终于解了。莫锦欢不知道林淙这么做究竟是何意。

她已经知道林淙并非是东越皇帝的儿子,他却执意让她恢复了身份,成为东越现在备受宠爱的小公主。

莫锦珍也已经将她在洛水所受的事全部告之于东越皇帝,东越皇帝对她极为内疚,她就试请求东越皇帝,不要怪罪秦梦冬。

毕竟秦梦冬是珍儿的母后。

而秦梦冬也已经受到了惩罚。

时光如流水,从指缝中溜走。东越皇帝对莫锦欢极尽宠爱,她不爱住在皇宫之中,便赐了一座宅子给她。

自从在宫中和东越皇帝见过面之后,莫锦欢便再也没有见他。也许,这样才是最好的情况吧。

毕竟两人都不该怎么去面对对方。

东越皇后还未救出来,皇后身上的毒成了莫锦欢心上的一根刺,让她寝食难安。

这一日,莫锦欢坐在轿子中,听到大街极为热闹,伺候的丫头在轿外轻声说道:“公主,王爷今日凯旋回到燕京,沿途的百姓都在街道上欢迎王爷。”

莫锦欢一愣,他回来了?

她下了轿子,街上人山人海,她并没有挤到最前面,眯眸看着不远处林淙不如往日那般,总是穿着华贵,他坐在马上,黑色的铠甲将他原本俊美出尘的脸应托出几分肃杀之气,他消瘦了许多,眼角眉峰显得尖锐无比。

在百姓兴奋的议论声中,她竟然能够清楚的听到马蹄声映进耳中的声音,她眯眸望向他,仔细的看着这个她从来都没有看清楚过的男人。

他似乎是察觉到她的注视,竟然能够在人群中,一眼分辨出她来,深幽的凤眸掠过她,在她身上稍稍停留了片刻遂又放到了前方。

莫锦欢轻轻一笑,转身回到轿子里面,眼角余光看到丫头兴奋的脸,丫头絮絮叨叨的说道:“公主,此番王爷立了大功,生擒了三皇子。现在谁都在流传,觉得皇上一定会封王爷为太子。”

莫锦欢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晚上,林修为林淙设宴,庆功。她现在的身份是东越的小公主,自然也要参加。

莫锦珍看着她一脸的淡然,想到了两个人在洛水时候所经历的事,她的心中有着不安,低声问道:“锦欢,你和王爷……”

“我和他没什么。”莫锦欢轻笑,原本璀璨的眸子平静如同湖面,不起波澜,“我知道你一直都心系林淙,我的意思还是未改变过。林淙心机深沉,你还是不要将心放在他身上为好。”

莫锦珍脸色涨红,低声道:“锦欢,你知道我对王爷并无那个意思。之前只是不想你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