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真本来只是东北苦寒之地的一个小部落,在徽宗朝弱智决策层的扶植下突然崛起,初期武功极其强盛,名将辈出,政权组织结构上糅合了渔猎部族和中原王朝的特征,但很难说是各取其长。金国既有比较完整的帝国行政机构设置,也有都元帅府这种典型的军事贵族统治机构;既开科举取士,但朝廷中充斥的始终是少数几个姓氏的门阀贵族;本来华北的汉民都是没有封建领主的国家公民,却被金国划入猛安谋克;更重要的是,他们内部存在着明显且难以转换的阶级、民族区分,这和要求全民共属国家的中原王朝相去甚远。虽然历史上有几位金帝试图改革,将金国转化为较为纯粹的规范帝国,但都归于失败。而金世宗等“明君”否决了金国的汉化趋势,被誉为“小尧舜”,可能是指他统治下的国家文明程度只相当于尧舜时代吧。金国的皇位继承也非常混乱,共有10位皇帝,一会儿传给弟弟,一会儿传给孙子,还有传给叔叔的,只有一个传给了亲儿子,由此引发的内斗杀戮异常血腥,这是非常罕见的。

而金国的执政能力之低下也显而易见,落后的猛安谋克制将北宋的工商业成就打回农耕社会,而更令人称奇的是:金国统治者竟然还要学习宋朝的货币金融手段!金国效仿宋朝大力发行纸币,而且只能由国家向市场发行,却不接受纸币作为赋税上交。女真人不懂得货币银行学中的乘数效应和金融杠杆理论,他们只知道印出来的纸就可以当钱用,好爽啊!于是金国的纸币“交钞”向雪片一样飞出,由于贬值太快,市场上无人愿意接受,政府通过强制力首发后就再也不能流通,完全就是废纸,人称“宰相印假钞”。由于经济秩序崩溃,再加上近百年的民族压迫,金国境内的各族人民起义风起云涌。首先是契丹、唐古等族的飐军叛变,然后是契丹人耶律留哥在辽东独立。汉族更是义军四起,其中杨鞍儿的红袄军最为着名,汉民起义都自觉使用红袄军旗号。杨鞍儿牺牲后其妹杨妙真嫁给李全继续斗争,嘉定十一年(金宣宗兴定二年,1218年)李全以山东十二郡归宋,被任命为东京路总管。

甚至女真人辽东宣抚使蒲鲜万奴也在辽东独立建国,国号大真,不久改名东夏。东夏后来成为蒙古藩属,金国的东北老家丢失。辽国西迁后,继任者金国显然没有统合草原诸部的能力,这个自古盛产强大游牧部落的草原如同洪水破闸、虎兕出柙,焕发了压抑两百余年的野性力量。当这种无比犷悍的力量冲向辽阔的华北平原时,即使强大如汉唐帝国,也必须借助长城才能抵挡。在金国之前,还没有哪个入主中原的其他民族能立足50年以上,从这个角度讲,金国还算相当不错了。当然,这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辽国两百余年的成功压制,这些部落还没缓过劲来。当揭开辽国这道封印数十年后,蒙古诸部渐渐恢复了上帝之鞭的矫健。没有财力修建长城,兵力也并不充裕的金国该如何防守这片无险可守的广袤平原呢?蒙古诸部本来都是金国藩属,但金国没能有效管理,而是任由他们发展壮大并逐步兼并成几个大部落,到后期已经完全失去控制。

开禧二年(金章宗泰和六年,1206年),蒙古乞颜部首领铁木真统一草原诸部,称成吉思汗,在向西发展的同时还时常南下攻击金国。这时的金国,已经和南宋打了一百年的仗,虽然宋军无法深入中原,但总体来说金军败多胜少,损耗相当大。尤其是宣宗朝经常大举南侵,“士马折耗十不一存”(《金史》卷一一二)。以这种状态对付勃兴的蒙古是没有胜算的,而金国既修不起长城,野战也不是对手,应付得非常艰难,甚至将国都迁到开封以避蒙古的兵锋。当金国衰亡之象显露,作为世仇,南宋该如何决策?嘉定十一年(金宣宗兴定二年,1218年),成吉思汗联络南宋,要求联合夹攻金国,在南宋引起了极大争议,嘉定十四年正式达成联合攻金的决议。关于南宋联蒙灭金的这个战略,许多人颇为诟病,认为北宋联金灭辽已经犯了一次错误,现在又犯同样的错误。但事实上这其间的差别很大,完全不能等同视之。当时宋廷掌权的人是史弥远,他在除掉权相韩侂胄后自己也成为权相,嘉定十四年已官至太子少师、右丞相兼枢密使。

事实上,史弥远并不赞成联蒙攻金,相反,他准备继续提供岁币,并加大帮助金国抗蒙的力度。太常少卿真德秀等许多名士痛斥此行为是卖国,尤其是大批太学生直言要求处斩提议联金的乔行简。史弥远无奈,只好停止岁币,嘉定和议签订仅数年又作废。金国在遭到蒙古的屡次打击后,又遭南宋断绝岁币,失去了最重要的经济来源。和辽国一样,岁币也对金国的生产力发展产生了极大负面作用,金国经营中原百年,到头来突然发现:自己的生产力水平居然一点儿都没有进步,当宋帝国突然停止岁币后他依然一贫如洗。金国迁都开封后,就如何处理对宋关系的问题上,一些有识之士提出应该与宋交好,合力对抗蒙古,宋方也确有此意,但最终金哀宗(完颜宁甲速,汉名守绪)和权相术虎高琪却作出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决定:攻宋。理由是北方的土地失去了,就要在南宋捞回来。南宋高层其实很清楚当时的局势,明确了要扶金抗蒙的战略,但由于双方仇恨太深,国内的民族情绪已无法平息,更由于金国愚蠢的攻宋决议,使得南宋不得不做出联蒙灭金的双输决策。大金,最终走到尽头。当然,就在它灭亡前的一刻,一位非常符合儒家审美观的忠臣横空出世,为《金史》增添了最后一抹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