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连初不说话了,面上的神情有些明暗不定。

太原王氏一族是太子拓跋焘一系,太子与乐平王之间本就暗潮汹涌,让他们交出这救命的珍贵药草,太难。

床榻上的两人微弱的呼吸,三位大夫等着许连初回话,室内一片静谧。正当此时,门外有下人小心的回报,“崔府来人了。”

崔平亲自来的乐平王府,身后跟着数十位小厮,许连初向他一抱拳,“崔郎主。”

下一句话还没说,崔平已经挥手止了他,面色不善的抬眸,“小女崔云叨扰多时,特来接回。”

他说着话,就要上前亲自去抱崔云,待看到**那一对人时,却是顿了一顿。

拓跋屺紧紧的扣着崔云的肩膀,竟是直到现在还没松手。许连初自然也看出崔平的怒气,脸上的神色不好了起来,“是我家王爷连夜出城去寻的女郎,谁陷害的女郎暂且不说,当务之急是保住他们的性命。”

崔平眼神一扫,便望向了一旁低着头站着的三名大夫,语气森森,“说,我女儿究竟怎么样!”

“女郎身子弱,不能随意移动。且需得王氏一族的不寿之草,方可……”

经脉血管皆被冻伤,非一朝一夕能缓的过来。

崔平又望了一眼崔云,她紧闭着眼睛,静的没有一丝气息。崔平缓了缓,压下心头的悲怒,“郎将大人,小女暂且由交给贵府照看了。不寿之草,我去向王家讨!”

他说着转身便走了出去。

不到一日的时间,崔府派来的丫头小厮占了乐平王府一半的下人房,梅香也跟着过来了王府,还没见到崔云,眼睛便发了红。

许连初虽觉崔府这做法不妥,却知现在崔平已经怒气冲天,无奈之下只得默许。

第二日早上,崔府又来了人,是崔府的嫡子崔越。他从头到脚罩着长披风,一张小脸在晨光的映衬下竟显得有些阴暗。他进屋的时候,梅香正小心翼翼的喂崔云米汤。

静静的等着梅香将米汤喂完了,崔越的眼神便落在了拓跋屺的手上,那手太过于刺眼,搭在崔云的身上。

众目睽睽之下,他不发一言的上前,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掰拓跋屺的手。

许连初不在,屋内众人被他威压所制,低着头不敢出声。

拓跋屺的手被崔越挪了开,手指却受了伤。崔越直接无视拓跋屺那只有血迹的手,抬眸吩咐梅香,“回府。”

梅香顿了顿,低声道,“小郎君,大夫说女郎身子弱,不能大动。”

崔越眼神便落在崔云的脸上,许久开了口,“那就换个房间。”

崔越的话,无人敢不听。

接连几日,崔越守在崔云的身边,不眠不休。

拓跋屺醒来的时候,外面的阳光正好,有婢女守在一旁,见着他醒来,便是惊道,“王爷!”

一石惊起千层浪,纵然许连初尽量往下压事,但乐平王与崔氏嫡女昏迷不醒的消息在平城依旧不胫而走。

拓跋屺知道这事的时候,先是去看了崔云,再接着便是唤来了许连初,“他们想要动摇军心?他们是认定本王上不了战场了?”

他的身子还有些虚弱,说出的话便有些低缓,许连初蹙眉抬头看他,“太子一派必然不想再见王爷立战功,既然王爷醒了,那接下来怎么办?”

拓跋屺敛了敛眼眸,“他不想战?本王偏要战!

许连初沉默,须臾开了口,“那崔府女郎?”

稍顿,拓跋屺抬头,眼神阴狠,“去查!”他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要用他的名义,去害崔云!

崔平不知用了什么条件,从太原王氏一族那里拿回了不寿之草,一滴不落的,崔越亲自喂进了崔云的嘴里。

当晚,崔云便睁开了眼睛,她的思绪还没缓过来,依旧停在那日的冰天雪地中,一醒来,就沙哑着念,“冷……好冷……”

屋中只剩下崔越一个人,他见着崔云醒了,立刻到了床塌边,俯下身子便急急的叫,“姐!崔云!”

崔云的身子在发抖,似乎冷到了极致,整张脸也开始变得苍白。

崔越便觉得心被狠狠的拽的生疼,他伸手去触崔云的脸,又叫她,“崔云,阿云。”

不甚明亮的灯光下,崔云的眼角便有泪珠滑落。她似又回到了前世临死之前,被逼着咬舌自尽,好痛!好冷!

那表情太过痛苦,崔越不由得便伸出手,爬上床榻紧紧的搂住了她,他抱着她,用自己全身的力气。

崔云渐渐的安静了下来,崔越抱着她的手,却再没放开,他在哭,低声的压抑的。

崔府中的下人们开始撤离乐平王府,崔云回崔府的那天,拓跋屺正好随军出征。

她养了几日身子,崔越便陪了她几日。

将近年关的时候,崔云从一堆书卷中抬头,问他,“阿越,你师傅何时回洛阳?”

不寿之草当真是神药,她身子恢复的很快。

崔越望着自己面前的书卷,未抬头,声音平静,“你想让我走?”

崔云顿了顿,总觉得自从自己这次醒来之后,阿越有些奇怪,虽总陪着自己,却目光躲闪,有时更会莫名的发脾气。

她往他身边凑了凑,“自然不想,姐姐希望阿越能待久一些。”

靠的太近,她说话吐气间的香味便飘了过来,崔越望了她一眼,恰好看见她微张的唇,粉嫩娇小,心跳不受控制的加快,急忙的收回眼神,语气却有些急促,“太晚了,阿越告辞了。”

崔云愣神间,崔越已经没了影。

新年过的很是红火,大红的对联,大红的灯笼。年三十,崔平将崔云叫来书房,只说了一句话,“从梅庄将你接走的小厮找到了,不过已经没气了。”

那小厮在城郊被人发现,死的很惨,面目全非。

崔云从书房出来的时候,脸上带着笑,袖套下的手却紧握,这事,没完!

年初八,崔越跟着师傅回了洛阳,崔云不知,走之前,他呆呆的坐在自己的房门外整整一宿。

年十五,上元节。兰香兴冲冲的来报,“女郎,听说乐平王大胜,柔然大军退出了娘子关!”

眼见着崔云只是一笑,没有别的表情,一旁的梅香不由的便开了口,“女郎不高兴么?当日奴婢去王府时,便见王爷昏迷中还紧紧抱着女郎不放手,后来是小郎君一根一根的才把那手掰开。”

兰香听的眼睛都冒了亮光,“可见,王爷的心中是有我们女郎的!”

这事崔云倒是没听过,此番听着梅香说起,便是心头一动,偏着头望着兰香笑,“他得胜,是天佑我北魏,我自然高兴。”

这年总算过的相安无事,只是年后,崔云发令,命人找到那小厮的九族一百二十人,通通的关进了死牢,一律秋

后问斩!

与此同时,崔云宣告天下,敢动崔府的人,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敢让她冻一夜,她便让一百二十人陪葬!

主谋抓不到,她便敲山振虎。

这消息传到边疆的时候,拓跋屺正盯着地形图想下一步的作战计划,许连初听完这事便是打了一个寒颤,半响只说了一句,“这女人太狠。”

拓跋屺却是将眼神从地形图上收回,极坏的一弯唇角,“狠吗?若不是本王,现在死的那个人就是那个笨女人了。”

顿了一顿,他又补充,“发发火,也是应该。敢动崔府嫡女,着实活腻歪了!”

许连初抬眸睨了一眼拓跋屺,“王爷,莫说属下没提醒你,你与那崔府嫡女还没订婚。”

未订婚就如此向着她了,这以后还不定会做出什么更出格的事。

他话音一落,便感觉周身气温瞬时降了下去,拓跋屺嘴角一弯,抬眸望他似笑非笑,“是吗?”

简单的两个字,许连初便再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拓跋屺班师回朝是在三月底,桃花盛开,美不胜收。

北魏皇宫昭阳殿,慕容夭听到婢女来报的消息,手下的动作便顿了一顿,那婢女又接着开口,“娘娘,皇上宣您入席。”

她的貌美,艳丽夺目,肌若凝脂气若幽兰,娇媚无骨入艳三分,只是一抬手间便能迷倒众生。

听到婢女的话,慕容夭一抬眼,眸中流光翻转,语气微有倦怠,“乐平王的庆功宴?就说本宫身子倦乏,不想去。”

不是不便去,而是不想去。

昭阳殿大慕容夫人,恃宠生娇,一贯如此。婢女未觉不妥,点了头退了出去。

等她出去了,慕容夭顿了一顿,过了一会却是起身将窗户打了开,微风徐徐而吹,她望着园子里满树的桃花忽而便有些出神,原来又是一年桃花开。

风过,桃花簌簌落了满地。

三月的天气还算晴朗,百官在城门口相迎,拓跋屺带领大军骑马入城。庆功宴很是顺利,所有人争相祝贺乐平王打了胜仗。

第二日早朝,皇榜出,北魏帝昭告天下,封乐平王拓跋屺为车骑大将军,封中郎将许连初为北安侯,封左朗将君莫为北齐侯,封右郎将卢布为北平侯。

连带的,这次追随拓跋屺上战场的一众战士纷纷官升一级。一时间,车骑大将军拓跋屺风头大盛,威望直逼太子拓跋焘。

崔云听闻这个消息,立刻穿戴整齐,领着梅香兰香专门去看那皇榜。

皇榜之下,围满了百姓。人人的脸上都是喜悦激动之情,走近了便听到他们开口,“我朝有乐平王,当真是天佑!”“哈哈,有王爷在,便是再来十个八个柔然,依我看也不是咱们的对手!”“纵然将军雄韬伟略,打败柔然,也是因为手下的强兵悍将!”

崔云简单的听了几句,抬头便直直的望向那张皇榜。

拓跋屺三个字,十分的显眼。兰香站在一旁,眼睛都发了光,手胡乱的指,“女郎,快瞧!王爷在那里!”

崔云瞟了她一眼,不带笑意的弯了弯唇角,“你这么欢喜,要不哪天我和他说说,把你送过去?”

兰香满腔的兴奋立马被浇灭,垂着头老老实实的道,“奴婢觉得,还是跟着女郎好。”

梅香扑哧一笑,再接着忽而一顿,低声道,“女郎,阳翟公主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