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被叫开,却无人敢说什么,只因乐平王一身杀气。

夜色晦暗不清,城外风雪更比城内大的多,三丈外不可见人,白马行到梅庄附近,却再也不肯往西去了,风雪太大,它迈不动,眼睛更睁不开。

拓跋屺心中发急,两鞭子下去,白马索性跪伏在地上,情急之下,拓跋屺弃马前行。

积雪已经深到他的膝盖,每迈一步都艰难万分。饶是如此,他的速度较之平常还是快了许多。经梅庄往西,车轱辘的印痕已经被大雪覆盖。整整大半个时辰,拓跋屺深一脚浅一脚到达即水山的时候,终于发现崔云的痕迹,白雪皑皑之下,露出手帕的一角。

手帕上绣着芷兰,最下角有一个小小的‘云’字。

拓跋屺将手帕捏紧,心却又沉了一沉,莫名的竟觉得惊慌。这种感觉,他不陌生,慕容夭被皇后陷害,要被灌毒酒的时候,他拼命闯进皇宫,也是这般心情。

慕容夭被欺辱,第一个赶去的不是皇上,而是他,那个时候他无所畏惧,只想着死便死了。可后来,他被打了三十大板,却活了下来。

漫天风雪,他往前走,一边便高声的喊,“崔云!崔氏阿云!”

雪地中行走太长的时间,膝盖以下已经冻的麻木,他的睫毛眉毛上已经结了一层小冰珠,手中抓着的手帕却越来越紧,“崔云!阿云!本王来了!出声!”

风如此大,手帕该是被吹了过来,拓跋屺向着风吹来的方向走,一步一步皆是全身紧绷。

这样的冰天雪地,她撑不了多久。

拓跋屺终于发现崔云的时候,她已经昏迷过去,掩埋在厚厚的积雪下,露出衣裳的一角。他将她刨出来的时候,她一动不动,脸色惨白。

就似乎,连呼吸都没有了一样。

拓跋屺将狐白裘脱下罩在她的身上,声声的叫她,“崔云!你醒醒,没事了,没事了。”

他从未有过这般惊慌的时候,紧紧的抱着她小小的身体,全身动弹不得,他甚至不敢去探她的鼻息。

夜越深,白毛风越猖狂。他小心翼翼的抱起崔云,记得即水山山腰上有一处山洞,他现在这样根本带不走崔云,许连初找来之前,只能先到那里避一避。

山洞内温度虽比外面没好到哪去,却胜在没有积雪。

崔云的身子凉的像块冰,拓跋屺将她环在自己的怀里,一下一下的叫她,“崔云,崔云,你醒醒!”

她没有任何的动静,拓跋屺便先搓热了自己的手再去搓她的脸,她的脖,及至最后,拓跋屺脱了她的鞋。

崔云在一片白茫茫中前行,恍惚间听到有人惊慌的不断的喊,“阿云,阿云,快醒醒。”

她只记得自己被迷晕了过去,再接下来就觉得越来越冷,之后便失去了意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知道有人在不断的喊她,所以她拼命的想睁开眼睛,拼命想醒来,告诉他不要急,不要慌,可是无论如何都动弹不了。

拓跋屺的狐白裘紧紧包裹着她的身体,不知过了多久,崔云动了一动。拓跋屺正握着她的脚,她一动,拓跋屺的心便是一跳,小声的叫她,“阿云?”

崔云睁开眼,看到拓跋屺的瞬间以为自己在做梦,傻傻的开口,“我又死了么?逃不过么?”

拓跋屺先是身子一绷,再接着却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只是揽着她的手却又紧了些。

“有本王在,你怎么会死?还有哪里不舒服?”

他的目光带着

温热,崔云抬眸去望他的时候,忽而便被这眼神暖到了心里,她清醒了过来,是他救了自己。

良久,她鼻子一酸,往他怀里蹭了蹭,“没有,我很好。你冷不冷?”

拓跋屺用狐白裘裹住了崔云,自己却身着单衣坐在冰冷的地上,他明明整个身子都冻的发了抖,却还是紧紧的抱着崔云,不让她掉下去。

没有听到他的回答,崔云觉得眼泪就在眼眶边打转,忍了忍又问,“佛狸,你冷不冷?”

她没有再叫他王爷,而是叫他佛狸。

拓跋屺又将她抱紧了些,弯了弯唇角,“不冷,本王从小习武,身子好的很。”

崔云眼睛便有些湿润,“骗人,你在发抖!”

拓跋屺不说话了,他确实很冷,却更害怕她被冻着。

山洞中虽有些枯枝,却潮湿的很,根本燃不着。借着外面隐隐的光亮,拓跋屺低头的时候便看到崔云眼角挂着的泪珠,她抬头问他,“佛狸,你说我们会不会被冻死?”

拓跋屺伸手抹掉了她的泪,“不会。”

平静的两个字,奇迹般的安抚了她的心。

她从他怀中爬起,黑暗中拽过狐白裘,“咱俩一人一半,或者咱俩都冻着。”

不发一言的,拓跋屺接过衣服披在身上,再接着却是重新将她抱回了自己的怀中,狐白裘往前一拽,围住了她。

这个姿势,她整个人便如同孩童一般蜷缩在了他的怀里,耳边听着他胸腔中传来的跳动,一下一下。

身上还有些地方似乎没有缓过来,麻麻木木,她却安了心,努力的将自己往他身边靠。

拓跋屺胸膛震动,须臾却是轻笑出声,“到底还是个小姑子。”

崔云的身子顿了顿,很认真的回答,“我不是小姑子。”

就算身子再小,个子再不高,她也不是个小姑子。冷冻的空气,微一张口便呼出一口白气。

拓跋屺按住她想要探出来的脑袋,开始秋后算账,“崔氏阿云,你好大的胆子,本王不是说让你乖乖等着吗?你不长脑子,随便就跟着别人走了!”

崔云这才迟钝的想起自己在这里的原因,不自觉的握住了拳,有气无力的说,“那小厮将我迷晕又丢在这鬼地方,分明是想将我冻死!”

若不是拓跋屺赶来,想必她现在已经没气了。

想到这里,她的手下意识的就抓住了拓跋屺胸前的单衣,拓跋屺任她抓着,一边便是冷哼一声,“这会想起害怕了,平日里和我讨价还价的时候不是挺机灵吗?今个这是怎么了?”

顿了顿,崔云小声的开口,“我以为真的是你。”

一句话,将拓跋屺所有的话全部堵了回去。

半响,他开口,“真的这么想当皇商?”堂堂清河崔氏一族,根本不会在乎这么一个小位置。

除非,崔府别有所图。

崔云稍微一想便知他在疑虑什么,隔了一会,狐白裘下传来她闷闷的声音,“其实不是整个崔府,只是我自己而已。拓跋屺,崔氏一族不需要这个位置,可是阿云需要。”

没有再问她为什么,拓跋屺往紧抱了抱她,“本王应你。”

天亮的太慢,崔云开始还说两句话,慢慢的却没了音,拓跋屺觉得自己全身都僵了起来,就连指尖都没了知觉,他恍觉崔云的声息渐弱了下去,只得不断的唤着她,“崔云,你骗本王去赏梅,梅花没赏几朵,难题倒出了一大堆。”

实在是太冷

了,他开口,甚至都觉得有冷气在往他的身子里钻,外面的风雪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迹象,崔云似又睡了过去,怎么叫都不醒。尽管两个人紧紧相拥,却再没了丝毫的温度。

慢慢的,拓跋屺甚至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天微亮,许连初终于寻着那微弱的脚印寻了过来。他领着十多个侍卫走进山洞的时候,便看见自家王爷端端正正的坐在地上,狐白裘下似圆圆的裹着一个什么东西。走得近了,才恍惚看见从侧面露出来的一缕青丝。

乐平王拓跋屺紧紧的用自己的身子,包住了崔氏阿云。

所有的侍卫一时间都瞪圆了眼睛,再接着却是慌张的低下了头。他们王爷的脾气,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许连初虽也惊诧,却立刻的发现了不对经的地方,他们这么多人进来这么长时间,地上这两人竟是丝毫的动静都没有。

迅速的,他上了前,“王爷!”

声音震耳,拓跋屺却没有丝毫的回应。

许连初受惊之下,转头便是大吼,“还愣着做什么,快将王爷和崔府女郎抬走!”

侍卫们快速的上前,狐白裘之下,崔云的脸紧紧靠着拓跋屺的胸膛,拓跋屺的一只手也紧紧的揽着崔云的肩膀。

任凭他们如何用力,两个人竟是怎么都分不开,无奈之下,只好几个人动手,将两人一起搬了出去。

崔府的人一夜之间虽也派出了好几拨人,却通通都被大风雪挡了回去。许连初眼见着这两个人分不开,一边带着人回平城王府,一边便是命人去通知了崔平。

一路快行,乐平王府中的大夫已经早早的等好,拓跋屺和崔云两人齐齐的被平放在一张床榻上,保温,换衣,抹药。

许连初在一旁盯着,眼见着三个大夫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不由得便着了急,拽住一个就问,“你们折腾了这么久,怎的还不见王爷醒来!”

那大夫立刻抹了抹额间的汗,“郎将大人,王爷这情况不妙啊!”

这位一说完,旁边一位竟也接着道,“这位女郎的身子怕是也撑不住了。”

说起来,拓跋屺的身子到底是比崔云的强一些,再加上崔云比他多挨了几个时辰的冻,此刻的拓跋屺还能想办法治一治,而崔云就靠着一口气吊着了。

两位大夫的话音一落,许连初的眼睛都发了红,被气得!

“要你们何用!不是说平城三神医吗?治!治!这两个里面没了一个,后果你们掂量着办!”

许连初这般说着,转眼便又开口,“不是冻着了吗?用热水泡,让他们回温!”

他说着就要命人去准备热水,三位大夫此刻俱都惊出了一身冷汗,急急的开口阻止,“不可!万万不可,一用热水,皮都要掉了,还怎么治!”

许连初深呼吸咬牙,“若是治不好王爷,你们这辈子也就到这吧!”

柔然大军正在边界虎视眈眈,若是王爷一病不起,北魏危矣!

许连初话音一落,其中一名大夫便是急急的开了口,“禀朗将大人,在下倒是有一药方可试,《百草经》中有记,‘不寿之草’食之可延缓衰老,可驻颜,《百草经》传人秦氏也曾补充说这药草还可让身体体温常年不变。只是,这药草乃失传之药草。”

许连初脸色顿时更不好看了,“失传的药草你还说!”

那大夫顿了顿,“虽说已失传,但听闻太原王氏一族府中倒是养了一株,就在那王七郎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