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一碗中药

见宁剪瞳的脸上满是不相信,季悯秋又道:“若是一定要说与妹妹有关的话,那就是,我恰好那一日来了姐姐这竹心小筑,跟你一起吃了蜜瓜,闻了香苓草,正是这样,吴太医才会十分快速的找到了投毒的根源。”

“那原本是多么完美的一个投毒计划,而且于我,这却还不是她的最终目的,毕竟,我再受宠,也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正六品才人,此事的第二大好处却是还可以实施嫁祸的本质,季妹妹天资聪颖,想必不会想不明白吧。”

宁剪瞳将刚刚那事撂下了,话题一转,就说到了盛贵仪投毒的动机上去了。季悯秋对于此事也算是有些自己的认识。

此时她见宁剪瞳说得如此透,自己也不好再装着什么都不懂,当下便也搭了腔,说了实话:“听得宁姐姐一言,妹妹这里倒也些想法,只是妹妹对于宫中之事,一向不甚明白,若是有什么说不对的地方,还望姐姐莫要笑话了我。”

“季妹妹说笑了,我知道,你其实最是聪明。”

宁剪瞳没有心情去顾忌着季悯秋话中的真实意思,也不想追究季悯秋是不是之前就已经知道,只想就这样沉沦下去,什么也不管,只想大声的畅所欲言,说说那人的负心,说说自己对他的失望,对他强烈的恨意。

只是,宁剪瞳抬眸看看这周遭的环境,这里是皇宫,是深宫内院,不是她家的大学士府邸,有些话,到了这个地方,注意不能说得太过明白,虽然,也许不会传到外面去。

但是,看看这里,红墙琉璃瓦,玉阶石台,这样的景致已经让她完全失去了要继续说关于那个负心人话题的兴致。

于是宁剪瞳也不再留恋,而是十分干脆的又转了一个话题:“季妹妹对于那件事情,想必有些自己的看法,不如说出来,你我姐妹二人共同探讨一番,也好过我们两个人都各自在那里瞎琢磨着。”

季悯秋默然,话已经被迫说到了这个份,她便不想就此沉默了,她低下头,脑海中闪过千万个想法,到了最后,却依然打算半真半假的说道说道那件事情。

“投毒之人原本就是打着一石二鸟的好主意,一则对着宁姐姐你投毒,想要借着这稀罕的毒药,害了你的性命。而她的第二个目的便是指向皇后娘娘。”

“是啊,多这宫里头,所有的吃食和用的,摆的,莫不是出自皇后娘娘之手,若是那些物什出个什么问题,那她似乎便是最大的嫌疑之人。”

“妹妹知道吗,甚至就连皇帝陛下也曾经在心中怀疑过她。不过,季妹妹的中毒倒是很实在,也很是及时,倒是让皇后娘娘逃开了身,算是抓了某人的一个现行。”

宁剪瞳旧事重提,季悯秋却没有听出任何的针对之意,她就是那样淡淡的叙述着,没有任何立场,也没有敌意。

当然没有敌意指的是朝着她的时候,在说到那投毒之人的幕后指使者盛贵仪的时候,宁剪瞳的眼神中满是恨意。

“宁姐姐……”季悯秋有些不明白宁剪瞳的意思,便只是喊着她,不再接话。

“季妹妹放心,我也没有别的意思,不过是心里憋的太久,压抑得难受,找你随便说说话,没有任何恶意的,只是,我若是说错了什么话,或者是你听着觉得不中听的,还望季妹妹你不要往心里去,更不要生我的气,事到如今,在这后宫之中,我也只有你可以说说话了。”

宁剪瞳情绪一下子就低落了下去,双眼中的神采了也一瞬间就消失了,脑袋瓜也耷拉着,看着很是没有精神。

季悯秋瞧着那身月白长裙贴身穿在宁剪瞳的身上,往日里的那抹仙气也似乎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消失了,她突然觉得眼前的宁剪瞳有几分可怜的气息。

“我没事,并不觉得宁姐姐如何,只是在这一刻,才觉得宁姐姐是个灵动的现实人儿,以往太过空灵,倒觉得像是天上的仙女。”季悯秋打趣一句,瞅着垂着头的宁剪瞳肩膀抖动了一下。

她知道,宁剪瞳如今说了这么多话,情绪方面倒是已经好转了些许,便也不打扰她了,由着她静默。

“今日里,姐姐既然已经将话通通都说开了,那么,姐姐便索性不再藏着掖着了,实话道与你听,我已经……”宁剪瞳的话还不曾说完,就听得房间外的门被敲响了。

“是谁?”季悯秋想到心若还在外面,便替宁剪瞳问了。

“主子,奴婢是温良,主子的药已经熬制妥当了,现在便可以服用了。”

“端进来吧。”宁剪瞳抬起头来,整理了衣冠,用丝帕将脸上的妆容揩了揩,便坐正了身子,对着季悯秋施以了抱歉的笑。

季悯秋点头:“姐姐自便即是。”她嘴上虽是这般说辞,她的心中却是在想,难道宁剪瞳中毒中的那般深,都服用了吴太医研制的解药这么久了,难不成她的身子骨还没有完全好透?

两人在对答间,温良已经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只见那红木朱漆的托盘上面,放着一个青花瓷的碗,里面盛着黑色的草药汁,此时正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才人,这便赶紧用了吧,大夫说了,这药若是凉了,那药效便就不妥当了。”

温良眼见着宁剪瞳那娇好的面容上面一双柳眉紧紧的蹙着,明显有着纠结,这便出言提醒她。

宁剪瞳淡淡的道:“端过来吧。”

听了这话,温良心头一松,上前几步,端起了青花瓷碗。

季悯秋这才看到那碗后面居然还摆放着一小碟子的蜜饯。

宁剪瞳看着那药碗越离越近,眉宇间闪过一抹坚定,不等温良伺候着,就一把抢过那药碗,端着就往嘴里灌。

“才人,你慢点着喝,还有些微烫了。”温良不由得心疼。

季悯秋突然没来由得觉得这宁剪瞳倒不像是在吃什么补身子的药,或者清除毒性的解药,她喝药的那副模样颇有些壮士断腕的感觉。

宁剪瞳将药碗一放,刚刚那尚且轻轻蹙着的眉头,倒是蹙得更紧了,温良赶紧的用银钎子插了一颗蜜饯往宁剪瞳的嘴里放。

季悯秋在一旁坐着,眼见着宁剪瞳连着吃了五颗,脸上的表情才好看了许多。

季悯秋在心中暗道:原来宁剪瞳的真实面貌其实是这样的,以前那些清高自傲的模样,倒像是她用来保护自己的一层外衣,而此时才是真实的她,天真可爱,怕吃苦药,还有着一些少女的傲娇之气。

若说季悯秋来之前确实是打着季婳惟所想的那般,前来探一探宁剪瞳的底,顺便将那投毒之案了解的更加清楚明白一些。

但是,当季悯秋看到这样的宁剪瞳,季悯秋却是再也生不出心中那些原本龌龊的想法。

她只觉得像宁剪瞳这样的女子,她应当是与这后宫之中的其他女子是不一样的,或许更接近于董琉姝和林青青那一类型。

当然,如果董琉姝和林青青她们俩个在她面前展露的真的是她们最真实的一面的话,那她倒是愿意将她们三人都划到好朋友一栏去。

服侍完宁剪瞳用完了药,温良见周围没有一个宫女在此伺候着,知道两位主子此时定是有秘事要谈,不想要她们忤在这里,就十分识趣的转身离开了,来到房间的门外,陪着心若一起,当起了守门之人。

“宁姐姐,这药是……”季悯秋开始不觉得,但是眼睛一抬,冷不防被宁剪瞳眸中那抹绝情给刺了一眼,心中一跳,鼻尖微动,闻着这房间之中残留的那一抹中药味。

尽管那药味已经淡了许多,但是凭借着季悯秋在现代学习化学之时那异常灵敏的鼻子,还是闻出了中药之中有一股淡淡的苦味,那苦味不同于一般草药的苦味,是极淡的。

季悯秋刚开始还没想出是什么,便吸了吸鼻子,才终于想起,这才可以肯定,刚刚那碗药里飘着的便是浣花草的味道。

经过这般确认,季悯秋便先吓出了一身冷汗,这事情在现代女性的身上那不叫什么,谁让咱大帝国之前实行过计划生育了,可是,发生在这古代,而且还是在后宫之中,未免有些……有些那啥太不可思议了。

“这宫里面的自然是好东西。”宁剪瞳素手执起一块方形的绣着睡荷的罗帕,轻轻的印在唇角,淡淡的回答。

季悯秋被宁剪瞳的淡定再一次给震惊了,她很想抓着宁剪瞳的衣领大喊两人声:姐姐,那里面可是含着浣花草的,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被人给坑害了?

季悯秋到现在还记得,她第一次接触浣花草的时候,在百度里面查资料,只见那里面有关浣花草的解说极少,只写着:“浣花草,多年生草本植物,开白色小花,味苦,包含的有效成分具有避孕的作用,是古时宫廷和民间常用的避孕草药。妇女长期服用由浣花草熬制的汤药,可以达到避孕的目的。”

避孕,我的乖乖,在这后宫之中,不管你的身份地位再尊贵,长得再美丽,再受帝宠,但是那些什么什么的都是虚的,凡是承过帝宠的后宫嫔妃,都会想方设法的怀上一个孩子。

有子方能万事足,有了孩子,不仅可以在后半生有依靠,还极有可能在未来的某一日里,那孩子能够一鸣惊人,一飞冲天,最后幸运的登顶成功,到那时,自己便也能母凭子贵,晋身后宫之中最为尊贵的品级—太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