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流水无情

不过,季悯秋这话不可谓不劲爆,直将宁剪瞳一听将眉头收拢得更紧了,这顺承帝如今这夜夜都要宿在竹心小筑之中,对她更是恩宠非常,时常会有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赏赐过来。

这样的帝皇之宠,宠至了极致,宁剪瞳又不蠢,自然知道这并非是好事,只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她已经没有办法了,身上已经快要洗出一条一条的红痕了。

“这样的恩宠,于宁姐姐而言,无异于热水煮蛙,烈火烹油,所以,妹妹多言一句,宁姐姐可得小心了。”

说这话的时候,季悯秋的眼神里是十二分的真诚,她倒也不曾骗人,这着实是她的真心话,她不希望看到宁剪瞳这般品性气质的出事。

宁剪瞳看出了季悯秋的真诚,心中微微有些感动,一双纤纤玉指,从宽大的棉绸里面伸进去,摸着手腕处的红痕,有些微刺的慌,想到夜夜心里、身上的疼痛,一时间,胸膛中满满的酸涩之感,似是要撑开胸腔从中爆发出来。

在这时,相较于以往的任何一个时刻,这样的感受尤为的强烈。

看着季悯秋那张无辜诚恳的脸,宁剪瞳有了一丝丝要倾述的欲望。

季悯秋看着宁剪瞳不过是因为自己几句话的问题,便露出了这般的情形,心中当然很是狐疑,面上却仍旧没有任何改变,只是双目定定的将宁剪瞳盯着。

“季妹妹,你可知道,上次咱们中毒之事,其实也是他一手操办的。”这里的他,季悯秋不用废任何的功夫,就能轻易猜出指的是顺承帝。

“嘘,宁姐姐,万万不能这样说。”季悯秋连忙起身偷偷看了一眼房间外面,见没有旁的可疑之人,这才重新落座,又对着自己的贴身大宫女心若使了一个眼色。

心若会意,知道自家主子大概是想要与宁剪瞳单独说些话,便点点头,转身往门外走去,另外还十分贴心的带上了去,然后在门口处站定,尽忠职守的看着。

“呵呵……”季悯秋抬头,眼见着宁剪瞳的笑有了几分不同寻常,带着自嘲,又带着悲哀。

“宁姐姐,这是怎么呢,可是哪里不舒服,还是解药没管用?”季悯秋倾了身子挨着宁剪瞳近一些,关切的问候着。

“季妹妹不必担心,尚且死不了。”宁剪瞳侧着头,面上是一副冷然的表情挺直的鼻尖小巧,皮肤白皙,细若凝脂。

若是到了这会儿,季悯秋还听不出宁剪瞳话语中的意思的话,那么她也就是白活两世了。

只见宁剪瞳那副神魂尽失的模样,一双好看的眸子,平日里尚且能看出几分清高孤傲,此时却是茫然失神。

“宁姐姐……”季悯秋想要说几句安慰的话,只是刚刚喊了一声宁剪瞳,就被她抬手阻止了。

季悯秋向来眼尖,见那月白色宽大的袍袖间,有着一道道淡粉色的痕迹,瞅着不算明显,但是,由于宁剪瞳向来喜爱月白色的衫子,再加上她肤白如玉,这般一对比,到底还是有着几分打眼的。

随着宁剪瞳刚刚挥动手腕的动作,季悯秋又细细的闻了,那里面有着很浓的皂胰子的香味,季悯秋心中狐疑,这么一大早的,莫非宁剪瞳就泡上澡了,或者说,刚刚宁剪瞳并非一直呆在这花房之中,而其实是在沐浴,所以才会不方便接见自己。

只是,一大清早的沐浴虽然有些突兀,但是倒也说得过去。

不过,令人称奇的地方倒不是这个宁剪瞳一大早沐浴事件的本身,而是在于……

季悯秋顺着自己的心思考起来。

因着宁剪瞳与自己都是中过毒的,所以这些日子都被顺承帝免了给秦皇后和文太后的请安。

一般来说,大颍皇朝后宫里的嫔妃若是没有其他什么特殊的事情的话,那么必定要在卯时时分就起床,梳洗打扮,然后正六品才人以上的嫔妃便要在辰时初刻之时踏着清露前往荣兴请安,此时已是快要近了午时时分了,这中间隔了几个时辰了。

宁剪瞳为察觉到季悯秋正看着自己的手腕间走神,心下一动,想到这些日子以来,自己所受到的无声的折磨,心里渐痛,定了定神,落下一个决定来,然后不动声色地看着季悯秋,缓缓道来:

“季妹妹是真不知道,还是不愿意知道,或者压根是不敢知道?”

季悯秋听出了宁剪瞳话中的意思了,她压根不曾放下刚刚那个问题,而是打定了主意纠缠上了,她只得收回目光,专心想着这个问题的答案。

其实,仔细追究起来,这也没什么不可以回答的,毕竟,季悯秋的心中再清楚不过了,这人啊,想要探寻别人的秘密的时候,自然也是要以自己的心里话为引子的,不然,你的嘴巴闭得死紧死紧,别人又岂会轻易开口,说出心中的所有了。

而且,季悯秋自认为,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也并不是什么完全听不得的,所以她倒也没有什么惧色,在宁剪瞳的一再追问之下,索性十分干脆的回答了:“既是不知,也是不敢。”

宁剪瞳摇摇头,唇角弯起一道诡异的弧度,扯动着嘴角,勉强地露出了一个笑脸。

“曾经苍海北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那所谓的神女之情,襄王之梦不过是瞎掰,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才是正经吧。”

“这世间,恐怕也只有我会相信他,只是,没想到,唯一的一次相信男人,就是这般的后果,所谓夜夜宠爱,所谓宫中独宠,不过是一场作戏。”

宁剪瞳一口气说了一长串,但是季悯秋看出,她仍然有些意犹未尽,便也不打扰她,宁剪瞳这又声音迟缓的慢慢道来。

“一场游戏一场梦,只可惜还是让他失望了,时机把握得不对,居然压根就没有伤到别人的半根毫毛。”

“宁姐姐……”季悯秋有些动容,虽然宁剪瞳的神情有些激动,说起话来也算是颠三倒四的,但是其实她已经算是完全听明白了。

原本以为的是,这宁剪瞳不过是与自己一般,对着顺承帝就只是有着对其身份地位的一种恭敬和服从。

毕竟,在季悯秋的心目中,首先他们的身份和地位都是不对等的,所以,她自己是很难对顺承帝产生其他任何的感情。

只是,季悯秋完全没有想到的是,宁剪瞳居然会对着顺承帝动了真感情,只是这感情嘛,自古以来都是爱之深,责之切,恨之深……

“我恨他。”季悯秋脑中一震,被宁剪瞳一声恨恨的声音拉回了思绪,不由得的再次转头看了看周围,见没有任何人之后,这才放心的坐好,然后声音有几分暗哑的轻声唤着:“宁姐姐。”

季悯秋听着宁剪瞳竟然连这样大胆的话都敢说出来,知道此时的宁剪瞳所需要的并不是自己的安慰和开导,她只是需要发泄,好好的倾述一番。

所以,季悯秋十分聪明的没有再开口,只是伸出手,握住了宁剪瞳的手,用力地紧紧的握住。

如果宁剪瞳真如自己推测的那般对顺承帝有了一丝丝的真感情的话,那么她此时说出的恨字,这绝对也是真实的,就如她刚刚所想,之前有过爱,之后才会因为对方的伤害而产生恨意。

“他利用我,我却还傻傻的以为,他是真心对我好的。”

季悯秋适时的接上话:“为什么,像宁姐姐这般的人品和才情,他竟……”

“他觉得这后宫太乱了,到处都是阴谋暗诡,到处都是争宠算计,而且还直接影响到了朝堂之上的党争,所以,他才会故意日日留宿竹心小筑,给人造成一种我独冠后宫的错觉,然后好借此引出后宫之中的那些心怀鬼胎之人,随后逮住其一,便要对其实施酷刑,杀—鸡—儆—猴。”

说到最后,宁剪瞳的话几乎是一字一顿的,像是咬着牙根说出来的。

“我算是看出来了,陛下应当还是在意宁姐姐的。”季悯秋心中恍然大悟,接过话头。

原来如此,顺承帝倒真真是极度攻于心计,将人心和众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

看来,他不仅仅只是一个宫廷的种马,还是一个心计男。

顺承帝一出手,不过就是随随便便的一招便较之那些后宫的妃嫔,有过之而无不及,看着,虽然收获较少,不过,至少,盛贵仪就真的被当作蛇一般引了出来。

盛贵仪绝对不是顺承帝最想要引出来的那条蛇,只是,到底是她的性子太过于暴躁,这么几个月,早就被宁剪瞳身上的帝宠惹得打翻了醋坛子,这等了好久,才终于等到了夏日—西番蜜瓜的进贡。

这一旦时机成熟了,所以盛贵仪便十分仓促的动手了,甚至没有来得及布好一个完美的局,找个万全的掩体或者替死鬼。

“西番蜜瓜,这在宫里头的都清楚的很,那东西是自从西番被大颍朝所收归之后,每年都会进贡上来,而那香苓草,就更是寻常了,春日里,不说这后宫之宫,就连我们大学士府里都有上几盆。如此,那也算是完美无缺了,偏生遇到了你,季妹妹。”

宁剪瞳就那样侧着脸看着季悯秋,眼神中好歹有了些许神采,却不是原先那些清高孤傲,也不是刚刚进来的那种茫然无措,而是带着些许庆幸之感,又似乎夹带着一些试探之意。

季悯秋心中暗暗拉起警钟,生怕宁剪瞳会怀疑到她的身上,这样闻香调香的本事,她自己一个人知晓便也就是了,若是公开了,便少了一样防身的秘密武器,

这般想着,季悯秋声音从容起来:“宁姐姐所言有理,只是看出来那蜜瓜和香苓草之事,最根本的原因倒是吴太医,妹妹是断然不敢居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