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真一愣。以她对凤鹏举的认识,这不是他说的话,也不该是他会说出的话。

她急忙摸向他胸口的矜扣,那里有包金的盘扣,若是王爷,就是七片花辫声若是凤皇,则是九片花辫。

她逐一摸素过去,心中一片一片地数着: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是的,是九片花辫,的确是凤鹏举无疑,可是此刻她心中并没有想像的那么强烈厌恶,似是他的气息……虽让她陌生,却不恐惧?

凤鹏举将她抱回玉真宫,守在寝宫里的宫女小禅吓了一跳,「陛下,公主怎么了?不是说好一个时辰后由奴婢去接您吗?」她这话前半句是问凤皇,后半句是在问公主。

玉真答道:「也没什么,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去弄点冰块来。」凤鹏举藉口轰走了小禅,然后将玉真放在内室的**,把她受伤的那条腿轻轻抬起,「我可以让你很快好起来,但是不想吓到你,所以还是按你们常用的治疗方法吧。」

他的话似是而非,让人听不大明白。她忍着疼问:「不常用的治疗方法是什么样的?」

他哼了一声,「你那位好友不是常演示给你看?」

「好友?」她歪着头想了下,「你是指涵王?」

「嗯。」

奇怪,以前提起凤琉相,他的口气总是嫉妒得像要冒火,但现在除了清冷,他更像是感到不屑?

「涵王……并不会因为自己的异能而特别炫耀,只是偶尔逗我开心罢了。」她小心解释,怕他会像上次那样生怒而做出什么激烈的事情。

他却显得兴味素然,语调一如既往的冷淡,「他的事我没兴趣,你也不必在我面前为了他而战战兢兢。你们两个上辈子没缘分,这辈子也不可能。」

咦?现在的他倒是比以前好相处多了呢。玉真不禁出神地想:是不是凤鹏举现在连对娶她都不感兴趣了?

膝部忽然一冷,一股冰冷的感觉带着湿润的水气盖在伤口上,又麻又疼又钻心的寒。她忍不住叫道:「你在我膝上放了什么?」

「冰块,帮你止疼消种的。这宫里总该有药可以一起配来用吧?」他看向端来冰块的小禅。

她以为凤皇是在质问,吓得急忙屈膝跪倒,「是,是奴婢愚笨,这就去太医院找药。」

小禅离开了,偌大的殿宇中又剩下他们两人,想起不知几时自己的一条腿一直伸在他面前,玉真有点不安地将腿收回来一点。

「这点小伤我自己在宫里就能处理,陛下日理万机,还是先去忙您的事吧。皇后娘娘那边一定等急了,每年女儿节都要由凤皇亲自点燃万福女儿灯的,陛下难道忘记了?」

他望着她那张小巧精致的脸,默不作声。这张脸他看了二十年……不,其实看了更久。

她的神情通常少有波动,可一旦有侍绪显露,或者娇憨、或着忧郁、或者愤怒,都让他看得有趣。

以前……她也是这样的,平日里总是笑咪咪,一副老好人的样子,可若是真想笑,就会笑个不停,只差没笑到地上打滚,生气的对候,似是要将天都捅出个窟窿,哭的时候,眼泪只在眼眶打转,咬着唇不让泪水掉出来一滴……

她的种种样子他都记得,即使再过几百年、几千年,他依然会记得。

「陛下……还在吧?」她等了很久,听不到一点声响。他是走了还是没走?

「嗯。」他将冰块拿开,可她光裸洁白的腿上那块癣青他看得实在太碍眼,忍不住伸出手盖在癣青之上。

他掌心透出红光,温润的热度让她不由得再次出声,「陛下在用烛台烤我的膝吗?」刚才还是冰块,现在又来了热敷,满屋中除了烛台,她想不出他还能用什么东西发热。

他没有立刻回答,她却同对感到膝上的疼痛慢慢减轻,那温暖的力量好像自膝盖骨头缝钻了进去,再从里面漫开来,化去了她所有的痛感。

当那股温唆渐渐散去之后,他才沉声说:「晚上睡觉尽量不要压到这只腿,还要再养一天才能全好。」

玉真静静地听着,忽然一把抓住他的龙袍,颤声说:「你……你是谁?」

他抬起眼,望着她略显惊惶的表情反问:「你以为我是谁?」

她的手指死死抓着他龙袍的一角,「刚才是你在给我治伤对不对?凤鹏举不会这种本事,他甚至没有能才在早前那一瞬间救下我。你不是凤鹏举,可却穿着凤皇的衣服……你是谁?到底是谁?」

「你很想知道?」他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得怅然。「可我却宁愿,是你告诉我答案。」

玉真从来没有主动差人叫过凤疏桐,所以当她派遣的太监到涵王府传话,说公主有急事商议时,他马上心中一沉。

自从妖王占据凤皇的身体后,凤皇和玉真的婚事就此搁下,在宫中玉真虽然无权无势,却也与世无争,不会有人找她麻烦,所以能让她如此出手常理地差人急唤他,理由大概只有一个——

凤疏桐入了皇宫,刚刚走到玉真宫双门口,守在双门内的玉真就准确地一把拉他进来,反手关住殿门,喘息低声地问道:「有件事我要问你,你若知道答案,一定下要瞒我。」

「什么事?」

「现在的凤皇……还是凤鹏举吗?」她虽然看不见,但「望」着他的眼神却刺得他心里一凉。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牵着她的手坐了下来,「那人来打扰你了?」

「这么说……的确不是了?」玉真惊慌地问:「凤朝出什么事了?为何别人都像不知道似的?」

「这件事,要从我家五十年前返回凤朝说起。」凤疏桐一字一句,将这从不为人所知的秘密娓娓道来。「凤朝曾在两百多年前经历一场浩劫,在那次浩劫中,凤鹏举的先祖和我家先祖这对亲兄弟曾联手抗敌。那一次,不仅牵扛到凤朝的兴衰,更是天上人间四界的大事。」

「四界?」她不解地打断他。

「人、神、妖、鬼,是为四界。」他耐心解释,「因为那次浩劫是由妖王九灵桃起,而我的先祖乃是天神转世,鬼界阎君便奉天命和天兵一起与凤朝的部队共同剿天妖王—」

「等等,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玉真以为自己在听一个传说故事,「我从未听任何人提起过……」

「这事在当年以妖王九灵被我家先祖收服做终止,并未载入史册。再加上那时的凤皇凤玄枫也下达了封口令,我家先祖可能也利用了法术让人遗忘那件事,是以无人得知。先祖的本意是想让凤朝从那次浩劫中尽快恢复过来,没想到先祖后来再度占卜到凤朝有劫将至,同样是牵动呀界,所

以……吩咐传至找的祖父带裸棍中的父亲返回凤朝做准备。

「可五十年来,凤朝一直安逸无事,直到前不久我才突然发现,凤鹏举已被人占据了肉身。」

「被谁?」

「现在的妖王。」

玉真倒吸一口冷气,「现在的妖王?他、他为什么—」

「应该是为了凤朝的疆土,也许……还有别的。他曾找我与他联手,但被我拒绝了。」

「你不能降伏他吗?」

凤疏桐眉心堆更,神色黯然,「若是普通的小妖,我可以轻易制住,偏偏他是妖王,功力深不可侧,我不能硬拚。我家先祖虽是天神转世,无奈因娶了一位女妖为妻,血脉相触之后,后世子孙固然有继承其法术之能,却也有个致命的弱点。」

「是什么?」

「就是不能受伤。我们身上无论哪里,划破一道细微的伤口都会血流如注,而且极难恢复,只能自己静养。在此情形下,我必须先保全实力,以图后计。」

玉真怅然地呆坐良久,才缓缓问道:「这些事你隐瞒了这么久,为何今日终于肯对我和盘托出?」

「因为,我觉得妖王的出现与你有关。」他拉位她的双手,「你在宫里,有没有听到过黄莺叫?」

「黄莺?」她想了想点头,「是听到过。」

「那天我在你这里看到一只奇怪的黄莺,我追踪而去,却发现那是分身幻影。等我再找到妖迹,就是已经附身在凤鹏举身上的妖王了。那只黄莺既然是从你这里飞走,便说明他可能原本就在这里停留过。我家先祖亦曾占卜,这世的浩劫从卦象上看,是从一个女人身上开始。」

玉真一震,「你的意思是……」

「你别多想,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猜测妖王为什么会在这对突然来到凤朝,而且还犯下如此大事?要知道,凤皇身分也是夭命所定,他擅自杀死凤皇取而代之是逆天之举,就算是妖王,都有九灵被诛的前车之监了,难道还不知收敛?你呢?你又是怎么知道他不是凤鹏举?」

她叹口气,「因为昨夜的女儿节出了点事,我受了伤,是他帮我治疗的。那种治伤的手法……不是常人所为。我质问过他,他设有否认。」

凤疏相也有些诧异了,「他不惜暴露行踪也要为你治伤?还默认了自己是假凤皇?」沉思半晌后,他说:「看来他对你的态度的确是不一样。玉真,我有个不情之请,你听了若是不愿,可以直说。」

玉真按位他的手背,「你不用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想让我去妖王那里打探,是不是?」

他苦笑回道:「你真是冰雪聪明。妖王随随便便就杀了凤皇,出手可谓狠辣到极点,所以和他打交道需要小心谨慎。让你这么一个不谙世事的姑娘去接近他,是个很冒险大胆的做法,但他这个人很有心机,又似乎隐瞒了很多事情,面对我对守口如瓶,可如果面对你……也许,他会露出些许破绽。」

「你最想从他身上知道什么?来凤国的目的?」

「这只是其一。其二……如果有机会,想办法找到他藏匿妖灵的所在。」

「妖灵?」她第一次听到这个奇怪的字眼。

「每一只妖身上都有妖灵,如果能打散妖灵,这只妖也就活不下去了。所以几乎所有的妖都会将自己的妖灵藏起来,也许藏在最醒目的地方,也许藏在最难以发现的隐蔽之处。」

玉真点点头,「我明白了,我会尽力而为。」

即使自小就住在皇宫,玉真也很少到凤皇所在的凤栖殿,她本想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后再来,但后来一想,既然妖王都不否认自已冒名顶替了,她也就无须再遮遮掩掩地来找他。将所有伤脑筋的理由全化成一个最简单的目的,事情就容易得多了。

凤栖殿是凤皇处理公务和休息的后宫重殿,这里从来都是庄重而威严,但今天当玉真来到凤栖殿门前时,却听到里面有极其迤逦的歌声传出,与它在世人心中的印象大不一样。

「蜀锦地衣丝步障。屈曲回廊,静夜闲寻访。玉砌雄阅新月上,朱扉半掩人相望,旋唆薰炉温斗帐。玉树琼枝,运远相偎伶。酒力渐浓奉思**,鸳鸯绣被翻红浪。」

这里真的是凤栖殿吗?玉真呆住了。

引领着她来的小禅低声问:「公主,是不是要奴婢去殿里通报陛下一声?」

「凤栖殿的太监或宫女呢?难道都不在呜?」以往走到凤栖殿外就该有人上来打招呼了,可今夭这程安静得要命,里面又热闹得像是在过年……那个妖王到底在千什么?

「清楚他们都去哪儿了,殿外一个人都没有。公主,还是让奴婢进去通报一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