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副城主,在后院池塘中发现了城主的……尸体。”一个少年面露痛色,凝重地向张锋回禀道。

张锋听后痛心疾首地一掌拍向桌子,强劲的掌力瞬间把桌子劈作两半。“走!”他悲痛下令,少年紧紧跟在后面,两人行色匆匆地走出了宴客厅。

刚走出去一丈远,却又倒了回来,张锋抱拳道:“照顾不周失礼了,二位自便,张锋去去就回。”

“副城主尽管去忙,不必分心思虑我们。”劭子衿淡淡道,洛欣悠也附和地点点头。

张锋刚一离开,洛欣悠便朝劭子衿劈头盖脸一顿质问:“你早就知道陆福安是假的了对不对?你也早就知道酒里有毒对吗?你明明知道这是个圈套,却还眼睁睁看我往里跳?”

劭子衿伸出手指蹭蹭鼻尖,朗声道:“洛药包,你可有金血傍身,对这种小毒还好意思称之为毒?”

洛欣悠抚弄着一绺散落的发丝想了想,好像也是这么个理,她竟无言以对,只好把话题岔开,逞强道:“那好吧,本玄凤就不跟你一般见识了,说说吧,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这是个阴谋的?”

劭子衿挑了挑眉,笑嘻嘻地道:“你还记得来盐垒城前,我接收的那只莹白色灵蝶吗?”

洛欣悠恍然大悟,伸出手点了点,沉思道:“原来是灵蝶给你报的信,它上面还说什么了?”

劭子衿耸耸肩,答道:“只说陆福安已死,要我当心有诈。”他自然是没有将信息一字不落地和盘托出,尤其是有关洁儿那条线索的信息,为了洛欣悠的人身安危,更是不能让她知道分毫。

洛欣悠有些失望地说了句“只有这些啊”,劭子衿若无其事地点点头,正欲帮她把散落的长发别于耳后,门外却突然响起了急急的脚步声。

“劭帆主,洛姑娘!”张锋的声音清晰传来。

洛欣悠和劭子衿立即迎出门去,刚好与匆匆迈入院中的张锋面对面站住。

只见张锋气息不稳,应当是小跑着回来的。“副城主可有什么事?”洛欣悠缓缓问道。

张锋表情凝重,郑重道:“确有一事相求。”

劭子衿点头示意:“但说无妨。”

张锋娓娓道来:“城主他……果真遭了毒手,我已经把盐垒城享有一定威望的权贵召集到一处,准备为城主举行葬礼,张锋斗胆请二位一同前往,一来算是帮城主壮个门面,二来二位及时出手,让盐垒城幸免于难,想来城主在天之灵,定也希望二位恩人前去送他一程。”

洛欣悠看了一眼劭子衿,见他表情平淡如水,知道他应当不会反对,于是微微欠身,回道:“如此,便请副城主前面引路吧。”

张锋难得地露出白齿笑了笑,一晃又恢复了那张沉重憔悴的面容,当先一步在前面带路。

很快,三人便踏着蒙蒙亮的晨光来到了盐垒城的墓葬群所在地。

在埋葬着历届城主的城主冢前,约莫二三十位衣着白色华服的男男女女立于墓穴前,正含泪哀悼墓穴中被黄土掩埋了大半个身子的城主陆福安。

由于恪守旧俗,盐垒城对死者采取的下葬方式只有土葬一种,且为了把尸身与土地融合,从不使用棺木,是以陆福安是被直接放入墓穴中的。

另有八个壮汉正立于墓穴边缘,沉痛而缓慢地往陆福安身上捧土。

见张锋带着两位救命恩人前来,大家纷纷自动让开一条道,任由三人穿过走到了墓穴前,八个壮汉也短暂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朝三人颔首示意,随即继续捧土埋葬。

就在这时,从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高喊:“报副城主!”

张锋听后眉头深皱,高声道:“何事速报。”

“禀副城主,不幸遇难的族人,许多因埋葬不及已……开始腐烂,请副城主指示,接下来应该怎么办?”还是先前那个找张锋回禀的少年,此刻他的额上青筋毕露,密实的细汗爬满额头,可见他忙碌一夜,身体已十分疲惫。

少年的话不仅让张锋面露难色,倒背起双手来回踱步,也让劭子衿的心往下沉了沉。洛欣悠瞧见了劭子衿眼神里那丝不易察觉的自责,忙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细声道:“有没有办法帮他们?”

劭子衿长呼一口气,走到张锋面前,低声道:“劭某知晓一民间验方,可以熬制成水洒到死者身上,自可以延缓腐烂,如此便能给你们挖掘墓穴拖延些时间,不知副城主可愿相信劭某,容我配出药方试一试?”

张锋听后,感激道:“如此甚好,待给城主下葬后,劳烦劭帆主亲自配药。”

劭子衿点点头,不再说话。洛欣悠赞赏地看了一眼劭子衿,却见他正扬头看向自己,赶紧慌张地俯下脑袋,专心抠起了手指。

对陆福安的下葬仪式极精简,张锋解释说,这是因为陆福安本就是个不在意形式的人,生活为人一向简单,是以埋好土、上完香后,这场仪式也就算是结束了。

就在众人轮番上前敬香时,变故突然发生:一只乌黑干瘪的手破土而出,猛地拽住了一位权贵的脚,将他拉入了坟墓中,一声撕心的痛吼撞击着所有人的心脏。

洛欣悠、劭子衿还有张锋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三人异口同声地吐出“诈尸”两个字。但还是洛欣悠和劭子衿速度最快,当先一步掠向坟墓,两人一个奏起“控尸曲”,一个翻身入坟去救人。

然而,“控尸曲”非但没能控制住咆哮的“陆福安”,反而更激化了他的愤怒,如狂躁的猛兽一般破土而出,发疯似地逮人就抓咬。

洛欣悠拖着被拽入坟墓中的权贵出来,遗憾地冲劭子衿和张锋摇了摇头,然后把这位已经咽气的权贵给平放到地上,踏步掠至劭子衿身畔。

“怎么会这样?‘控尸曲’连死灵士都能控制,却为何奈何不了诈尸的陆城主呢?”洛欣悠惊诧地问道。

正与手下围剿“陆福安”的张锋忙抽身而来,也问出了心中疑惑:“劭帆主,城主他到底怎么了?”

劭子衿远远观望半晌,缓缓道:“陆城主并非你我猜测的那样,他不是诈尸,而是……被妖化了。”

张锋难以置信地看向“陆福安”,语气颓丧地追问道:“可有法解?”

劭子衿先是点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答道:“自是有法可解,可惜,劭某爱莫能助。”

“为何?”张锋充满期盼的眼神看向劭子衿。

“因为龙抬帆主不是神仙,他也有搞不定的事情。”洛欣悠突然发声,柳眉轻扬,煞有介事地停顿半晌,才慢悠悠地把后半截话给讲完:“被妖化的尸体自然已非‘控尸曲’所能控制,要想除去它,则必然需要用到一样东西,这样东西的名字叫做化妖散,很遗憾,龙抬帆主搞不定!然而龙抬帆主不会,却不代表此时此地没人会。”

劭子衿的双眸中忽然流泻出一抹好奇的探究之色,如热锅上蚂蚁的张锋也面露喜色,脱口问道:“此人可是洛姑娘?”

洛欣悠缓缓点头,一字一句道:“实不相瞒,我还真就知道这味化妖散的方子,只是从未配过和使用过,不知效果如何,但我可以一试。”

张锋感激地握住了洛欣悠的双臂,激动地道:“真是太感谢你了,洛姑娘。”

劭子衿“咳咳”地清

了清嗓子,张锋立即回过味来,赶紧松开了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解释道:“无意冒犯,请洛姑娘和劭帆主见谅。”

洛欣悠的脸蹭的红了,羞窘地瞪了多事的劭子衿一眼,然后说了声“无妨”,便跑去帮张锋的手下对付“陆福安”了。

劭子衿这才释然地冲张锋笑了笑,淡淡道:“副城主莫要当回事,我只是想逗一逗她,没成想她如此不经逗。”

张锋也呵呵一笑,爽快道:“你们这叫打情骂俏,可怜我被无辜卷入其中,劭帆主,你这是要羡慕死我啊。”说罢,张锋也加入了混战。

劭子衿远远望着他们,优哉游哉地举起了龙吟笛,只动了动嘴皮子,奏了个“魂定曲”的前奏,就把发疯的“陆福安”给定在了那里,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的众人均向他投来佩服与感激的目光,只有洛欣悠一人冲他挥了挥拳头,一副想要扑过来揍他一顿的凶悍模样,很轻易地撩拨起劭子衿深埋在心的那抹悸动。

洛药包,原来看你生气、噘嘴、红脸,也是一件如此幸福的事啊。劭子衿暗暗道。

众人把“陆福安”押回了盐垒城的议事堂,这处宽敞的宅子有个更宽敞的院子。

自发生了屠城事件后,那些死去的盐垒族人就被尽数运来这处宅子。此时,宽敞的院墙上拉起了巨大的白布,以作遮阳之用,防止尸体过速腐烂。

饶是如此,仍无法避免尸体一个接一个腐烂。

张锋命手下把“陆福安”绑在屋檐下的一棵大树上,安排专人严密把手。然后便在成排的尸体中走来走去,痛心疾首地一遍遍命人去催促挖掘坟墓的人快点再快点。

洛欣悠和劭子衿并肩走上前去,“副城主?”洛欣悠一语点醒了张锋,他一拍脑门,惊呼道:“我这人就爱乱着急,倒把正事给忘了。”

劭子衿淡淡一笑,正声道:“无妨,一切都还来得及。”

说完,转身看着洛欣悠,傲然道:“洛药包,我们分工吧。你配化妖散,我配防腐水,你应当比我快,等你搞定之后,过来帮我熬水。”

“好啊。”吐出这两个字后,洛欣悠连头都未回,就挽起袖子直奔“陆福安”而去,直让期待她回眸一笑的劭子衿有些失落。

洛欣悠问张锋要了个小伙计,她写了个方子,让小伙计去抓药,然后便跑到劭子衿附近生起了炉子,还蹦到埋头配药的劭子衿面前瞎得瑟,压低了声音挑衅道:“劭帆主,小女子这边已经搞定了,你要求我帮你熬水,我呢,已经生好了炉火等着,只要你配好了药,立马就能开熬。可是,没想到呀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慢?”说完,还不忘无辜地眨眨眼。

劭子衿夸张地吐出一个“哇”的口型,然后指了指树下的“陆福安”,附唇在洛欣悠耳畔低语道:“洛药包,你吹牛的本事真是越来越出神入化了,它明明好端端地坐在屋檐下吹风,你怎的就说已经搞定了呢?只怕你是打着帮我的旗号在偷懒吧?”温润的气息在洛欣悠的耳垂上游走,酥酥痒痒的,让她心慌不已,赶紧蹦跳着逃开了。

没过多久,小伙计就背着一箩筐药材回来了。洛欣悠逐一查验后,满意地冲他笑笑。然后经过精准的称量,按照既定的比例调配出了化妖散。

几乎同一时间,劭子衿也宣告大功告成,只等上火熬制了。

洛欣悠把化妖散撒向“陆福安”时,劭子衿熬成的第一锅防腐水也被分洒到了几具腐烂最严重的尸体上。

斑驳的树影下,伴随着一阵兹拉兹拉的熔骨声,“陆福安”的身体不断升腾出呛人的黑雾,很快,便化为了一滩奇臭无比的黑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