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殿阁外不远处便是东湖,穆子渊一路疾行,直来到湖边一棵柳树下,咳了许久缓和下来,扶着一棵柳树深呼吸调整气息。

这口气还没呼完,便被硬生生吓了回去。

“跑这么急做什么?”

穆子渊骇然回身,云易正站在她身后不到两尺处,唬的她眼看就要跌倒地上。

云易伸手揽过穆子渊的腰,她便与他贴在了一起,眼对眼,鼻对鼻,穆子渊只觉脸很快便烫了起来。

脑子一片空白,穆子渊小心的咽了口唾沫。

云易轻笑出声,眸子罕见地温润。

“想不想要我?”云易侧了头凑到她耳边呵气。

眼前是柳枝轻晃,晃得穆子渊心神也恍惚起来,心底被耳边温热的气息撩拨得一阵酥痒,她被这种感觉骇醒,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奈何她退一步,他进一步,她再退一步,他再进一步,嘴角又噙上了玩味的笑意,在一退一进之间,那笑意更深,穆子渊终于意识到被他耍了,顿时恼羞成怒,一掌打过去,被他轻轻一跃躲开了。

她暗骂自己白学了这么多年武功,连有人在身后这么近都没有觉察到。

云易悠哉游哉地站在几步开外,颇为闲在地看着她扭曲的脸。

看他这幅悠然自得的样子,穆子渊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冷笑一声,讥讽道:“想不到世子竟是喜好男色,无奈小少对世子并无丝毫兴趣,世子还是另觅他人吧。”

若是到现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他是谁,那她便真是白活了这么多年了,二皇子口中的阮敬轩,是自幼被云国送来的质子。

她曾听闻九年前云丰两国一场大战,当时云国来犯丰国边境,后被丰国大败,丰国一路乘胜追击,在云国月石郡内遇到云国百姓拼死抵抗,僵持数日后,云国未免百姓受难,被迫送小皇子到丰国为质子十年。

当时丰国知晓云国太子自幼便被立为太子,如今年仅十岁,便要求将质子换做云国太子,云国犹豫良久终是应允,丰国就此撤军。

云国太子自小聪慧非常,闻名于世,穆子渊推断皇上执意要他做质子实是为将来打算,皇上如此做虽有些道理,却不顾及此举甚辱云国,如此一来,云国对于丰国的仇恨必会更盛。而这位太子面上虽十分合了皇上的心意,到了丰国每日里荒唐度日,只与她穆子渊在京都不务正业,谁知道私底下又是如何的心思。

罢了,她做不惯这忧国忧民的事,更何况云易对自己还算好,又教了她武功,政事上存了什么心思,她也操不起那份心。

她想云易虽是质子,想来待遇也不错,不然不会出手阔绰。老皇帝让他参加丰国庆元节宫宴,看似是优待质子,但云易如今年满十九,质子生涯马上结束了,皇上暗地里定也存了些恩威并济的心思。

云易闻言眼里闪过一丝暗芒,却也不恼,信手拈了耳边一缕发丝斜瞟了她一眼,那神情数不尽的

风流,看的穆子渊又是一呆,

“哦?那不知是谁初见本宫便失了魂似的跟着走,又不知现在对着本宫流口水的呆头鹅是哪位。”

穆子渊下意识地去摸下巴,云易得意地笑了。她才反应过来,丫的这厮又对她使美人计。

叮叮,云易对木小少第N局,云易又胜。

穆子渊转身便走,心里默念,云易你个死变态!

云易似乎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咱们一日未见,小少你这么快便撇下我自己走了。”

“你不去缠你的月儿,来这里与我胡缠什么。”

穆子渊没好气道,他与南宫月本就相识,先前还装作不认识。

“哦?我为何要缠月儿?小时候她倒是常缠着我,不过见了你之后便缠你了,这件事我十分谢谢你。”

“不客气。”

穆子渊顺嘴接到。

“不过你方才的话我听着倒甚是舒服,小少你莫不是醋了,乖,莫恼,我这不是来见你了么。”

“谁醋了!谁想见你!”穆子渊额角一抽。

“哦,不想见我,那必是有别个想见的人,我猜猜,是你们绝色的四皇子?还是那令你魂不守舍的南宫夜华?”

穆子渊觉得云易是铁了心地把“他”往断袖这条路上领。诶,等等?他说夜华??南宫夜华?

“南宫夜华,是谁?”

“南宫将军家的大公子,专挑了人家旁边的位置坐,还来装糊涂。小少你说你是不是脑子出什么问题了,那个南宫夜华哪里好看了?”

穆子渊顿时了悟,怪道当时南宫月和云易都那么吃惊,敢情是将她口中的夜华当做南宫夜月的哥哥了。想想她左手坐的那个虎背熊腰的青年壮汉,穆子渊忍不住撇撇嘴。

她立刻又深深地鄙视了自己一番,穆小少,你看人都是看长相的么。

“我想你们是误会了,我不认识他。我认识的那个只是跟他同名,更何况已经死了。”

云易探究地看了她半响,良久叹了口气,“可是又出来个四皇子,小少你四周总不缺美色,艳福不浅啊。”

穆子渊重又走回他面前,盯了他半天,装模作样的叹息一声:“唉,可惜了。”

云易挑着眉眼任她看,也不接她的话。

“可惜了如此好的样貌,一张嘴巴却是这么毒。”

云易邪魅一笑,

“那是,眼里有了一个,自是觉得其他的都不好了。”

穆子渊听到这话乐了,“世子大人,怎么这话透着那么股子酸味。”

好吧,她这句话彻底将这出戏弄成了耽美的味。

他却也没恼,又邪魅的一挑嘴角附到穆子渊耳边柔声道:“小少,你是逃不出本宫手的。”

穆子渊浑身抖了三抖,他老人家这又是唱哪出,如来佛大战孙悟空?

抬手摸了摸他额头,疑惑道:

“不烧啊,怎么净说胡话呢。”

云易没理她,自顾自地走了。

穆子渊撇了撇嘴,一向摸不准云易这怪脾气。

这一顿饭穆子渊吃得十分无趣,皇上时不时地举举杯,她也得跟着时不时举举杯,席间觥筹交错,敬完皇帝敬皇子,敬完皇子互相敬,你敬我,我敬你,看得她眼睛疼,于是只低着头闷吃,一同举杯的时候便抬起头和手装装样子。

穆子渊对着眼前一只螃蟹垂涎之时,正当一段舞乐告一段落。

皇上道:“朕素闻云太子剑舞的妙,不知今日朕与众大臣可有眼福啊。”

阮敬轩一笑道:

“陛下想看是敬轩的荣幸,然而一个人舞剑未免有些乏味单调,敬轩斗胆请四殿下与我同舞,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皇上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他让阮敬轩堂堂云国皇子为丰国庆元节舞剑,实是有些贬低的意味。而云易四两拨千斤邀楚岚共舞,皇帝定是不愿,但若是不应,又显得有些小气。

“楚岚昨日救人伤了手,不便舞剑,正巧今日新添了贴身侍卫,不如就让他替楚岚一舞吧,正好也让我们看看身手。”

穆子渊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就见众大臣随着皇上的目光看向自己。她拿着螃蟹僵了僵,尴尬地一笑,遂将螃蟹放了,又接过二哥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手站起来躬身道:“遵旨。”

只听周遭一片刻意压低了的议论声,

“方才不是说这是丞相家的三公子么?怎么给四皇子当了侍卫呢?”

“不知道啊,听闻是京都里有名的木小少呢,如此纨绔子弟怎么能当此大任……”

“唔,是木小少不错,我也见过的,方才我还说眼熟呢。”

“听说那云少身姿比他风流,只是朝中大臣谁都没见过,你说会不会也是朝中之人,认得咱们因此能避开……”

穆子渊借了二哥的剑往场中走,听着那片议论之声心中不禁感慨——

皇上啊,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听听大臣们的呼声吧……

短短一截路,穆子渊心思已转了许多弯,大臣中有人认识自己她倒不奇怪,不过云易藏得倒是很好,只是为何二皇子知道云易就是阮敬轩呢?

她转念一想,是了,云易身为一个质子,行踪自是要在皇家的视线之内,他武功甚高,虽能轻易摆脱那些眼睛,却是也知道,行踪要在皇家的视线之内自己才有安稳日子过。

此时她猛地觉醒,既然云易在皇家眼皮子底下过日子,那她平日与云易交好,自然也逃不过他们的眼睛啊。

皇上既然知道自己平日的作为,为何还要……

是要她这个丞相之子效忠朝廷,弄清楚自己应该站在哪方么?还是他们疑心自己与云易除了吃喝玩乐以外,还有政事上的瓜葛,如此的话,她是不是连累父亲也被怀疑了呢。

穆子渊越想脊背越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