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子渊深知皇帝如此做既保全了皇家颜面又不至于失礼,毕竟“他”是丞相的儿子。

趁行礼时她狠狠瞪了云易一眼,碰见他就没好事,这都能被扯上。

阮敬轩眼中精光一现,提剑便向她刺来,穆子渊与他对招无数次,自是熟悉他的套路,当下提剑便挡,一眨眼他俩便打的难分难解,席上掌声纷纷,云易动作如行云流水,潇洒飘逸,漂亮得很,穆子渊上场时思索着是不是应该随便应付应付,再让云易小刺她一剑,以让皇上看清她不学无术的真面目,或许他老人家还会改变主意。

可谁料阮敬轩紧逼不舍,招招都是要害,穆子渊半点不敢松懈,生怕一个闪神小命难保,哪还有心思耍虚招。

这哪里还是舞剑,乐师们也很爱凑热闹,紧密的鼓声听得人十分振奋紧张,结束时一声鼓响戛然而止,随起一声箫声……

穆子渊耳边似乎听到了“K.O.”

这乐师们太有才。

再对皇上行礼之时,掌声四起,穆子渊低声愤愤道:“你想杀了我不成?”

阮敬轩轻笑一声,

“我怎么舍得。”

皇上并未准他们入席,虽笑着,一双凤眼却甚是凌厉地看向穆初年,

“丞相,子渊剑法如此好,何以说他不会用任何兵器?”

穆初年还陷在愕然中没有回神,他这个惫懒的“儿子”何时如此厉害了?此时听皇上如此质问,忙起身离席,来到前面跪下,

“臣……实是不知。”

穆子渊忙也跪下,“皇上,草民父亲确不知我习武如此。只因我在家中十分懒散,不听师傅管教。”

“哦?那你这一身武艺从何而来了?”

皇帝看似问的随意,穆子渊却觉得他大概是知道云易教习她武功的事。

穆子渊虽明白皇上多半是在故意为难她,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若她承认,难免会让人觉得自己与云国质子来往过密,不承认又怕落下个欺君的罪名。

两相为难之时,只听一个清澈温润的声音淡淡道:“父皇,子峰时常教他兄弟们练武。”

是楚岚……

穆子峰此时缓过神来,虽然不太明白怎么回事,却也帮弟弟圆了。

这话既然出自四皇子的口,也便没有什么人有异议,皇上似是也信了,

“原来如此,都回席吧。朕也就是问问,做什么弄得这么紧张。”

穆子渊心底半刻不敢放松,这老头阴一句阳一句的,让人十分不舒服。

有了这助兴节目,方才看歌舞时昏昏欲睡的众大臣顿时有了精神,人果然都是爱看热闹的。

接下来的时间又有了谈论的素材,什么“这木小少也不是一无是处,武功倒真是不赖……”什么“世子武功也不错,想是在丰国无聊,除了享乐也练练武……”

穆子渊看父亲黑着一张脸,便往远处挪了挪,不再说话。

宴会直到了下午,穆子渊实是有些困了,正想着终于结束了,却听洪总管道:“皇上,船已备好了。”

就听皇上道:“起驾吧。”

穆子渊问二哥,“又去哪?”

“九曲河,与民同乐。”

穆子渊心底一声哀嚎,这老头花样还真不少。

顺着河流的方向,

自城东登了船慢慢往西划,两岸挤满了百姓,有挤不上前的便上了树,皇上带着皇子公主站在船头对百姓亲和的笑,穆子渊却觉得皇上那般凌厉地面容笑不笑作用不是很大。阮敬轩是云国的太子,自然是不参加这个亲民活动的。

大臣们分散在船边聊天,时不时对百姓们招招手。

因为穆初年脸色甚是不好,穆子渊生怕他一时气急了下黑手把自己推下河,便躲得远远地依着船篷边偷懒,正眯着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她睁眼一瞧,是大哥。

“大哥。”

她看着那张与父亲甚像的脸,心里有些发毛。

穆子云看着三弟一双桃花眼乌溜溜的转,虽脸上怯怯的表情,却看不出真正有几分紧张,他叹息一声,

“三弟,你糊涂啊。”

穆子渊低了头,“恩,我确实糊涂。”

“我本以为让你为官是好事,皇上让你做四殿下的贴身护卫时,心里虽然担心你的安危,却也是有些欣喜的,但看父亲与你的表现,总觉得我好像想差了。”

“大哥你不必担心,三弟别的本事没有,但是惜命得很,我会好好做事保住自己小命,不会累及家人。”

穆子云又叹一声摇了摇头低声道:“皇宫里千难万险,明争暗斗,你做四殿下贴身侍卫,便与四殿下荣辱相关,大哥怕……”

穆子渊忙打断了大哥的话道:“大哥放心,利害关系我都明白,现如今我别的不愁,只愁父亲知道我是木小少不知回去会怎么罚我。”

“所以说你糊涂,唉,也不要太过虑了,大哥会帮你的。以后在宫里要小心,谨言慎行,在这说话不便,我也不多说了,回去再谈吧。”穆子云拍了拍她的肩膀,回到穆初年身边去了,穆初年瞥了她一眼,她忙站到几个大臣身后做鹌鹑状。

此时船突然一晃,穆子渊一个没留神撞到了一个大臣身上,忙道歉,却不想那人一记十分不屑甚至可以说有些憎恶的眼刀飞向她,此人与穆初年差不多的年纪,却比穆初年魁梧许多,满面的刚毅果敢之气。

她虽料到这些大臣们会看不上木小少,却也不想会惹人厌至此。

穆子渊正准备换个地方站,不想那人伸手按住了她的肩,她猝不及防,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中年人冷笑一声凑近她低声道,

“我警告你,日后你莫再招惹月儿!否则……”

说完给了穆子渊一个警告的眼神才放开她,穆子渊愣了愣,终于反应过来她木小少头一遭被人恐吓了。

穆子渊想今日还真不是一般的背,看来自己以后最好门都别出了,不然一不留神再碰上南宫月,眼前这位南宫将军还不把她拆了。

这九曲河本比不了大江大河那般长,从城东到城西的距离,却因船行的慢,直飘到了月上枝头。

回到府中穆子渊恨不能一头扎到**不起来,却被父亲叫住。

“穆子渊,你给我到书房来!”

看那满面的怒气,穆子渊抖了一抖。

大哥指定是帮不上忙了……

穆子渊垂首跪在书房里。

穆初年在她面前气冲冲地走了两遭,忽然停下用颤抖的手指着她,“你,你……”

你了半天愣是气的说不出话来,穆子渊将头垂得更低。

“我本想等过了明年偷偷

恢复了你女儿的身份,就说三子死了我认了个义女也好,皇上不插手纵是有人知道了,爹也不怕。我费尽了心思,将你藏着掖着,却不想你自己跑出去让皇上撞见!京都三少,好一个京都三少,我丞相府竟占了两个!!若不是你与那世子在外交往甚密,又怎么会被皇上盯上!如今你说怎么办!怎么办!你倒是说话啊!”

听见父亲这番话,穆子渊心中难过,抬头想认错,却见父亲额上青筋暴露,怒目圆睁,眼神中有浓重的失望与悲凉。

她从未见父亲动过这么大气,一时更觉胸中苦闷难当,张口便道:

“是孩儿不孝,爹放心,孩儿就是一辈子男子身份也没关系。”

穆初年恨声道:

“混账话,你如今年纪还小,装成男子容易,待过几年你还怎么装。你以为贴个假喉结就真能混过一辈子了!”

穆子渊怔住,确实正如父亲所说,一家性命已被自己牵连。

她心里一酸,头偏向一边,决绝道:“爹,就算是孩儿死也不会累及家人。”

穆初年听她说这话,心中只觉悲愤难当,抬手便给了她一巴掌,穆子渊愕然抬头,只见穆初年竟红了一双眼,颊边挂了一滴清泪,满面的悲伤苦楚。

“你娘用命换了你,就是让你来这里妄言生死的么?我穆初年再不济也不会看着我的孩子死,你若是存了这份心思,我便打死你,死在别人手中倒不如让爹亲自送你。”

穆子渊听到这番话,顿时泪流满面。

“老爷,老爷手下留情啊!饶了三公子吧!”“爹,爹饶了三哥吧!”“爹快开门啊!”

门外穆子峰,小五,紫晴和真姨早已急做一团,但是穆初年将门反插了,他们进不去,唯有隔着门纷纷求情。

穆子云紧蹙着眉,一句话不说,心底却也是十分担忧父亲会过于严厉地惩罚穆子渊,只因若是子渊犯了错,父亲一向对他比任何人都严厉。

穆初年痛声道:“你听到没有,这么多人宠着你,爱着你,你……你糊涂啊!”

穆子渊想起在船上大哥也说她糊涂,看来自己枉活了两世,真是糊涂了。

穆初年看到子渊呆呆的瘫坐在地上凄怆无措的模样,心底揪得生疼,她一直拌着男孩子的角色,自己无论对他如何严厉她从来都不流泪,不喊痛,如今还要她担负起整个丞相府的安危,她还只是个孩子啊,是自己没有保护好他,从没给她该给的呵护和疼爱,她有什么错?

错的,从来不是她。

穆初年缓缓蹲下来,抚着她脸上的掌印哽咽道:“渊儿,渊儿莫怕,无论如何爹都会保护渊儿。如今没有走到绝路上,只要我们小心便不会有问题,总会有办法的……渊儿莫怕,出了什么事都有爹爹在……”

穆子渊望着父亲满面的无奈与心疼,想也不想便扑到了爹的怀里,大哭起来。

她并没有怕,可是当爹说“渊儿莫怕”的时候,她突然觉得自己真的怕了,怕因为她,爹受到伤害,怕因为她,门外为她着急痛心的人受到伤害。

她没心没肺的过了十五年,竟然没有明白,竟然没有好好珍惜,她只是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里,没有看到那么多的人他们全心全意的为着她。

如今她怕了,她不能,绝对不能让她的任何一个家人受到伤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