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礼拜天,劳拉没有坐马车出去玩,因为这是玛丽在家的最后一天。明天她就要回学校去了。

那天天气炎热,吃早饭的时候,妈说她不去教堂了。卡琳和格丽丝跟妈留在家里,劳拉和玛丽坐着爸的篷车去教堂。

她们从卧室里走出来的时候,爸已经等在门前了。

劳拉又穿上了那件有花叶图案的粉红细麻布衣裙,戴上把鸵鸟毛缝牢实的新帽子。

玛丽穿了一身蓝底白碎花细麻布衣裙,戴了一顶有着蓝色缎带的白色水手帽,帽檐后面露出浓密的金色鬈发。她的金色刘海儿垂在额前,眼睛蓝汪汪的,就像她帽子上的蓝色缎带一般闪闪发亮。

爸仔细地端详着她们,眼睛里闪烁着喜悦的光芒。他高声惊呼起来:“噢,卡洛琳,我这么邋遢,哪有资格护送这两位如花似玉的姑娘去教堂啊!”爸的声音里充满了骄傲与自豪。

爸其实打扮得十分体面。他穿着白色衬衫,系着深蓝色领带,外面穿着黑色的西装,西装的领子上镶有黑色的天鹅绒呢。

篷车已经等在门外。爸在换衣服前已经给马精心地梳理了一番,并且还在车厢上铺了一条干净的毛毡。爸扶着玛丽踩着车轮上去时,马儿还在惬意地打着瞌睡呢。接着爸扶着劳拉上了车。她们在腿上盖上防尘布,劳拉小心翼翼地把防尘布的边缘塞在裙子下面压着。然后,他们就在阳光和热风中缓缓向教堂驶去。

那天早上,教堂十分拥挤。他们没法找着三个紧挨着的座位,于是爸便走到前面去,和一位长着花白胡子的人坐在角落里。玛丽和劳拉紧挨着教堂靠中央的地方。

布朗牧师正在**洋溢地布道。劳拉心想,如果他真是那么虔诚那么热心,他就应该让他的布道更引人入胜才对啊。正在这时,劳拉看见一只胖乎乎的小猫从过道上走过来。小猫在过道上扑来扑去,自个儿玩得可高兴啦。她入迷地看着小猫。随后小猫走上讲台,拱起身子,用肚皮在讲坛上蹭来蹭去。它瞪得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讲坛下面的教友们。劳拉几乎能听见它喉咙里发出的呼噜呼噜声。

这时候,又有一只小狗迈着轻快的脚步走了过来,它的腿细细的,尾巴短短的,看上去活泼可爱。它一本正经地迈着快步伐,正好和它的模样浑然一体。看上去它既不像是来寻找人的,也不像是准备到哪儿去,只不过是闲着无事进来逛一逛。后来小狗发现了小猫,它的身子一下变得僵硬起来,发出一声狂吠,就像鞭炮爆炸开来似的,猛地朝那只猫扑过去。

小猫拱起背,尾巴警觉地竖了起来,一转眼就溜走了。

让人纳闷儿的是,那只猫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小狗没有紧追上去,而是静静地待在原地一动不动。布朗牧师继续布道。劳拉还没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便突然感觉她的裙环微微晃了一晃,她低头一看,那只小猫的尾巴尖扫过她粉红色裙子的荷叶边,然后又消失了。

原来小猫躲在她的裙子下面啦!它开始沿着裙环往上爬,猫爪子抓住裙环上的铁丝一步一步向上拱。劳拉真想放声大笑,可是她知道她必须忍着,要像法官一样庄严地坐在那儿。随后那只小狗焦急地从旁边经过,它的鼻子使劲地嗅了嗅,寻找着小猫的下落。劳拉心想,要是小狗发现了小猫会怎么样呢?她想象着这个场面,乐得她差点儿笑出声来,她拼命地控制着自己,从头到脚都颤抖不已。

她明显感觉自己的肋骨正在膨胀,胸衣绷得紧紧的,她使劲鼓着腮帮子,脸颊涨得通红。她快坚持不住了!玛丽不知道劳拉究竟遇到了什么可笑的事,不过她已经感觉出劳拉在笑了。她用手肘轻轻地碰了碰劳拉,提醒劳拉道:“规矩一点儿。”

劳拉浑身颤抖得更加厉害,她明显感觉自己的脸早已涨成了酱紫色。裙环在裙子里晃来晃去,小猫小心翼翼地从裙环下爬了下来。在粉红色的荷叶边下面,小猫露出了它的小胡须、小嘴巴和小眼睛。然后,它看见小狗已经不在了,它便放心大胆地跳出来,沿着过道朝着门前仓皇而逃。劳拉仔细聆听着,没有听到小狗的叫声,她知道小猫已经脱离危险了。

回家的路上,玛丽严肃地说:“劳拉,你的举动真让我吃惊。难道你就不能在教堂里规矩一点儿吗?”

劳拉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笑出来了。玛丽不以为然地坐在马车上,对劳拉的举动表示不满。爸则好奇地打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好啦,玛丽,我永远都不会规矩的,”劳拉一边说着一边抹着眼泪,“你把我就当做一个无可救药的人,不要对我抱任何希望吧。”接着她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他们听。没想到玛丽听了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在一家人愉快的闲聊中,午餐和下午的时间一晃而过。傍晚时分,玛丽和劳拉一块儿来到小山丘看落日,这是她们最后一次散步了。

“和别人在一起,我看东西永远也没有跟你在一起看得这么清楚。”玛丽说,“不过等我下次回家时,你已经不在家了。”

“你可以到我家里去啊,”劳拉说,“这样你就有两个家可以玩了!”

“可是这些日落时的景象……”玛丽正要接着往下说,劳拉却突然打断了她。

“在阿曼乐的农场上也会有日落的景象,我希望有。”她告诉玛丽,“那边虽然没有小山丘,但是有整整十英亩的树林。我们可以到树林里散步。我会帮助你看到那些景物的。树林里有白杨、黄杨、枫树还有柳树,如果这些树都能成活的话,那将是一片美丽的树林。这和爸在屋子四周种的防风林有所不同,那是一片真正的树林。”

“草原上长出树林,一定有些奇怪吧。”玛丽说。

“一切都会发生改变的。”劳拉说。

“是啊。”她们都沉默了。过了一会儿,玛丽说:“我多么希望能参加你的婚礼。你愿意把婚礼推迟到明年六月举行吗?”

劳拉缓慢而坚定地回答说:“不,玛丽。我已经十八岁了,而且教了三学期书,比妈还多教一个学期呢,我不想再教书了。我想今年冬天在我自己的家里安顿下来。”

“不管怎么说,这只是一个仪式而已。”劳拉说道,“爸没钱为我举办婚礼,而我也不愿意让爸妈为我花钱。明年夏天你回来的时候,我家的房子已经盖好了,到时候你就可以来看我。”

“劳拉,”玛丽说,“那架风琴的事我感到很抱歉。要是我知道……不过我的确想到布兰琪家里去看看,而且那里离学校很近,可以省下爸给我买火车票的钱。我根本没想到家里会有什么变化。我一直觉得家永远在这儿,我随时都可以回来。”

“你说得没错,玛丽。”劳拉对她说,“不要为风琴的事而愧疚,你只需记住在布兰琪家玩得有多么愉快就可以啦。你去她家,我感到非常高兴,妈也一样。当时她亲口对我们这样说的。”

“真的?”玛丽的脸上一下焕发出迷人的光彩,然后劳拉告诉玛丽,妈当时曾经说,她非常高兴玛丽能趁年轻的时候多出去玩玩,留下一些美好的记忆。

太阳渐渐西沉,劳拉给玛丽描述着此时此刻的美景:猩红色的光芒和金色的晚霞映红了整个天空,然后渐渐消退为玫瑰红和灰色。

“我们回家吧。”玛丽说,“我能感觉到天空中的变化。”

她们手拉着手,面向西方站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地走下马厩旁的小山丘。

“时间过得真快呀。”玛丽说,“你还记得吗,以前总觉得冬天特别漫长,好像夏天永远也不会到来似的。然后夏天到了,我们又觉得冬天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儿,甚至连冬天是什么样儿的也回想不起来了。”

“我当然记得。我们小时候是多么快乐啊。”劳拉说,“不过未来的日子也许会更加美好。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