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礼拜,烈日炎炎,酷暑难当。礼拜天上午在教堂里,劳拉热得都快透不过气来了。窗外,热浪滚滚,连仅有的一点儿风也是热乎乎的。

好不容易祷告结束了,阿曼乐已经在教堂门口等着接送劳拉回家。他扶着劳拉上车,然后对她说:“你妈让我去你们家吃午饭,吃了饭我们就驾着马车出去兜风。今天下午肯定会很热。”他坐上马车后又说:“不过坐在马车上跑要比待在家里舒服一些,只要没暴风雪就没什么问题。”

“这次我把帽子上的羽毛缝得可牢实了,”劳拉笑着说,“随它刮什么风也不怕!”

吃过妈精心准备的丰盛的礼拜天午餐,劳拉和阿曼乐便出发了。他们驾着车朝着南边驶去,一路上穿过微微起伏、一望无垠的大草原。骄阳似火,哪怕是躲在摇摇晃晃的篷车下面,滚滚热浪还是逼得让人喘不过气来。迎面吹来的风一点儿也不凉爽,像是喷着一股股火苗似的。

在他们的前方,明晃晃的热浪翻滚着,就像水波一样**漾开去。风变得有些鬼魅,在草丛间游走,将草拧成一团,然后又突然放开,接着又继续前行,猛地冲向天空,最后不见了踪影。

不久,西北方聚集了一大团乌云,天气闷热得让人都快窒息了。

“今天下午的天气很怪,我想我们还是回家去吧!”阿曼乐说。

“好的,我们赶紧往回走!”劳拉催促道,“我讨厌这样的天气。”

就在阿曼乐掉转马头准备回家的时候,乌云风驰电掣一般扩散开来。阿曼乐停下车,把缰绳交给劳拉。“你把缰绳抓好,我把马车的雨布搭上,马上就要下雨了。”

他飞快地跑到车后,把绑在雨布上的绳子解开,再把捆着的雨布打开,扣在马车背后。现在整个马车背后都被雨布挡得严严实实。然后他又从车座下取出马车两侧的雨布,把它们的上端系在车篷顶部,再沿着车篷两侧拉下来系牢,最后固定在车厢下。

接着他回到车上,解开前面的防雨橡胶布,让它垂挂下来。防雨布底部打褶的边缘刚好垂到挡泥板的边缘上,正好挡住空隙。

劳拉觉得防雨布设计得可巧妙了。雨布上面正好有个洞套在鞍座上,这样马鞭就可以插在原处不动。雨布上还开着一条小缝,阿曼乐顺着这条小缝把缰绳穿进来,他的手就可以伸出去继续驾驶马车。开缝上方有一个活动垂盖,可以防止雨水落进来。这块橡胶雨布十分宽大,从车厢两侧垂下来,再紧扣在车篷两侧的支架上。

阿曼乐只花了一两分钟就把这一切准备妥当。他们舒舒服服地躲在橡胶雨布包裹的马车里,再大的雨也淋不着他们了。雨布的上端与他们的下巴齐平,这样他们就可以轻轻松松地观看外面的景象。

阿曼乐从劳拉手中接过缰绳,催着马儿快快前进。“好啦,随便雨怎么下也不怕啦!”

“说得没错!”劳拉说,“如果它非下不可的话,那就让它下吧,不过我们最好还是赶在雷雨到来之前回到家里。”

阿曼乐早已赶着马车飞奔起来。马儿跑得飞快,但乌云似乎跑得更快,它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地在空中积聚、翻腾,雷声隆隆,不绝于耳。劳拉和阿曼乐一声不吭地望着这些乌云。整个天空似乎都被这一情景吓得回不过神来。在无边的死寂中,马蹄的踢踏声和马车的嘎嘎声显得是那么缥缈。

聚集的云层逐渐扩大开来,它们扭动翻腾着,纠结成一团,看上去一副勃然大怒痛苦不堪的样子。乌黑的云层背后闪烁着火红的雷电。空气仍然静止不动,大地一片死寂。气温越来越高,劳拉热得汗流浃背,连刘海儿都汗湿了。汗湿的刘海儿紧紧地贴在额头上,汗水沿着脸颊和脖颈流下来。阿曼乐拼命催促着马儿快快前行。

夹着隆隆雷声、翻腾旋转的乌云似乎就在他们头顶盘旋,云团从黑色变成了紫绿色,这颜色让人胆战心惊,云团彼此吸引着对方,自然而然地聚集在一起,然后从中伸出一根手指,手指试探地往下伸去,努力地伸向地面,然后又收上去,不一会儿又伸下来。

“离家还有多远?”劳拉问。

“可能还有十五公里吧。”阿曼乐回答。

他们朝西北方前进的时候,乌云也从西方北朝他们劈头盖脸袭来。不管马跑得多么快,都不可能逃出云团的魔掌。紫绿色的云团在茫然无助的草地上空翻腾,云层向草原挤压下来,那根手指又伸出来了,就像猫爪子在戏弄老鼠一样。

在第一根手指后面,又有一根手指伸下来摸索着,接着又伸出了一根手指。三根手指陆续伸缩回去,再一起从翻滚的云团中伸出来。

接着,它们开始往南偏移。三根手指快速地伸向地面,巨大的云团带着它们迅速前进。它们从马车后面扫过,继续向前推进。突然吹来一阵可怕的风,风势强劲有力,吹得马车不停地摇晃。不过,这个龙卷风已经改变了方向,劳拉吓得浑身发抖,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

“要是我们在家里的话,爸肯定会让我们躲到地窖里。”她说,“我宁愿躲进地窖里。”

“如果刚才的龙卷风是朝我们这边吹来的话,我们就需要躲到地窖里。我以前还从来没有因为躲龙卷风而藏到地窖里,不过,要是遇上像刚才这样的龙卷风,我会毫不犹豫地躲到地窖里。”阿曼乐说。

风忽然起了变化。它从西南方吹过来,风里夹杂着一丝凉意。

“冰雹!”阿曼乐说。

“没错!”劳拉说。刚才翻滚而去的云团,不知在哪个地方,开始下起了冰雹。

家里的人看见他们平安归来终于舒了一口气。劳拉看见妈的脸色因为担心而吓得煞白,如今,看见他们归来,她对老天充满了感激之情。爸感慨地说,这场龙卷风会造成很大的损失,幸好他们判断正确及时赶回家。

“住在这儿,家里的确需要挖个地窖。”阿曼乐说。他问爸要不要在龙卷风停止后驾着马车一起外出,看看是否有人需要帮助。于是阿曼乐和爸驾着车出去了,劳拉留在了家里。

龙卷风终于过去了,天空一下变得澄静起来,可是大家依然很紧张。

下午过去了,劳拉换上平时穿的衣服,在爸和阿曼乐回来之前,她和卡琳要赶着做家务活。妈把冷晚餐摆在桌上,等爸和阿曼乐回家后,大家一起吃着晚饭,一边听着爸和阿曼乐讲沿途所看到的灾情。

镇南不远处有一个拓荒者,他刚刚收割了一百英亩的小麦。眼看小麦丰收了,他心想这下可以还清所有的债务,还能把剩下的钱存进银行。他和打麦工人刚刚干完活,站在一堆麦草上,突然,一阵龙卷风袭来,他所有的收成顷刻间化为乌有。

在这之前,他刚好让两个儿子去把借来的篷车还给邻居。幸好,他及时地躲进了地窖里。然而,龙卷风卷走了他的庄稼、干草堆、收割机、马厩和房子。所有的东西全都被卷走了,只留下了一片光秃秃的放领地。

那两个骑着骡子去还篷车的孩子不见了踪影。不过在爸和阿曼乐到达那个地方的时候,他的大儿子一丝不挂地回来了。那个孩子只有九岁,他说龙卷风袭来的时候,他和弟弟正骑着骡子回家。狂风把他们俩从地面上卷起来,在空中旋转着,他俩还肩并肩坐在骡子背上呢。他们被刮得团团转,越转越快,越转越高,直转得他们头昏眼花。他大声喊叫着,让弟弟紧紧抓住骡子不松手。突然,空中出现了无数旋转飞舞的麦草,他们的眼前一片漆黑,他什么也看不见了。就在那时,他感觉马鞍扭动着断裂开来,接着他就昏过去了。等他醒来的时候,他才发现就剩下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在空中飞舞。

他俯视着脚下的大地。他被风吹得在一个旋涡里打着转,这个旋涡里一点儿一点儿地往下沉,最后,他终于落在地面上。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地上站起来,然后拼命往前跑,没跑几步就摔倒在地。他索性在地上躺了一会儿,然后才站起来往回家的方向走。

他从空中掉下来的地方,离他父亲的放领地大约有一公里。他身上的衣服全都被龙卷风刮跑了,就连他那双系着鞋带的长筒靴子也不见了,幸运的是他毫发未伤,连脚上也没有一点儿淤伤,那双长筒靴子究竟是怎么从他脚上吹跑的,人们至今也弄不明白。

邻居们四处搜寻着另外一个男孩和那两匹骡子,不过却没有发现一点儿蛛丝马迹,生还的希望实在是太渺茫了。

“不过,要是能像那道门那样,就有希望。”阿曼乐说。

“什么门?”卡琳迫不及待地问。

这是爸和阿曼乐那天遇见的最让人匪夷所思的一件事。这事发生在更南边的一户人家。他家放领上的东西也被刮得一干二净。当这个人和他的家人从地窖里走出来的时候,只看见地上空无一物。牛没了,篷车、农具、鸡,所有的东西都不见了。他们所拥有的只有身上的衣服和他太太抓起来包裹婴儿的一条被子。

这个人对爸说:“我算是很幸运的,庄稼一点儿也没遭受损失。”原来,他们春天才搬到放领地上来,他只在田里种了一点儿马铃薯。

那天下午,太阳快要落山了,爸和阿曼乐在寻找那个失踪的孩子返回来的路上,又在这户人家里待了一会儿。放领地主人正在和他的家人一起收集被龙卷风刮下来的一些木板。他正在估算还需要多少木板,才能搭建起一个小棚屋呢。

当他们站在那儿估算的时候,一个孩子发现头顶的晴空中有一个小黑点,他们全都抬起头来望着它。这东西看起来不像是飞鸟,正变得越来越大。过了一会儿,那个东西从他们面前掉落下来,他们这才看清原来是一扇门板。门板轻轻地落在他们面前,原来这就是这家人不见了踪影的小屋前门啊。

门板完好无损,甚至连一道刮痕也没有。在长达几个小时的时间里,这扇门究竟跑到哪儿去了呢?它为什么要等天空放晴后才慢慢坠落下来,而且正巧落在小屋原来的位置上呢?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我从来没见过一个男人笑得那么开心过。”爸说,“这样一来他就用不着去买门了,而且门上的铰链都还是好好的呢。”

真让人不可思议。恐怕他们这一辈子也没听过比这扇门神奇归来更离奇古怪的事了。想着这扇门在这几个小时飞得那么高那么远,真是叫人不寒而栗。

“这真是一个怪地方,”爸说,“总有一些怪事发生。”

“是啊,”妈说,“不过多亏了老天的照顾,这些怪事没落在我们头上。”

到了下一个礼拜,爸到镇上去听人家说,那个男孩子和两头骡子的尸体在龙卷风过后的第二天就找到了。他们的骨头都碎了,那孩子身上的衣服和骡子身上的马鞍被剥了个精光,连一点儿碎片也没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