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崔不归的询问,柳小桃只是一把抓起这包着瓜子的黄纸袋,不想与他多说,富人家能过得多差?再怎样,也不会同自己和老爹一般,时时要为这生计发愁,可偏偏,这些富家子弟就是爱弄**,唱寂寞,无病呻吟,不听也罢。

“你也知道,沈浩十年前溺过水吧。”崔不归忽而就是拦住柳小桃道。

“是他自己不小心掉到水里了吧。”柳小桃瘪瘪嘴道。

“不小心?恐怕害他的人,也正是希望所有的人都可以像你这样想,觉得,一定是不小心。”

“有人害他?”

崔不归没有直接回答柳小桃的话,只是喃喃地道,“你以为,这大户人家家里头,当真就是吃香的喝辣的这么舒坦?”

“其实,侯爷夫人的出身并不好,不过,是个在侯爷下乡审查民情时结识的一个乡野村姑罢了,长得还有几分姿色,才是被接进了侯府里来,那时候,老侯爷已经有了一屋子的千金,于是乎,侯爷曾对那满院子的姨娘许诺,谁要是生得出儿子,谁就是正室,大家都是卯足了劲的生啊,可偏偏,被沈浩的娘亲撞上了好运,沈浩出生当日,沈浩的娘亲,就是被抬为了正室,可惜,是一个徒有虚名的正室,除了人见了喊上一声夫人,其他的,与之前,并没有多大改变,可改变的,却是沈浩的命运。”

“你说,你要是那些没生出儿子的姨娘,若是看到沈浩,你会怎样?”崔不归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是偏头额外捏着柳小桃。

“肯定是恨死了这小兔崽子了。”柳小桃咬着牙,似乎当真是恨死了这个骗了自己入火坑的沈浩。又是睁眼问道,“所以是那些姨娘害的?”

崔不归扬手一笑,摸着腰间一挂绣着荷花的香囊,“那也不一定,还有那开国候杜申明,向来,也是和这镇远候府不合,又或许是下人们想谋财害命,骗了自己主子去洞庭湖游水,种种种种,你想要有多少,就有多少。”

“说了等于没说。”柳小桃一瘪嘴。

“怎么会等于没说呢?”崔不归嬉笑了两声,又是一步步走到柳小桃跟前,崔不归要比沈浩瘦不少,可这骨架子却也是生得极好,这一身水蓝色的长衫陪着鹅蛋白的革带,看起来,十分精神。

崔不归略一低头,额头离着柳小桃不过一个手掌的长度,两人靠得得近得似乎都可以听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崔不归喃喃低语,“我说这番话,是让我小嫂子小心,这侯府大院里头,吃人的人,可是多了去了。”

柳小桃忽而,微微仰起头来,对着崔不归也是笑得粲然,嘴唇微张,似乎要说些什么,却是半开半闭,看起来,有些诱人,手,却是一只往下,只到崔不归的腰间一把拽住崔不归腰间的那只香囊,身子突然一退,脸色忽变,流氓气息尽显,对着崔不归就是喊道,“我早就认出来这只香囊了,你这个小贼。”

香囊还挂在腰间,虽然柳小桃力气不大,可是如此措不及防的一招,还是带着崔不归趔趄了几步,稍站稳,就是一把夺过柳小桃手里的香囊,却不恼,反是饶有兴趣地看着柳小桃,“小贼?我可是听沈浩说,你才是喜欢鬼鬼祟祟,贼贼摸摸的吧。”

柳小桃一副气极的样子,又是指着这香囊道,“人赃并获,我认得,这香囊是珍珠绣的,说是绣给她家公子的,我看着她绣的,一针一线我都认得。”

“珍珠?”崔不归眉尖一动。

“诺,你看看,”柳小桃开始专业地分析起来,“虽然你们都姓崔,可是你呢,是个穷酸书生罢了,崔家家里可是开钱庄的,就算是穷,也是穷得只剩下钱的那种,如果这香囊不是你偷来的,难不成,你就是那崔家钱庄的少东家崔公子?”

柳小桃说完,又是狡黠地一笑,其实自己第一次见到这崔不归就已经知道,此人的身份不同寻常,光是装束配饰,就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

第二次见到这崔不归,当其告知其姓为崔的时候,自己就已经开始猜测了,今日,这香囊不过是个幌子,珍珠做的香囊多了去了,自己哪能都记得,自己就是这么一吓,且就看这崔不归怎么答。

果然,崔不归突然又是哈哈大笑起来,看着柳小桃一本正经分析的模样和最后那般坏笑的反差,自己才知道,这是着了这小丫头的道了,不过也无妨,自己本就是随行的人,从头到尾,就没想过遮拦。

“你说我是谁,我就是谁吧。”崔不归笑意未解。

柳小桃心里有了底,不禁就是喜上眉梢,又是拍了拍裙摆上沾着的瓜子壳,俯身就是要跪请。

“你这是做什么?”崔不归连忙就是扶住这要行大礼的柳小桃。

“既然是你那钱庄的少东家,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柳小桃说得极为小心,生怕人家一下子就是被自己吓跑了。

崔不归一怔,不做明解,每日,求自己办事的人都不少,不是要洗黑钱的,就是要借些银子周转的,自己也也都见怪不怪了,只是,若是这方才还让自己觉得与众不同的小嫂子也提出这样的要求,只怕,自己对她的印象就是要大打折扣了。

柳小桃偏头,只是吩咐着一旁的明月,“你去房里把我的首饰匣子拿来。”继而转头,对着崔不归,“我在侯府里头不容易出去,存了好些首饰,都是准备带回去给老爹和村里人换银子使的,我都半个月没回家了,也不知道老爹好不好,放到过去,我回家晚了,老爹会红薯都不吃了,提着灯笼就出去找我,你说,这都半个月,也不知道老爹过得怎么样……”

说来伤感,柳小桃低着头,声音也是越说越哽咽,崔不归欲劝,可是却发现,自己哄女人,捧女人是有一套,可是轮到这劝女人,还真是不懂,终究,只是干涩涩地挤出一句话,“小嫂子,你这是嫁入侯府,又不是被拐卖了。”

这句说完,柳小桃眼睛红红地抬起头看着崔不归,半晌,无语。

“行了,不过是小事,你那些首饰也不用全拿出来了,你老爹拿着太多的银子反而招灾,另外,你在侯府里头,也难免要打扮应酬。”崔不归细细地替柳小桃算着。

柳小桃边听也是边点头,难怪孟珍珠总说她家公子如何如何有见识,如何如何聪慧,看来,也不全是假话。

两人筹划得正欢,凉亭外头却是响起一个中气十足的嗓音。

“姨娘,小侯爷有请。”

柳小桃转头一看,心里顿时就是由“欢欢喜喜过大年”变成了“清明时节雨纷纷”的气氛。

又是莫白。

“他人在哪里?”

莫白遥手一指,就是指向了小凉亭正对面的一处三层高的观景楼台,道,“小侯爷在二楼等着呢。”

柳小桃顺着莫白的手望过去,果然,碧湖凌波,柳遮重楼,对面那高高的楼台上,正是站着个倚栏吹风的潇洒少年。

柳小桃眯着眼不住地眺望,沈浩亦是一下一下地磕着栏杆,打量着对岸的情况,身后,是方才煮好的第一道君山银针,茶香怡人,茶叶随着温度的升高而慢慢展开上下起伏。

犹记得,林琅曾近就和自己说过,这茶叶的起伏很是好看,就似人生,总是跌跌****,看着这茶叶大起大落,再回观人这一生,也就淡然了许多,看轻了许多。

这句话,原本自己也很是赞同。

可是偏偏,隔着这千鲤池隐约地看到崔不归和柳小桃两人方才那般亲密模样,自己这心里头,就似一下跌落了一般,就再也没有起来过。

这两人,太放肆了,一个是自己名义上的女人,一个是自己的好兄弟,竟然就这般明目张胆地在侯府里头私相授受,亲密接触,若是传了出去……

“主子,四姨娘来了。”

沈浩心思还在飘逸,身后却是莫白一声干净利落的通报。

这丫头,动作倒是挺快。

“方才,你和崔不归在聊什么呢?”沈浩故作镇定地问道。

“我求他办事。”柳小桃亦答得果断。

“什么事?”

“你绝对不可能替我办的事罗。”柳小桃背着手,这次,自己可不是前几天那个求着小侯爷要出侯府的柳小桃了,有了底气,这嘴,也是极为利索。

“你……,”沈浩回头,一个食指就差对上柳小桃的额头,却终究是忍住了,收回了手。

柳小桃一窘,略做解释,“是要出府办的事,你不是不准我出府嘛。”

沈浩莫名地就是升起一股子成就感,略一点头,“如今,可以出府了。”

柳小桃一喜,“以后都可以了?”

沈浩忽而,就是邪气地一笑,“不是,今晚有个诗会,我想,要你,陪我去。”

“诗会?”柳小桃死命地摇头,“我连字都不认得,哪里会作诗,你带我去,不是毁了你的形象了吗,你说,人家要是看了我,一扶额,感叹一句,这小侯爷的口味真是越来越奇特了,你的脸往哪搁,往哪搁?”

面对着柳小桃的滔滔不绝的辩解,沈浩却是笑得愈发灿烂,很好,自己果然没猜错,这柳小桃,绝对是个嘴皮子够厉害的主,“你能在诗会上这般伶牙俐齿,莫说出府的令牌了,日后你若是想你家老爹了,接来住上三五日的,也是无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