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惟音的惊讶,萧君眠全部看在眼中,歉意一笑,回身向安平侯和夏博渊淡淡摇头。

“侯爷不必责怪三小姐,我们之前早就见过,也算是朋友了。其实我今天登门的目的之一,就是为了见她。”

“这……”安平侯困惑,看看夏博渊,也是一头雾水。

自家臭名昭著的女儿,居然被太子当成朋友,简直是天方夜谭!

夏博渊发会儿楞,忽地摆手苦笑:“我还奇怪呢,殿下今天怎么这么好兴致来找我,原来是冲着我妹妹来的,真伤心。”

“找你随时都可以,东宫大门什么时候对你关闭过?”萧君眠拍了拍夏博渊肩头,熟稔笑道,“好了,我想和她单独谈谈,不介意吧?”

“谈可以,别欺负她,不然以后朋友没得做了!”

安平侯满脑子浆糊,被夏博渊连哄带劝拉走,留下夏惟音和萧君眠在后花园内,一时竟有几分尴尬。

“抱歉,之前担心太过唐突,所以没敢让你知道我的身份。”短暂沉默后,萧君眠先开口,语气柔和,“今早博渊来找我求情,说你不想入宫,正巧我想起之前你拜托莫老板的事……”

夏惟音叹口气:“果然,莫老板是知道你身份的。”

“嗯,不仅知道,而且还告诉我那天你去一品楼的目的,所以我今天才会来找你。”

“莫老板说,在帮我打点的时候受到宫中某人阻挠,这个人是你?”夏惟音直直看着萧君眠,毫不客气质问道。

萧君眠回答得倒也干脆:“是我下的命令。莫老板告诉我你不愿入宫,之后我便传命下去。那天在一品楼看到你,我就觉得你不入宫太可惜了,留在安平侯府只会磨灭你的光芒。”

“我有什么光芒?又不是萤火虫。”

萧君眠轻笑:“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你不该看轻自己。寻常女子有谁敢去闹一品楼的?你不仅闹了,还掀翻那么多人高马大的壮汉,更逼得莫老板亲自接见,不是光芒是什么?”

“是自讨苦吃。”夏惟音嘟囔一句。

要不是她风风火火去闹腾,又怎会欠下五千两的外债?

这下倒好,债主亲自登门,又是高高在上的太子……不还钱,她还能在帝都混下去吗?

二人站在小湖边,风吹过时带来一缕缕暖意。

因此温热柔软的指尖轻触在夏惟音耳垂上时,她下意识以为那是湖畔微风,根本没想着躲开。

“入宫吧。我希望你能到我身边来。”

平淡语气说着惊人的话,以至于夏惟音反应半天才醒悟……萧君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竟然在向她邀约。

夏惟音没有立刻回答,却反问:“为什么想让我入宫?”

“因为我需要有能力又可靠的人,越不起眼越好。”萧君眠看向波光粼粼的小湖,色淡如水的唇微微抿起,“你有胆识,机智,不畏权势,我找不到比你更合适的人选。”

“太子能得到想要的属下,我能得到什么呢?入宫就等于失去自由,五千两买我一生时光,这笔买卖我赔大了。”

“如果这就是你的顾虑,完全可以放心。”

优雅回身,萧君眠浅笑如水,眼神认真。

“你不愿做东宫的嫔妃,做女官总可以吧?等你累了、倦了,可以选择离宫相夫教子,我会给

你应有荣华;如果你习惯了宫里的生活,除了主位之外,东宫嫔妃之位任你选择。”

多少女人怦然心动的条件摆在夏惟音面前,就像是一块香喷喷的肉饼。

可惜,夏惟音对肉饼没有任何兴趣,她宁愿吃素。

“我只想安安静静过日子,不想卷进那些明争暗斗里,太子还是另请高明吧。”

尽管萧君眠开除的条件很诱人,夏惟音仍毫不犹豫转身拒绝。

一来,她一点都不想做墨妄尘的棋子,如他所愿去监视萧君眠;二来,她不想在对萧君眠的好印象之上,加盖一个城府深、心机重的印章。

“夏惟音。”

萧君眠开口,语气陡然冷肃,温柔全然不再。

夏惟音停下脚步,深吸口气缓缓呼出,蹙眉回头。

“上次见面,你说你欠我一个人情,若我有需要,你会倾力偿还,对吗?”萧君眠一字一句,清楚冷静,“我别无他求,只要你接受我的邀请。”

“确定吗?”

萧君眠重重点头。

无可奈何,一抹苦笑飞上夏惟音唇角:“其实你大可以用太子身份来命令我,而不是浪费唯一的一次机会。”

“你是个不受拘束的人,命令对你没有任何意义。如果我没猜错,你早就有逃跑的打算吧?”

夏惟音微一耸肩,没有否认。

“命令没用,我只能用约定来套住你,也值得我用。”萧君眠低下头,语气又变得温和,“况且,我不想做出让你厌恶的举动。”

枪林弹雨曾闯过,生死一线是家常便饭,什么都不怕的夏惟音,只对一样东西最没有丢抗力。

别人对她的好,给她的温柔。

知道自己再没有拒接的余地,夏惟音长长叹息:“总有一天,你会后悔找上我。”

“等到那一天再说吧,在此之前,我还是可以小小得意的。”

如果他发现,她是墨妄尘派到他身边的眼线,他还会得意吗?

那时有的,大概仅剩失望和愤怒。

有那么一瞬间,夏惟音很想把藏在腹中的秘密说出口,但最后关头她管住了自己的嘴,对墨妄尘的事闭口不提。

她不愿让萧君眠失望,同样,也不想伤害墨妄尘。

理由?鬼才知道。

萧君眠目的达成满意离去,临走时不知道跟安平侯说了些什么,送客回来的安平侯态度客气不少,眼神却多了几分陌生疏远。

“左右不过是警告爹管好娘亲和大娘她们,不能再欺负你。”夏博渊对此不以为然,“上次娘把你送去方家,爹也没说太多,只让大娘和婉画闭门反省,几乎是纵容态度。不过现在好了,有太子殿下护着你,看谁还敢乱来。”

夏惟音托腮,心不在焉:“萧君眠……太子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看不懂。”

“太子殿下啊?应该说是个精明强干,又心怀天下的未来明君吧?”

谈起萧君眠,夏博渊的眼眸亮起一丝光彩,有信赖,有仰慕,还有满满的自豪。

“十二岁开始临朝听政,十五岁就能为皇上提供建议、排忧解难,如今晋安国能这么安定,很大程度上是太子殿下的功劳。比起其他几位只知享乐、好逸恶劳的皇子,也只有太子担得起这江山社稷。”

“这样的太子,不是应该

很受拥戴吗?愿意为他鞍前马后的人应该不少才对,嫔妃什么的,更不用提了。”

夏博渊哈哈一笑,摆摆手道:“在太子殿下面前,你千万别提嫔妃的事,他愁着呢!每次私下见面他都要抱怨,最担心有了家室后会影响他治国。”

不册妃、不生子,难道要让皇室绝后?这才是最恶劣影响吧?

萧君眠正当弱冠之年,按理早该娶妻生子,拖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可想压力有多大。

“惟音,太子殿下很看重你,不然不会特地跑来见面。”夏博渊突然道,眸中满是期望,“抛开身份不谈,太子殿下德行好、性情温柔,不比肃亲王府那位墨公子强多了?大哥希望你能认真考虑,别辜负太子一片心意。”

夏惟音啼笑皆非:“哥,你醒醒。太子不是招我入宫当嫔妃的,是女官,女官!”

“女官怎么了?你现在是女官,以后未必永远当女官吧?朝夕相处,要比偶尔见面的嫔妃更加有机会啊!”

面对满怀天真期望的夏博渊,夏惟音实在无话可说。

走一步算一步,能帮萧君眠多少就帮他多少,等到自己厌烦那种生活了,道个别潇洒离宫,大概也没什么影响。

夏惟音把一切都设想得十分轻松,直到第二天晌午,桃央拿着一张字条送来。

字条上只有一句话……

子时,城东林氏染坊。

落款是个尘字。

夏惟音随手撕烂字条,揉了揉眉心,难得好心情又被搅散。

墨妄尘就像一只幽灵,处处如影随形,而她不得不暂时受制于他,不情愿地履行着他的吩咐。

如果不是因为中了他的毒……

整个下午,夏惟音都坐在房中,傍晚时让竹山弄了一把锋利的匕首来,子时之前悄然离开安平府侯府。

披着月色步履匆匆赶到林氏染坊,已经荒废多年的染坊空旷孤寂,像是一座荒凉死城。夏惟音接连走过几个院子,才在最大的院落中看到墨妄尘身影。

夜色安宁,无风无云,清冷星辉毫无遮掩洒落地面,充斥院落,也悄悄攀附在那道身影之上。

一袭素色长衣,单薄如纸,干净得不染杂尘。

墨妄尘似乎在想些什么,仰头负手,望着明月出神,自然微挑的眉梢眼角,有种难以言喻的寂寥蔓延,安静,却让夏惟音莫名感到悲凉。

这样的他,无端让她想要接近。

想要看看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究竟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来了?”觉察到有人接近,墨妄尘很快回过神,又是那副过于平和,近乎疏离的表情。

夏惟音收敛心神,故意望向别处避开他视线。

“叫我来这里做什么?深更半夜,孤男寡女,搞不好又要闹出流言。”

“这里很多年没有人来过,不会被发现。”墨妄尘耸耸肩,语气比月光更加清淡,“等你入宫后再见就不容易了,趁着你还在,有些事情我必须交代清楚,还得好好训练你一番。”

“训练什么?”夏惟音一愣。

墨妄尘没有回答,抬起胳膊从旁侧木架上取来某样东西,随手丢给夏惟音。

那是一把半旧长剑。

“竭尽你所能,来杀我。”墨妄尘垂下眉眼,手腕一震,一把精巧匕首滑落掌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