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漫漫说话一直都很无厘头,像他的名字一样,不男不女的,既谈不上低俗,更扯不上高雅,却能在无意中让你哭笑不得。

初遇的时候,他就将他这唯一的长处发挥得淋漓尽致。

那是个八月天,阳光强烈的映照着这个大地,像一个被男人抛弃的怨妇,誓死也要报复社会。

我一个人拖着大大的行李箱到学校报道,在学校门口刚一下车,就被那灼灼的阳光烤得像北京的鸭子一般。我连忙躲进旁边的树荫里,打开箱子掏出防晒霜没命的擦。

这时,一个修长的身影靠过来,第一句话就能让人感觉出他有多猥亵,他说:“美女,箱子很沉吧,要不,我帮你拎拎。”

我的嘴角立刻下拉45度,露出鄙夷的目光。可我不知道,他是脸皮厚到了一定程度还是有深度近视,竟然无视我的鄙夷,兀自拉着我的行李箱就往太阳底下走。

我连忙叫住他,问:“喂,有你这样帮人的么?”

他站在太阳下笑得跟那个谁田伯光似的,“沈伊伊,你不至于吧,我在帮你耶,有点良心好不好。”

我很惊讶的听到我的名字从他的口中准确无误的冒出来,而自己却全然不知对方底细,这种敌暗我明的态势,让我的语调立刻降低八度,带着尴尬的笑,“这个太阳,怪吓人的。”

他立刻心领神会,笑着说:“哦,原来是怕被晒呀,你等着。”

他的背影在我的视线显得无比纤瘦,那以后有人对他身材评价说“瘦的跟猴子似的”,然而我却觉得,连猴子都没他有骨感。

他消失的第五分钟,一辆黑色的奥迪停在我面前,车窗里钻出一个脑袋:“上车吧。”

我一看,原来是他。一时间,我就兴奋起来,连忙把行李背包都放进后备箱里。然后转身就上了车。虽说出门前,母亲数番叮嘱,不要随便相信陌生人。可是这车里凉凉的冷气,早就让我把那些顾虑抛到了九霄云外。

那天,因为有了杨漫漫的奥迪,我们的报名过程显得十分拉风。很多人都在猜想,我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情人,兄妹,还是主仆?

可随着时间的沉淀,这些猜想和其他种种流言都不攻自破,而唯一可以沾边的就是最后一种——主仆,无可厚非,我是主,他是仆。

所以,到我们都成学校里最老的学生之后,我终于可以毫无顾忌的撇开他,好好的恋爱一把。

杨漫漫在得知我的这一阴谋后,死缠烂打的逼问我目标是谁。我伸出食指对着他勾了勾,他把耳朵凑到我嘴边,我突然惊叫着喊:“我不告诉你!”

意识到自己被耍的他,这次出奇的没有实施无谓的报复。他把脸侧向窗外,眼睛里微微**漾着春末的阳光,看上去楚楚可怜的模样。

我拍拍他,说:“好拉,我告诉你。”见他转过头来,“是秦川。”

他顿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嘴里嘟囔了一句,“我猜就是那个斯文败类。”

我当时没听清他的话,问:“你说什么?”

他摇摇头,反问:“你真打算黄昏恋?”

“喂,本姑娘年方18,风华正茂,容貌倾城,啥叫黄昏恋?”我双手叉腰质问道。

杨漫漫突然很无耻的笑起来:“哈哈,得,你说风华正茂我还勉强承认,容貌倾城,亏你说得出口,自个儿晚上都不敢照镜子吧,怕把自己吓死。”

我冲上去,使劲儿扭他的耳朵。到他求爹爹告奶奶求饶的时候,我才肯放手。

为了让我接近秦川,杨漫漫替我出了一大堆的馊主意。而我,几乎是绞尽脑汁,才在这样一堆不堪入目的主意中挑出了稍微有那么一点点技术含量的一个。为了堵上杨漫漫的嘴,不让他在关键时候拆穿我,我还破天荒的带他逛了一次KFC。

不过这一切,因为秦川而变得都是值得的。

那是个雨天,我和杨漫漫站在百盛门口,看着唏哩哗啦的雨水,露出坏坏的笑。杨漫漫别头看看我,说:“看你那样儿,就跟拐卖小孩的人贩差不多。”

我还没来得及还口,看见他的目光在我身后几十米开外的地方定下来。他特沉不住气的说:“来了来了,现在是天时地利人和,记住,不成功便成仁!”

我白了他一眼,转身的时候正好看见上完补习班回家的秦川。蓝白色的格子衬衣,深黑色的直筒牛仔裤,粉红色的雨伞在他的脸上映出粉粉的色泽。

我刚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就冷不防的被身后的杨漫漫一推,便跌跌撞撞的闯进了雨里。

看着已经走到面前的秦川,我壮着胆子冲到他跟前,迭声迭气的乞求道:“哥哥,可不可以借一下你电话,我叫我妈妈来接我。”

估计是我湿漉漉的狼狈模样勾起了他的恻隐之心,他迟疑了一下,缓缓的将裤兜里的手机递到我面前,一张脸上都是暖暖的笑容。

我在键盘上按下自己的电话号码,任由手机在背包里嗡嗡的震动。一分钟后,我又扬起委屈的表情,失落的说:“完了,无人接听。”

面前的他依旧露出王子一般清澈的笑,他问:“你家住哪儿?”

“南滨路。”为了演完这场戏,我始终掩饰着自己得逞的快意。

秦川盘算了一下,说:“还好,不是太远,我送你回家吧。”

如果不是因为下一秒发生的事,我想我应该向上帝忠心的致谢。在那么关键的时刻,让我和秦川都忘了还有公交和出租这两样交通工具。从而让我可以有更多时间去占秦川的便宜。

可就在我美得难以自拔的时候,身后突然传过来一个声音,“伊伊,这么巧啊,不如我送你回家吧,好歹我们也邻居一场嘛。”

我一转身,就看到了撑着雨伞站在雨里的杨漫漫。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雨伞,看着他装逼的模样,正准备为他口中的“邻居”二字反驳的我却被身边的秦川抢先了一步。

他说:“既然你们是邻居,就由他代劳咯。”

我看着依旧满脸笑意的秦川,也不知该解释什么,只是尴尬的撇着嘴角笑。

事后,我因为这件事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搭理杨漫漫。而他对那件事的解释居然是,怕秦川在路上对我图谋不轨。

不过,即使失去了那次与秦川相处的机会,我还是因此得到了他的电话号码。哼,死杨漫漫,你还是断不了我的姻缘!

仲春时节,学校里的山茶开得很好,殷红的花瓣在风里摇摆得像是怦然跳动的心脏。窗外还有一株高大的洋槐,风吹过来的时候,白色槐花便洋洋洒洒的满视界都是。

上课的时候,我埋着头劈劈啪啪的给秦川传着短信。在渐渐和煦起来的阳光里,听他一次又一次的向我描绘他关于美术的梦。而这些毫无顾虑的倾诉,却是由于他并不知道电话这端的人是我。这想来多少还是让人觉得有些悲哀。

那段时间,杨漫漫的话出奇的少。他老是趴在书桌上,微闭着眼睛听讲台上的老师们倚老卖老。偶尔,他会别过头来,看着满脸笑容的我,没心没肺的笑:“呵呵,哈哈,典型的怀春少女,典型的小人得志。”

每当这个时候,我也不再像从前一般,对他骂个喋喋不休。而是娇声娇气的说:“要你管!”

“咦,也不闲肉麻……”说完,他又转过头去继续闭目养神。

在学校里偶遇秦川的时候,我总是无比殷勤的拉着他到学校的小超市,慷慨的请他大吃大喝。而结果每次都是有些大男子主义的他付了帐。

“就为了那么一丁点事,你有点小题大做了吧?”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笑脸在大榕树枝叶间透过的阳光里有种恍若隔世的美。总是让我一次又一次笃定,他就是我苦等了18年的人。

可是,他又哪里知道,我做的那些并不是什么小题大做,那应该叫做借题发挥才对。

“现在有空吗,我在县中学的大门,我想见见你。”

收到秦川这条短信息的时候,我和杨漫漫正并肩走在出校门的路上。杨漫漫见了偷笑的我,问:“又和你那小白脸传情呢?”

我横了他一眼,没来得及骂他,他就转身从右手边的小巷走开了。我扭过头的时候就看到了等在校门口榕树下的秦川。

算你识相!我在心里对着杨漫漫暗暗的想。然后我双手交叠在后腰,轻盈的迈到了秦川面前。

见了我,秦川完全出乎我意料的没有一丝惊讶。他只是扬着嘴角淡淡的说:“我早就猜到是你了。”

他的这话倒让做足了准备的我有些手足无措了,心里纠结了老半天,终究没能讲出一句话。

那个晚上,秦川带着

我到南安街吃大排挡。也是第一次,我觉得那辣得人大汗淋漓的东西原来是那样可口。

而那个晚上之后呢,我和秦川就彻底摆脱了中国移动。校园的水池边,图书馆,放学后的教室里,熙来攘往的食堂,都见证了我们的无话不谈。

直到秦川很霸道的对我说,“做我女朋友吧”的时候,我才理解到杨漫漫曾经告诫我的“黄昏恋”的真正含义。如果我再不拼了命的读书,和秦川考到同一所大学,那么,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就真的屈指可数。

在收到和秦川同一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功夫不负有心人。那一刻,我才觉得那些个苦闷的挑灯夜读都是值得的。

我心如鹿撞的掏出电话,想向杨漫漫炫耀自己的成就的时候,我才想起,已经好长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他了。也不知道,我的身边有了秦川之后,他会不会变得有少许的孤单。

可我没想到,电话里传来的却是那阵冷冷的女声: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秦川,我对杨漫漫的依赖竟不知不觉的少了不少。

记得走的那一天,我和秦川坐在火车上,车都开出了市区,我才想起给杨漫漫打电话。可是,火车在这荒山野岭里,手机却接受不到一丁点的信号。

正在我失望的收起电话的时候,秦川把他的手机递过来,笑着说:“用我的吧。”

我把他的电话捧在手心里,盯着那可怜的一格信号,慌慌张张的拨下了杨漫漫的电话。听筒嘟了老半天,我才突然想起,杨漫漫有个坏习惯,就是从来不接陌生人的电话。

于是,我又编了一条信息发过去:死猴子,这个是秦川的号码,我再打过来,你接啊。

可是,就在我再拨过去的时候,他却关掉了手机。那一瞬间,我的心像是被冰镇过一般,凉得差点喘不过气。

我想,他一定是生我的气了吧,气我的自私自利,气我的重色轻友。

不过这些令人当时揪心发愁的东西,因为有了秦川,有了新奇的大学生活,也就慢慢的淡忘了。

我和秦川就读的大学在西南,夏季的时候会有丰沛的雨水,豆大的雨粒拍着墨绿的树叶发出啪啪的声响,光滑的柏油路在大雨过后露出浅浅的白。

秦川的手掌异常温软,会让我的手指潜意识里有种缱绻的不舍。就像第一次跌进了他的视线,尽管只有那么一瞬间,你就永远不想再离开。

好几个雨后的下午,秦川带着我爬上学校综合楼的天台。然后我们坐在栏杆后面,两个人四只脚就悬在半空中,**啊**的。

这个时候秦川就老爱跟我讲关于这座城市的故事,说话的时候他不看我,眼睛眯成细细的一条缝。那种感觉,竟让我滋生了不少的贪婪。

原本,王子和灰姑娘爱情的结局,就应该是这样无忧无虑的相度余生的。不过,也不知道是自己打小就运气背还是因为秦川太优秀,我总觉得,我们的这段爱情还是岌岌可危。

在确信我的第五条短信石沉大海的时候,天气也很配合似的下起了瓢泼大雨。

这是开学后的第二周,秦川开始为他在学校里的第一个画展奔波起来。对画画一窍不通的我,不忍心做他的累赘。于是,就开始了一个人在学校里游**的生活。

偶尔,我会想起曾经无数次和我唇枪舌战的杨漫漫,和他那些无厘头的话。那段时间,杨漫漫的企鹅号一直都灰暗着。但是我知道,他很多时候都在线,而且还将他的个性签名从用了好几年的“坚持就是胜利”改成了很煽情的“我习惯让你走在我的左手边,因为那是离我的心最近的地方。”

我想,杨漫漫一定是恋爱了吧。我记得他曾经告诉过我,上大学之后一定要找个女朋友。而对于那女孩子的标准,杨漫漫是这么说的:“其实我的要求并不高,只要她什么地方都和你相反就好了。”

那个时候,我还猛扑过去掐他的手臂。他就在那边呼天喊地叫:“沈伊伊,拜托,你有个女人样好不好?”

想着这些的时候,我的嘴角扯起一个轻轻的笑。

我把手机收起来,抬头望着窗外湿漉漉的天空,那雨似乎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石堤上有一男一女慌慌张张的跑过来。

我手搭凉棚,眯着眼睛一看,然后就看到了他,是杨漫漫。我的嘴立马成了O型,揉了揉眼睛,再放眼过去,这才确信自己没有看错。而且不出我所料,他真找了个女朋友,温柔小巧的模样,一看就知道是个淑女。

见了我,他就没好气的说:“呵,我跟你沈伊伊真是冤家路窄,走到哪儿都能碰上。”

“那是,你杨漫漫呀,注定一辈子要为我鞍前马后。”话一出,我就立刻感觉自己有多蠢,看了看站在杨漫漫左边的小可人,又不好意思的说:“我的意思是,有我沈伊伊在,你杨漫漫就别想有好日子。”

小可人也笑了,她说:“你们认识啊?那先聊着吧。”说着,她就转身往2楼走去。

我拐着肘子去顶杨漫漫,调侃着说:“不错嘛,这小妞适合你。”

他停下挠弄头发的手,露出些许讶异,“她呀?呵呵,还行吧。”

“对了,你怎么会在这个学校的呢?”我问。

他扯起左边的嘴角,不屑的说:“我呀,就是来看你是怎么被人甩的。”

“喂喂喂,有点良心好不好,好歹大家也哥们一场啊。”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秦川就是一斯文败类,你呀,就等着被伤透小心肝吧。”

我一下子就被杨漫漫说得没有了底气,不知如何反驳他,只好岔开话题,问:“你怎么这么长时间都不和我联系呀?还有,什么时候拐骗了这么善解人意的一个小妹妹啊?”

“我,我对你有没意思,干嘛要整天缠着你呀。再说,你不是有秦川么,我才不想做什么电灯泡呢,尤其是你沈伊伊的电灯泡。”他朝我横了一眼,脸上的表情立马又变得温柔起来,“至于她呢,是我刚进学校的时候认识的,学中文的,有内涵吧……”

那一整个下午,我就和杨漫漫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贫个没完。不过,我总觉得和他之间有什么东西已经改变,再也不似从前那般无所顾忌了。

傍晚,雨停的时候,杨漫漫陪着他的小可人迈出了图书楼。我又掏出手机来给秦川发信息:我今天在学校碰到杨漫漫了,他居然也在我们学校学服装设计。

过了很久,秦川回过来,信息的内容短到只有一个字:哦。

秦川真的很忙,能陪我的时间少之又少。所以,难得的一次共餐,我很珍惜。

那个仲夏的夜晚,星月璀璨,大街上仍然一片嘈杂,街灯昏昏黄黄的,在这个夏夜里徒增了几分暧昧。

从德克士出来的时候,我撑着秦川的左肩,一步一步轻盈的迈在街边低矮的石松上。偶尔失足滑落,他就坚稳的将我护在怀里,我就着这个过程一次又一次的周而复始,的确,他的怀抱奢侈到了让我无法不贪恋。

就在我们环抱着走过南安街的时候,两个人影打闹着闯进我们的视线。秦川先停下来,对着迎面走过来的杨漫漫微笑着点头。我一定睛,见是他和小可人,便调侃起来:“哟,小两口准备上哪儿共度春宵啊?”

说着,我从石松上跳下来,钻进秦川的怀抱。我的目光注意到小可人他突然忸怩,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在街灯下,倒平添了几分羞涩。她准备开口说什么,却被杨漫漫搭过去的手给阻止了,杨漫漫说:“怎么啦,只许你们州官放火,就不许咱百姓点灯啦?”

秦川也被他的这句话逗笑了,他说:“你俩能不能别成天打嘴仗啊,见了面就像杀父仇人似的。”

杨漫漫也笑起来,不过他的笑容在下一秒就立马僵了,目光就那么憎憎的盯着秦川的脖子。我沿着那目光望过去,在秦川的脖子上,发现了那条我送他的项链。我知道来不及了,所以并没有遮掩,只是露着一脸尴尬的笑。杨漫漫说:“这项链是大佛寺求来的,定姻缘的噢。”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脸上的笑容像是一片望不穿的冰天雪地。我低着头琢磨了半天,也不知该说点什么好。身边的秦川倒是问:“哦,你知道这条项链的来历?”

杨漫漫笑笑:“当然,当时是我陪她到大佛寺去求的呢,对了,不是一对的么,伊伊你怎么没带啊?”

我顿时就紧张起来,那项链哪是什么我到大佛寺求的,而是我十七生日那天杨漫漫送我的礼物。它的确很漂亮,所以我一直没舍得戴,后来,我又把它送给了秦川。而且杨漫漫送我的时候,明明就只有一条,哪是什么一对。

我不知道该解释些什么,吞吐了老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哦,那个,在宿舍的呢,戴在身上怕丢了。”

杨漫漫的笑还或深或浅的挂在嘴角,许久,他说:“好啦,不打扰你们啦,我可不喜欢做电灯泡。”

看着他转身的时候,我的心像被猛扯了一下,忍不住深吸了几口气,才止住了胀鼓鼓的眼眶里的泪。

那个晚上回到宿舍,洗漱完,我躺在**给秦川发了最后一条信息,等了好久都不见回复,于是,我就那么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天蒙蒙亮就被宿舍的姐妹叫醒,她挂着惺忪的睡眼,对同样惺忪的我说:“伊伊,楼下是不是有男生在叫你啊,都老半天了。”

我以为是秦川,睡衣都没来得及换就冲出了寝室。走廊上,我看着那个人影,突然清醒了不少,因为他不是秦川而是杨漫漫。

我跑到他面前,正准备开骂,却被他递过来的东西止住了嘴。他的手掌在我的眼前缓缓展开,我看到一条项链安静的卧在里面。

他说:“这条项链和你送秦川的那条是一对的,现在我留着也没什么用,拿去吧,定姻缘的。”

项链丢到我手里的时候,我感觉到一阵温暖,我想他一定在手里握了很久,也犹豫了很久是不是该把它给我。

我对着他的背影问:“你生气了?”

“没有。”他不回头。

“明明就有。”

他突然咆哮起来:“我说没有就没有,你烦不烦啊?!”

我突然就安静了,第一次,在他面前甘拜下风。我看着他三步并作两步跨出我的视线,走到拐角的时候,抬手擦了擦脸角。我知道那一刻,他一定是心痛了,痛到眼泪都掉了下来。

在学校里遇到杨漫漫的机会很少,再一次和他见面的时候,已经是初秋时节,宿舍楼后面的梧桐簌簌的掉着叶子。

记得那是个阴雨天,天上的云黑沉沉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我刚从睡梦中醒来,拉开窗帘,就听到了楼下隐约传来的喊声。我趿着拖鞋就下了楼,然后我就看见站在细雨里的杨漫漫。

他的眉毛上好像凝上了薄薄的一层霜,说话的的时候好似载着千斤重。

“我有事要告诉你。”

我俩几乎是同一时间说出这句话的,不过,他似乎比我还要急,沉沉的吐出一句话:“伊伊,先听我说。”

我看着他一闪一闪的目光,轻轻的点头。

“我过两天就要走了。”

“上哪儿?”

杨漫漫咽了小口唾沫,然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许久,他说:“法国巴黎,学设计。”

我有些惊讶,可一时却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傻傻的问:“你一个人啊?”

他顿了顿,说话的时候不看我:“不,和苏落。”

“苏落?”

“就是上次在图书楼遇到的那个女生。”

我轻轻的点了点头,心里一时间蔓延出好多难以名状的情绪。

那时的天气,也就那么轻凉凉的。细雨飘到脸上的时候,像是能钻进毛孔里。树叶也没命的掉,争先恐后的赶着下一个轮回。

楞了好久,我吸吸鼻子,笑着对他说:“好哇,以后也给咱带个金发帅哥回来。”

他也笑,笑得一脸的冰天雪地,他说:“这个没问题,绝对比你家那个斯文败类强!”

那个晚上,我喝得很醉,只记得我趴在杨漫漫的背上说了好多的话。至于那些话的内容,我已经记不得半点。

杨漫漫所有的证件是在一个月后下来的,他和小可人买了最近的票,似乎早已对那座时尚之都亟不可待了。

送飞机那天,杨漫漫站在登机口点着我的鼻头,说:“行啦,干嘛搞得像生离死别似的,过两年我也就回来啦。记住,照顾好自己,要是秦川欺负你的话,就写邮件告诉我啊。”

我点着头,“知道啦,在那边照顾好自己,还有,对人家苏落好点,别大男子主义啊。”

就这样,我看着他们转过那个角。没多久,飞机轰鸣着划过天空。杨漫漫也就像那飞机一样淡出了我的视界。

可是,他又怎么知道,其实,我的身边已经没了秦川,很早以前就没了。

得知秦川的画展办得很成功后,我特意跑到男生宿舍去找他。见了我,他很无力的表演了一个微笑。

他说:“对了,我正有些事要跟你说清楚……”

我笑着将他的话打断,说:“不用解释什么,我知道你忙,这些,我都能理解。”

他的表情顿时难过起来,敛起眉头,他说:“不是,我想说的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觉得我们俩并不合适。”

听到这话,一时间我有些手足无措,唇齿间吐出一句几个字:“为什么呢,不一直都好好的么?”

他别过头,叹出一口气,然后又无奈的说:“沈伊伊,你现在已经快20岁了,不能永远活得像个12岁的孩子,我是个男人,需要一个人的空间,然而你却让我喘不过气。”

我把头埋得很低,就那么一动不动的,两行眼泪就那样吧嗒吧嗒的掉。

末了,他说:“其实杨漫漫是个不错的男生,我看得出,他一直很喜欢你。”

那个下午,我翘掉所有的课躲在宿舍里没命的睡觉。一直睡到第二天的中午,我挂着肿的像熊猫一样的眼睛到食堂里吃饭。

某个瞬间,我那么想念杨漫漫,真希望他能立马出现在我的面前,让我忘乎所以的掐。直到他疼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再告诉他,他有一张很乌鸦的嘴。

不过这一切,还是在杨漫漫飞离这片土地之前也没有来得及说出口。或许,在有了小可人苏落之后,关于我身边的秦川是败类还是王子这个问题就已经无关痛痒了。

秦川再次和我说话,是在杨漫漫走后的第二个月,他在企鹅号上给我发个信息过来。我点开一看,是一连串的网址,然后附带了一句话——有时间看看吧,挺感人的。

我在心里挣扎了很久,最终还是很卑微点开了那个连接。

原来是一个博客,杨漫漫的头像很寂寞挂在显眼的地方,博客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如也城。我信手点开最近的一篇文章,然后端来一杯水,慢慢的读了起来。

你在我的左手边与我擦肩而过。

写这样一句寂寞的话的时候,心里好像是灌满了无奈。我抬头望着秋天的重庆,视线里有簌簌的梧桐树叶飘落。

记得朋友说过,重庆的梧桐不多,然而秋天的时候叶子却掉得如此慷慨。我笑了笑,然后继续这样一场对方根本不会看见的告别。

人说,遇见只是为了别离。第一次听到的时候,我觉得这是多么无厘头的话啊,不过如今看来,这倒真是一种令人揪心的过程。

第一次见你,我就从你手里拿着的录取通知书上得知了你的名字。沈伊伊,听起来会让人忍不住爱上的三个字。

……

记得你老是说我说话没心没肺的,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的,一看见你,我的话就多起来,说起话来也总是口没遮拦的。

你还爱掐我呢,身上被你掐得紫红紫红的。每次晚上照镜子的时候,我居然还会忍不住的笑出声。现在告诉你吧,其实我读初中的时候就获过市里的少年散打冠军,不还手的原因可不是因为我怕你噢,呵呵。

……

那天晚上,在大排档你喝得烂醉。你讲了好多关于秦川的事,虽然我一直觉得,那是个毫无责任心可言的花心大萝卜,不过,只要你喜欢就放手去爱吧。

……

最后,我有两件事要告诉你呢。其实苏落和我的关系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她不过是我的表妹而已。还有就是,我一直喜欢你呢,好喜欢好喜欢。就像我一直把放在我的左手边,那只是因为希望你有天能读懂我的心。不过,我们应该还是错过了吧。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重庆的梧桐树叶会掉得那样慷慨了,其实那也是一种奋不顾身。

——《一场你听不见的告别》

冬天过去的时候,阳光又暖起来。有白鹭扑啦啦的飞过头顶,树叶那么绿,花儿那么鲜。

在学校里遇到秦川的时候,我会对着他以及依偎在他身边的女生点头微笑。那时候,再也无所顾忌。原来一切并没有什么了不起,时钟会走,一切也就慢慢的沉淀得像云一样淡,像风一样轻。

只是,偶尔想起杨漫漫的时候,我再也不觉的他的名字很无厘头了,相反,还会有阵阵揪心。因为我永远记得,曾经我就那样不知不觉的在他的左手边与他擦肩而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