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锦囊妙计
1
深秋的天已经明显短了，太阳一西斜，就落到山顶了。
美娟吃过晚饭，独自来到后面的小花园里，一边走着一边在想心事。外面又传来消息，说是孟府在煤河码头的储煤突然被官府封了，却不知是什么原因。美娟下午让杏花去街上打探一下消息，直到这时还没有回来。美娟在心里猜测着，是不是孟家又遇到了什么麻烦。这时管家老胡来到园子里，在不远处叫了一声，小姐。
美娟回头看看问，什么事？
老胡走过来说，小姐交给我的事，已经办了。
美娟连忙问，怎么样，有结果吗？
老胡说，没什么结果，可也算……有个结果。
美娟不解地问，怎么讲？
老胡说，孟老爷临出狱那一晚当班的差役，我已经找到了，刚好就是我家那个老邻居的儿子，人们都叫他小马，不过我问他时，是在一个小酒馆里，有牢头在场不好说话，我本想再找个机会详细问一问，那天晚上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没想到……这个小马第二天就死了。
美娟听了一愣，死了……怎么死的？
老胡说，听他家里人说，是掉到煤河里淹死的，可这孩子，从小水性就很好啊。
美娟想一想，点点头说，看来，这件事真的没有这样简单啊……
这时杏花急急地回来了。美娟一见连忙问，怎么去了这样久？
杏花说，小姐，孟家果然又出事了。
美娟问，又出什么事了？
杏花说，当初孟老爷在世时，不知什么时候还欠了开平矿一大笔银子，现在开平矿的洋人把这笔账翻腾出来，还把腰窝矿告到了官府，官府已经把腰窝矿的煤都给封起来，还勒令十五天之内还债，如果逾期不还，就要拿腰窝矿给洋人抵债！
美娟喃喃地说，孟家今年……可真是个多事之秋啊……
杏花又说，听说老爷下午去商会，也是为孟家的事。
美娟听了又哦的一声……
上房这边，蔡宣霖正在和夫人说话。蔡夫人担忧地说，这样说，孟家是又摊上事了？蔡宣霖点点头说是啊，这一回，孟家怕是真的在劫难逃了。蔡夫人说，有这样严重？蔡宣霖说，只怕，比我说的还要严重啊。蔡夫人叹息一声说，唉，这个凡浩啊，我总觉着，他对咱美娟……蔡夫人说到这里看了蔡宣霖一眼，忽然停住口。
蔡宣霖说，你说下去？
蔡夫人说，他是不是……不喜欢咱们美娟啊？
蔡宣霖说，我在外面，也听到一些闲言碎语。
蔡夫人问，那你看，咱跟孟家的这门亲事……？
蔡宣霖说，凡浩是我看着长起来的，这个年轻人要论才学，论人品，那都是一等一的，所以，无管他孟家遇到什么事，就是这一次由此败落，只要凡浩能对咱美娟真心实意，别的也都可以不考虑，可就是你说的这一点，我心里也没底啊。
这时杏花进来说，老爷，小姐有事，请您过去一下。
蔡宣霖哦一声，起身朝美娟的房这边走来。
美娟正坐在房里。蔡宣霖走进来，笑着说，美娟啊，要我猜，你是又想和我说孟家的事，对吧？美娟看见父亲进来，站起身笑笑说，知女莫若父啊。
蔡宣霖问，孟家的事，你已知道了？
美娟说，是。
蔡宣霖立刻说，不过美娟，先说下，这一次我对他们孟家的事，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杏花在一旁听了，忍不住笑了。蔡宣霖看看杏花问，你笑什么？
杏花说，老爷，小姐已经有办法了。
蔡宣霖哦的一声问，你有什么办法？
美娟含笑地拿出一只锦囊，递给父亲。
蔡宣霖看看说，哦……这是锦囊妙计？
美娟点头说，是，办法就在这锦囊里。
蔡宣霖又看了看手里的这只锦囊，问，你……有把握？
美娟说，也不能说得这样确定，不过……
美娟的脸一下红起来，看一眼父亲，没再说下去。
蔡宣霖问，怎么？
杏花在一旁说，小姐的这个锦囊妙计，须先跟孟家的大少爷成亲，然后才能用。蔡宣霖听了有些意外，看看美娟问，这是为什么？美娟仍然羞红脸，低着头不说话。杏花又说，而且必须在三日之内放定，五日之内过门才行。
蔡宣霖越发诧异地说，这么急……？
美娟说，爸，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就不知……孟家的意思……
蔡宣霖说，美娟啊，这件事非同寻常，你要容我考虑一下……
2
凡浩又在书房里翻了一夜的账本，到天快亮时，竟披着衣服趴在书案上睡着了。直到窗外的一缕晨光射进来，院子里突然传来老蒯的声音：大少爷——！大少爷——！接着老蒯就急急地推门进来。凡浩从书案上抬起头问，又有什么事……这么急？
老蒯说，蔡老爷刚让人送来一封急信，说是今天就要听您的回话！
凡浩连忙接过信打开看了一下，突然站起来，等看完了信，又颓然坐下了。老蒯一直在旁边观察着凡浩的脸色，这时走过来小心地问，大少爷，这信上说……什么事？
凡浩把手里的信扔在书案上。老蒯拿起看了看，脸上也陡然变了颜色。
凡浩呆呆地坐在书案前，两眼直直地发愣。
老蒯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一会儿又回来，轻声说，大少爷，老夫人……请您过去。
凡浩说，知道了。然后就木然地站起身，走出书房，朝母亲的上房这边走来。
孟夫人坐在上房，手里拿着蔡家送来的信。看到凡浩进来，并没有立刻说话。
凡浩叫了一声，妈。
孟夫人示意，让凡浩坐下，然后说，蔡家的信我已看过了，我想知道，你怎样想？
凡浩看一眼母亲，没有回答。
孟夫人说，现在……这是咱孟家唯一的一条路了。
老蒯在一旁轻声说，大少爷，老爷还没出三七祭日，尸骨未寒啊……
孟夫人说，是啊，你总不能刚刚接手这腰窝矿，就让洋人夺去吧。
凡浩讷讷地说，我明白……我明白……
说着，就转身朝门外走去。
……
凡浩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如同做梦。直到去蔡府迎亲，骑着马吹吹打打走在花团锦簇的执事仪仗中，看着身边的这乘花红小轿，仍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凡浩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结婚了，将这个并不熟悉的蔡家小姐娶回家来，成为自己的妻子了。凡浩骑在马上，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在做梦。他希望这只是一场梦，而且这场梦快些醒来。这时，凡浩并没有发现，在街边看热闹的人群中有一双惊愕的眼睛，正朝他这边看着。这双眼睛是兰兰。兰兰刚从玉田回来，手里还牵着凡浩给她的那匹白马。她看到街上走来吹吹打打的迎亲队伍，便也夹在街边的人群里观看。但她立刻瞪大了眼睛。她没有想到，那个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新郎竟然是凡浩。这时人群中有人议论说，这是谁家的喜事啊？另一个说，孟府啊，那不是孟府的大少爷吗，娶的是蔡府的大小姐，人家这才叫门当户对呢。立刻又有人说，孟府的老爷刚过世，还没出三七啊，孟府的大少爷怎么就办起喜事来啦？看来这大家主的门儿里，也净是新鲜事啊。旁边有人说，唉，也别这么
说，兴许有什么原因，也说不定呢。
兰兰又朝迎亲队伍看了看，就转身挤出人群。
……
美娟坐在新房的床沿上时，能感觉出来，这个新房布置得有些仓促，房间里还有一股生糨糊的味道。显然，窗纸和屋里的顶棚都是请裱糊匠刚刚糊过的。这时，凡浩有些醉意地推门进来。美娟轻轻掀掉自己头上的盖头，掏出那只锦囊，递给身旁的杏花。杏花走过来，交给凡浩。凡浩看看手里的锦囊，又看看端坐在**的美娟，从锦囊里掏出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着两个字：煤石。
这时杏花已经抱起一床被子出去了。一会儿回来，对凡浩说，大少爷，小姐让您去书房睡，被子已经给您送过去了。凡浩又看看美娟。美娟仍低着头。
凡浩慢慢转过身，朝门外走去……
3
凡浩得承认，美娟带来的确实是一条锦囊妙计。凡浩没有想到，美娟这样一个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小姐，怎么会想出这样一条精妙的计策来。
这天上午，凡浩将滦州商会的人都请到河头花园的西茶园。西茶园是一个中式的小庭院，在河头花园这座西式建筑中，西茶园显得独特而又清幽。凡浩又特意让人通知了开平矿业公司。所以，在这个上午，王永昌和约翰也代表开平公司来到西茶园。凡浩看一看人都到了，就站起身说，各位同仁，我先说明一点，今天之所以把咱们商会的各位前辈请来这里，而不是在商会，是因为，我现在要说的这件事，根本就不配在咱们的商会里说，从今以后一律如此，在我们的商会里，只说我们自己之间的事情，跟外人的事，都到外面来说。
蔡宣霖立刻附议，好，我同意！
王永昌和约翰对视一眼。
凡浩说好吧，我现在就说正事。最近有件事，想必大家都已听说了，家父当年与开平矿业公司，当然，是当年的开平矿业公司有一笔巨额的债务，现在，今天的开平矿业公司提出来，要主张这笔债务。我孟凡浩从不是赖账之人，不管今天的开平矿业公司已经到了什么人的手里，向我主张这笔债务又是出于什么目的，这个账我腰窝矿业公司都认下了。现在滦州官府给了十五天期限，我也认下这十五天期限，今天是期限的第六天，后面还有九天，九天之后，我一定会将这笔债务全部还清！今天就请商会的各位前辈在这里做一个见证！
王永昌和约翰显然都大感意外，又对视了一下。
王永昌说，孟大少爷，你说话……可算话？
凡浩淡淡一笑说，我孟凡浩说话向来是算话的，你可以看一看，现在这里在座的，都是滦州府工商界的翘楚，我既然请这些前辈来做见证，自然便无戏言！
王永昌说，好吧，咱们九天以后见。
说罢就和约翰一起起身走了……
凡浩从河头花园回到家里已是晚上。在书房里等了一会儿，老蒯进来低声说，大少爷，来了。凡浩点点头说，请他进来吧。老蒯在门口示意。曾为孟府修墓的工头老张走进来。张工头儿一见凡浩就说，大少爷，蒯管家都跟我说了，这件事很简单，最多三天就能完成。
凡浩点点头说，那你就多费心了，工钱我会如数照付的。
张工头儿立刻说，不用，大少爷，我敬重您的为人，这点事就算我帮忙了！
凡浩笑笑说，好吧，这咱后面再说。接着又问老蒯，东西运来了？
老蒯说，运来了，在后面园子里呢。
凡浩嗯一声说，你带他去看一下吧。
老蒯带着张工头儿出去了。凡浩又把他们叫住。
凡浩说，这件事，不要对任何人说。
两人点点头就出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