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稀世宝贝

1

兰兰没有想到,自己去玉田只走了二十几天,家里竟然就发生了这样多的事情。父亲和大哥被官府抓去了。而且据说,父亲在牢里还被动了大刑。兰兰知道,父亲和大哥是因为腰窝矿的事才被抓去的。所以,兰兰想不明白,在这种时候,凡浩为什么不想办法出手搭救呢?而更让兰兰想不明白的是,凡浩在这二十几天里,就突然与蔡家小姐成亲了。兰兰想,应该只有一种解释,凡浩是为了蔡家的银子。兰兰这时已不知道究竟应该怨恨凡浩,还是应该理解他。孟家在这个秋天接连遭到横事,凡浩几乎已无力招架。在这种时候,如果凡浩为了孟家,为了给腰窝矿筹到一些银子,跟蔡家小姐成亲也可以理解。但兰兰又想,自己怎么办呢,凡浩曾经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又怎么办呢?难道,这一切就都不算数了吗?

兰兰在家里想了几天。这个晚上,她决定去孟府,当面问一问凡浩。

兰兰明白,现在已不比从前,不能再像过去那样去找凡浩。所以,她趁着天黑来到孟府的墙外,飞身跳上高墙,先伏在墙头观察了一下孟府院里的动静。可以看到,凡浩新房的窗子上还贴着大红“囍”字,屋里亮着灯。院内很静。兰兰从墙上跳进院子,贴着墙边朝凡浩的新房走来。这时透过窗缝,可以看到,美娟正在整理凡浩的一摞书籍。

就在这时,凡华从外面喝了酒回来。凡华一边哼着蹦蹦儿戏往院里走着,突然看到有黑影一闪,一下惊得大叫起来:有贼啊——有贼啊——!

凡浩立刻拎着一把宝剑从书房里出来。

兰兰躲在暗处看着凡浩。只二十几天的时间,凡浩瘦了,脸色也很不好,看上去有些憔悴。这时管家老蒯带着几个家人赶过来。兰兰只好又跃上高墙走了。

……

王永昌中午在小山街的庆丰楼有个饭局。酒足饭饱之后,走出酒楼一折身就来到同乐茶园。茶园里很热闹,各色闲人聚在这里,一边喝茶聊着街上发生的各种闲事。前面的小台子上,一个抹着一脸铅粉的半老女人正在唱莲花落,人们不时朝前面看一眼,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地听着。茶园李老板一见王永昌赶紧迎过来说,王总办来啦,您是在下面喝茶,还是……

李老板说着,朝楼上挑了一眼。

同乐茶园的楼上有包厢,还有两间供戏曲艺人化妆休息的闲房。王永昌跟茶园的李老板说好,将楼上的一间闲房长期包下来,就让翠喜住在这里。

王永昌朝楼上瞟一眼问,翠喜一会儿……有戏码儿吗?

李老板说,下一场就是翠喜,要不……您先这儿喝茶?

王永昌点点头。李老板就将王永昌让到台前的一张桌子坐下。李老板一边亲自擦抹着茶桌,凑近王永昌说,王总办,翠喜在这儿住着……王永昌翻翻眼皮说,你是想说银子吧,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只管记在我账上,到月头儿让人给你结银子就是了,还有事吗?

李老板赶紧说,哦……没事了没事了,您……喝茶……

王永昌挥挥手。李老板就赶紧走开了。这时旁边一张茶桌上的人说话,引起王永昌的注意。说话的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留着两缕青细的胡须,他凑近身边一个黄白面皮的男人说,哎,二哥,你听说了吗?黄白面皮的男人问,什么事?青细胡须说,

最近咱这滦州地面儿上可出新鲜事了,自古聘姑娘,都要陪送嫁妆,穷家陪送的嫁妆少,富家陪送的嫁妆自然就多,可你听说过,这陪送嫁妆还能陪送出镇宅之宝的吗?

黄白面皮的男人问,谁家陪送出镇宅之宝了?

青细胡须说,咳哟,这么大的事您还不知道啊,现在这街上都轰动了,蔡府的小姐啊!这蔡小姐嫁到孟府,那大盐商蔡宣霖,生把一条煤精石雕刻的乌玉船给了女儿当陪嫁!

黄白面皮的男人一听就笑了,摇摇头说,煤精石的乌玉船?这有什么新鲜啊,咱滦州府自古出煤,那煤精石虽也算是宝贝,可在咱这儿就不是什么稀罕物儿了。

青细胡须说,煤精石是不稀奇,可如果大了就稀奇啦!

黄白面皮问,有多大?

青细胡须说,四尺乘六尺!二哥,您活了几十年,见过这么大的煤精石吗?

黄白面皮摇摇头说,还真没见过,街上人们瞎传的吧?哪有这么大的煤精石?

青细胡须说,是啊,起初我也不信,可有人亲眼看见了,说这煤精石雕的是一只半槽船,蔡家的盐场专门用来运盐的那种半槽子,要不说这乌玉船是人家蔡家的镇宅之宝呢!

王永昌坐在这边,一直侧着耳朵听着。

黄白面皮的男人似乎仍有些不相信,哼的一声说,既然是蔡家的镇宅之宝,怎么舍得给女儿当陪嫁?青细胡须就笑了,说,人家蔡家就这么一个独生女,早晚还不都是这女儿的?黄白面皮听了点点头说,嗯,这倒也是,咱要是有眼福,哪天能瞻仰瞻仰就好了!

这时,王永昌又朝旁边的茶桌上看一眼,就起身走了……

2

傍晚,老蒯在厨房打点好一个食盒,亲自拎着朝后面的花园来。刚走进后面的小院迎面遇到凡华。凡华的手里揉着两个核桃,显然又要去赴外面的饭局。凡华看看老蒯手里拎的食盒,立刻站住了,有些好奇地问,老蒯,你这是……要给谁送饭去?

老蒯立刻支吾了一下说,哦,我是……去给外面干活的人。

凡华一听就乐了,说,你去外面送饭,干吗往里走啊?

老蒯说,这不是……先去园子里,吩咐点事。

凡华拉住老蒯压低声音说,哎,问你个事,听说,咱家有宝贝了,是吗?

老蒯似乎没听懂,眨眨眼问,什么……宝贝?

凡华又乐着看看老蒯说,跟我装傻,是不是?

老蒯赶紧朝四周看看,凑近凡华说,二少爷,咱孟家的家底儿,您应该比我更清楚啊,如果真有什么宝贝,也该是您先知道是不是?甭听外面街上的人瞎传,小心给咱家招贼。

凡华点点头说,嗯……好你个老蒯啊,说话还跟我绕弯子,我问大哥去!

说罢又神秘地笑笑,就转身朝书房去了。

凡浩仍在书房里埋头翻看账本。面前的书案上,摞了一堆已经发黄的陈年旧账,散发出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凡华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看一眼凡浩,又伸头看看书案上堆放的账本。凡浩抬起头看他一眼。凡华连忙朝后退了一步,叫了一声,大哥。

凡浩问,有事吗?

凡华说,这都是些……旧账本,翻出来……干什么?

凡浩问,我这里正忙着,你究竟有什么事?

凡华连忙说,

哦……我听说,这次大嫂过门,蔡家给的陪嫁里,有一件宝贝?

凡浩看看凡华,问,你这是听谁说的?

凡华顿了一下说,听街上人说的。

凡浩放下手里的账本,你在街上还听到什么了?

凡华说,哦……街上的人都在说,咱家……有一只老大的乌玉船,四尺乘六尺,是大嫂嫁过来时,从娘家带来的陪嫁,可是……我怎么没见过啊?

凡浩说,这件事与你无关,以后不要再问,还有事吗?

没……没事了。

凡华说完就赶紧出来了……

3

王永昌急急地走进鲍尔温的办公室。鲍尔温正坐在办公桌前,抬起头看看王永昌有些不悦地说,王总办,你进我的办公室怎么又不敲门?你们大清国不是一向自称礼仪之邦吗,怎么连这样一点礼貌都不懂?王永昌愣了一下,尴尬地咧嘴笑了笑又退出去,重新敲了一下门。鲍尔温说,进来!王永昌这才重新进来。鲍尔温看看他问,你有什么事?

王永昌说,街上的传说已经证实了,孟家确实有这样一条乌玉船。

鲍尔温问,你的消息,可靠吗?

王永昌说,应该可靠。

鲍尔温说,这可不是好消息,如果孟凡浩真的有了这只价值连城的乌玉船,他一旦拿去变卖或者抵押,我们这段时间的所有计划就都要前功尽弃了。鲍尔温说着走到王永昌的面前,不行,你立刻派人再去打听一下,一定要得到准确的消息!

王永昌点点头说,好吧。

……

小山街上的庆丰楼是老字号,同乐茶园旁边的白记驴汤锅同样也是老字号。这里最出名的不仅是驴肉火烧,还有酱制的“驴三件儿”。据说白记汤锅的驴三件儿有奇效,男人吃了能一夜钢枪不倒,女人吃了转月就能怀上身孕。此时,枣杠子和凡华正坐在白记驴汤锅的一张桌旁喝酒。凡华已经有了些醉意,一边用手拍着枣杠子的肩膀说,你这个人……有意思,整天拎着根枣木棍子打人,还怕血,见血就吐……枣杠子嘿嘿笑着说,是啊,我就这点儿毛病,二少爷,您可是这小山街上的大人物儿,可着这条街上,谁不认识您孟府的二少爷啊!

凡华被捧得很受用,乜斜起眼得意地笑笑。

枣杠子又说,行啦,以后您二少爷就等着吃喝玩儿乐吧!

凡华眨眨眼问,嗯?此话怎讲?

枣杠子说,你们孟府娶了蔡家小姐,不是还带过来一件稀世宝贝吗?

凡华立刻朝周围看看,然后夸张地把手指放到唇边,“嘘——!”的一声。

枣杠子问,怎么?

凡华说,怕招贼!

枣杠子哦一声,微笑着点点头……

枣杠子从白记驴汤锅走出来时,心里一直在迅速地盘算。现在看来,这件事已在孟家的这个二少爷这里得到证实。但枣杠子知道,洋人的事马虎不得。枣杠子的小舅子云久罗,当初就因为杀韩三省时丢了身上的号牌才险些被洋人灭口。如果不是自己迅速地将他打发到天津卫去,他说不定早就没命了。枣杠子已经看出来,这个叫鲍尔温的洋人是一张狗脸,说翻就翻。所以,接下来为保险起见,枣杠子就决定再去找一下古董商邹百义。邹百义是行家,枣杠子想让邹百义去孟府,再亲眼看一下这件稀世宝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