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难过鬼门关
1
凡浩总希冀在矿上的旧账中有意外的发现。父亲是一个心很细的人，可以看出，他当初在世时，对每一笔账都记得很仔细。但凡浩知道，父亲毕竟不可能亲自记账，具体记账的应该是管账先生。所以，凡浩想，说不定账上会有父亲遗忘的银子。
这天夜里，凡浩终于有了惊人的发现。
凡浩立刻让人把已经睡下的管家老蒯叫起来。老蒯意识到，大少爷一定有什么意外的事，于是连忙披了衣服来到书房。这时凡浩仍然埋头在一堆账本中不停地翻看，一见老蒯进来就问，这些账，你都看过了吗？老蒯说，老爷在世的时候，有的账让我看过，可年头太多的账也就没再翻。凡浩指着一个账本说，这里边怎么还有这样一笔账？真要命！
老蒯连忙过来看了一下，立刻吃惊地抬起头。
凡浩皱着眉说，敢情咱们腰窝矿，当年还欠着开平煤矿这样大一笔银子！老蒯想想说，哦……大少爷，想起来了，我好像听老爷说起过，当年腰窝矿刚改矿业公司的时候，曾经和开平公司合着开过几口矿井，当时说好是开平公司出银子，咱们腰窝矿出人力，后来咱腰窝矿业越做越大，就把这几口矿井全盘过来，不过，好像还欠着开平矿业一些银子没有最后结清。凡浩点点头说，这我就明白了，韩三省在出事的那天晚上，要跟老爷说的应该就是这件事，他是不甘心把这笔银子交给洋人，不想让咱腰窝矿再还这笔账！可这笔账……洋人肯定很快就会知道，他们一旦发现了，那咱的麻烦就更大了！
老蒯说，咱们得赶快想个办法啊。
凡浩摇摇头说，事到如今，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凡浩意识到，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眼下外面的欠账本来已经很多，就如同是一个一个的窟窿，现在突然又出现了一个如此可怕的大洞，就是神仙也没有回天之力了。凡浩终于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在此之前，凡浩下定决心，不管怎样也不能变卖家里的产业。可是现在看来，也只有这唯一的一条路了。所以，凡浩想，待父亲的二七之后就做这件事。
孟熙臣的二七祭日这天下起小雨。凡浩一大早就带着孟府上上下下的人来到城外的墓地。凡浩事先已叮嘱管家老蒯，一切仪式从简。所以，石头供桌上只摆放了几样简单的供品，又燃了一些香烛纸裱。凡浩跪在父亲的墓前，轻声祷念着：爸，凡浩没有食言，在您的二七之前已把工钱给工人发下去，待凡浩缓过手来，再亲自为您选一块石料，刻一筒像样的墓碑。
这时家人陈三急急地过来，朝老蒯示意。
老蒯走过去说了几句话，立刻回来对凡浩说，大少爷，官府送公文来了。
凡浩问，什么事？
老蒯说，开平矿业公司把咱们告了，说是他们的手里有老爷当年亲笔写
下的欠据，官府已经勒令，限期让咱们还款，现在已把咱在煤河码头和储煤场上的煤都给封了，如果逾期再不偿还债务，就要先封咱的矿，再封咱的账，然后以资抵债。
凡浩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走，看看去。
2
鲍尔温觉得，这真是一个意外飞来的好消息。腰窝煤矿在若干年前竟然还欠着开平煤矿这样大一笔银子，在现在这样的时候，真可谓天赐良机。鲍尔温翻着王永昌拿来的这个已经发黄的账本。他虽然对大清国的这种记账方式并不很熟悉，却仍然翻得饶有兴味。
这个账本是王永昌在一只铁皮柜子里发现的。王永昌对鲍尔温说，这只铁皮柜子是韩三省生前用过的。正因为韩三省在这只柜子上加了三道锁，才引起他的怀疑。王永昌断定，倘若只是一般的普通账目，韩三省是不会这样精心的。于是，他就让人将这只柜子砸开了。王永昌说，现在除去发现了那张孟熙臣亲笔写下的借据，这个账本还没有仔细研究。鲍尔温听了频频点头说，好，很好，我们现在终于抓到孟凡浩的软肋了，下一步，我们只要继续向官府施压，让官府逼迫腰窝矿业偿还债务，孟凡浩很快就会支撑不住了。
王永昌听了点点头说，好吧，这件事，我和约翰先生立刻去办。
鲍尔温又微微一笑说，不仅是官府，滦州商会那边，也要去。
王永昌说，明白。
……
蔡宣霖赶到商会时，陶瓷商梅梓灵、猪鬃商钱守义等一应商会成员已经聚集在这里。大家正议论纷纷。钱守义问梅梓灵，梅老板，你知道商会有什么事吗？梅梓灵说不知道啊，我也是听说有事，就赶紧过来了。梅梓灵正和钱守义这样说着，看到蔡宣霖匆匆地走进来，就迎过去问蔡宣霖，蔡老板，你知道是什么事吗？
蔡宣霖摇头道，我也不清楚。
这时就见王永昌带着约翰和枣杠子几个人，微笑着从商会门外走进来。
王永昌说，各位，都到啦？
蔡宣霖立刻沉下脸问，王总办，是你把大家召来的？
王永昌说，是啊！
蔡宣霖说，各位，润谷告退。说罢转身就朝外走。
王永昌说，哎——蔡老板，先等等，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蔡宣霖说，滦州商会不是乌合之众，随便谁一招呼就可以来。
王永昌笑笑说，蔡老板，既然已经来了，听我把话说完再走也不迟嘛。
蔡宣霖站住说，好，你说吧。
王永昌咳一声，走到前面说，我今天特意把商会的各位请来，是因为在座的诸位都是这滦州府举足轻重的人物，所以，想请大家做个见证。各位当然知道，永昌不才，眼下在开平矿业公司当个总办，在其位就得谋其政，有件事今天跟大家讲清楚，腰窝矿业公司曾经欠下开平矿业公司一笔巨额债
务，具体数额，这里就不便公布了。
蔡宣霖听了诧异地问，有这样的事？
王永昌点点头说，是啊，现在鲍尔温先生已经以开平矿业公司总经理的名义，向滦州官府提交诉状，由于事实清楚，证据确凿，现有孟熙臣当年亲笔所写欠据在此，所以，官府已将腰窝矿业的储煤封存，勒令限期十五天还清所欠全部债务，逾期不还，将用腰窝煤矿以资抵债。所以，我今天把商会的各位请到这里，就是为了向大家知会一声。
蔡宣霖说，这件事，孟老板在世的时候，怎么没听他提起过？
王永昌不紧不慢地说，是啊蔡老板，这件事要详细说起来，话可就长了，这里边还有你们商会成员韩三省的事呢，不过，他现在人已经死了，也就没必要再追究了。
蔡宣霖问，官府限期……十五天？
王永昌点点头说，对，十五天！
3
凡浩的两眼熬得通红，嘴里也已经起了水疱。官府的期限是十五天，这十五天到哪里去弄这样大一笔银子呢？就是真的变卖产业，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办好所有的一应事宜。晚上，凡浩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凡浩的心里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想，难道父亲用尽毕生精力，辛辛苦苦创下的这样一份基业，刚刚到自己手里就真的要毁掉吗？这时管家老蒯走进来。老蒯轻声说，大少爷……你该吃点东西，现在着急也没用，还是身子要紧……
凡浩看看老蒯，摇摇头。
老蒯说，眼下……恐怕只有一条路了……
凡浩看一眼老蒯说，你又要跟我说卖矿山的事？你现在还看不出来吗？洋人的胃口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他们已经不是只要咱的矿山，而是想要整个腰窝矿！
老蒯点点头说，是啊，咱腰窝矿……这回可是真遇到坎儿了。
凡浩问，老夫人，知道这件事了吗？
老蒯没说话，朝凡浩的身后看了看。凡浩回过头，才发现母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进来。凡浩看看母亲，想了一下说，妈……这件事，您就不用操心了。孟夫人没有说话，来到凡浩的面前，将一个首饰盒放在书案上。将首饰盒轻轻打开，里面是满满的各种首饰。孟夫人说，这是我当年从娘家带来的陪嫁，还有这些年，你爸在世的时候给我买的，都拿出去当了吧，还能值些银子。凡浩立刻要说什么，却被孟夫人拦住了。
孟夫人说，你什么都不用说了。
这时老蒯从外面进来说，大少爷，您来一下。
凡浩走出书房，一下愣住了。孟府上上下下的人都站在院子里，每人的手里都拿着银子包，首饰包。老蒯说，大少爷，这也许……挡不了太大的事，可也是大家的一点心意。
凡浩点点头说，是啊，我知道……不过……
老蒯说，这种时候，您就不要推辞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