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稚!”袁天亮无比险恶的白了她一眼,把拇指指腹上那灼热的烦人的笔墨揩拭在自己的校裤上。

“既然这个赌局开得这么大,就我们两个赌多没意思,刚刚班上不是还很热闹么,来,要玩就玩大一点,在场所有人,赌袁天亮赢的,站在教室左边,赌我赢的,站在教室右边,赌注同上。”许无忧扬了扬手里的字据,班上同学面面相觑,最后开始依照她的话站队伍,很快两方人马就隔开来,趋向袁天亮那边的人显然更多些,不用交作业还能拿优,谁不想啊。而就算是输了,不过也就是上交自己写的作业,跟平常也没什么差别,于他们而言又没什么损失。许无忧看着这边孤零零的一队人马,依然喜笑颜开的对他们说:“放心,跟老师走,有肉吃。”

众人:“······”

“那班长,你到底,有没有擦屁股呢?”许无忧这时转向刚刚已经被人淡忘的班长,班长刚刚松懈下来的拳头又捏紧,泫然欲泣的看着她,忽而眨巴了下眼睛,眼泪滚滚落下来,摊开手掌,还有半张被揉得变了形的数学本的作业纸。这场景让许无忧觉得有些眼熟,好像曾经在她的初中时代也曾见过这样的情况。

“我······我擦了······我没带纸······憋不住了就······就撕了作业本的纸······”

在班长断断续续抽抽噎噎的叙述中,大家得知了真相,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袁天亮自是知道他擦了屁股的,用的就是这作业本的纸,他不过是赌他不敢把事实真相说出来罢了。比起不开口否认自己没擦屁股,要主动承认自己用作业本的纸擦了屁股更难以启齿,至少,在他心里,是这样认为的。可他却当这么多人的面承认了!这还能是那个经常被自己逼迫帮自己抄作业的班长么?

“不就是用作业本当手纸使么,有什么稀奇的,老师小时候还用红薯藤上的叶子擦过屁股呢,嗯,还用过其他的叶子,但是红薯藤叶子感觉最柔软。唉,同学们,下次若是匆忙忘了带纸又不好意思跟别人开口要的,也别撕作业本了,我们学校印的这作业本不好,化学染料容易引起皮肤过敏直**损伤。老师以后会贡献一卷纸在教室后的储物柜里,需要的朋友可以自己取。”许无忧说完看了眼学生们,大家显然对于她刚刚粗鄙的言谈有些不适应,她打哈哈敷衍过去,笑着继续说:“哎呀呀,这可如何是好,有这么多人要受罚,你们的字迹我又不是都熟悉。这样吧,你们每个人今天晚上交一份手写稿给我,然我熟悉熟悉你们的字迹,以免以后看不出作业是否都出自你们自己之手。啊,对了,为了减轻你们的负担,就800字好啦,内容就不停重复“许老师,全世界你最美丽”。如此动听的一句话,相信你们的字不会丑到哪里去,还有什么问题吗?没有的话,我们就开始上课了。”

晚上看到收上来的这个特殊作业,许无忧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年级组的老师在一旁看着她一个人改学生作业也能改得如此神情生动,不觉深感佩服。许无忧看着袁天亮的作业,那一行行用其丑无比的字体写就的“许老师,全世界你最美丽”每一句后面都跟了不下三个感叹号,并且最后一句还加了“才怪”两个字,让这个孩子在她心目中的形象突然变得可爱了起来。她把“才怪”两个字画了个圈圈起来,后面批注:幼稚。把这个他用来形容她的词原封不动的还给他。班长最可爱,虽然不用受罚,却还是交了作业上来,也是满满的八百字“许老师,全世界你最美丽”,之后还用铅笔写了一行小字跟在作业后,问她:“老师,你小时候真的用红薯叶擦过屁股吗?”她“咯咯咯”的笑着,在后面同样用铅笔回复:“是啊,何止是用红薯叶,有一次情急之下,在一片玉米地就地解决,最后只能用玉米叶,啧啧,现在想想,都觉得扎屁股呢。啊,对了,这是绝对机密,你看完后就用橡皮擦掉。”

说起这次的赌局,就不得不提Y县这个小县城,麻雀虽小五脏俱全。Y县其实还有个别名,叫,围城。这可不是因为它像是钱钟书所写的那个围城那样意蕴深远,它之所以叫围城,是因为Y县的县民们都好赌,并且以麻将最为盛行。在Y县县城里走动,每隔十米自有一间麻将屋,麻将屋的经营形式多种多样,有开茶馆的、有开餐馆的、有开酒店的、有前店后厂式的商铺的,总之家家户户只要凑齐了四个人就能开一桌麻将。

许无忧她们家现在客厅旁小阳台摆的平时吃饭的小方桌就是原始的麻将桌,桌面的垫板正面是凹陷进去的绒面麻将桌面,反面就是光面的普通饭桌桌面,这是多功能麻将桌,平时可吃饭,闲时可打麻将。从小受着这种全城皆备麻将,全名皆打麻将的耳濡目染,许无忧居然还不会打麻将已经被称为是个奇迹。Y县的县民们都不把打麻将叫打麻将,而是说码长城,于是,四四方方的麻将桌由四方麻将围起来,这座城便有了“围城”的称号。据闻,从前隐藏在Y县的富豪巨贾有不少都跑去香港,澳门豪赌,有一夜之间输了家产的就弃了在Y县的家眷不顾,逃了。而后来,香港,澳门那边传进来的*业也在Y县如火如荼的发展起来。别的许无忧不知道,可香港的地下赌博在Y县的燎原之势,她是知道的。

Y县也就几个国家和省重点的单位和项目驻扎,以前买马尚未传来之时,这些富得流油的单位也给这里的城民带来了不少福利。后来,地下买马猖獗时,这些单位里就有不少人以权谋私,擅自动用公款捞金,最后把自己也给搭了进去。自杀的自杀,逃逸的逃逸,家破人亡的教训还历历在目。可直至现在,Y县的每个角落都还有这些赌徒的残余。许无忧的妈妈不幸被好友诓骗,相信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大把的钱丢进去不说还借给朋友好几笔钱款,都是她多年的积蓄。最后,朋友欠庄家钱太多,就卷款潜逃了,连自己的家庭都不要了,更遑论什么友情。妈妈被骗了不少钱进去,那时又正是她在国光读书的时候,开销巨大,于是开始在外负债累累。

这些妈妈都是在她回来工作之后才告诉她的。那时候地下买马猖獗到了什么地步?就连目不识丁的农村九旬的老太老汉都在买马,完完全全取代了曾经麻将在县民心目中的地位。后来国家严打地下买马,它对Y县的荼毒才相对小了些,主要是能掰倒的大树都掰倒了,只剩些这些小角色,与其说是他们抛弃了买马,倒不如说是买马抛弃了他们。这之后,县里的精神文明建设大大加强,推行广场舞和文艺晚会,从而增添了县民们的娱乐活动项目,也丰富了他们的精神世界。据一项有意思的调查结果显示,晚上六点到九点之间,Y县的县民们在打牌的人数比率锐减,而这个时间段又正好是各地广场舞时间,县里百分之八十的妇女们都去跳舞健身了。

赌法一直在翻新,但永远不变的是赌徒的心。地下庄家们发现县城里面正是文明开化的好时候,余毒虽未清,但要再造势就比较困难,于是转而把目光投向相对封闭的农村。据说,最近有些官员们,赌徒们都聚首在农村的地下赌场豪赌,一夜之间流动的资金可达几百万。新闻专业的唐宋从许无忧的转述中敏锐的发现了新闻的价值,选择了这个课题,不惜从B市跑来Y县蹲点跑新闻。这对于一个新闻专业的研究生来说,简直敬业的过了头。偏偏许无忧还要无辜被拉入其中,陪着她一起伪装成赌徒跑到Y县附近的农村探寻材料。从小道消息得知,M村的某个大型地下赌场每日十一点开盘,中午一点收盘,一天就只经营这两个小时的生意,且是最原始的买大买小的赌局。好端端的一个周末,许无忧却得陪着唐宋来踩点跑新闻,她觉得她算得上是唐宋的生死之交了。

“哎我说,宋宋,你的那个隐形摄像头是不是有点明显啊?这哪里隐形了吧,十个人都看得出好不好!”许无忧看着唐宋藏进衣袖里的那个摄像头,为此行两人的人身安全无限担忧。

“你放心啦,到时候大家都只顾着赌博,哪里还有闲工夫看我们?”唐宋认真肯定的安抚许无忧紧张的情绪。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到时候如果被发现了,你记得,丢下我的人没关系,一定要把摄像机带走交给我的老师,知不知道?”

“······你在发表遗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