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无忧,看看你那样子,像个语文老师吗!”文老师一见许无忧今天的着装就板起脸来教训她,自从她来二中初中部教书,文老师对于自己以前的这个得意门生是要见一次说一次的。明明都已经是一个班的语文老师了,穿得还跟个学生一样随随便便的,甚至比某些学生还不注重仪表。就拿她今天这身行头来说,两支笔管戳进胡乱绾起的发髻里,粗粗的黑框眼镜也遮掩不去她那双僵尸一般的深黑眼圈,风衣里面居然还穿了一套运动服!深灰的围巾刚刚因为她急急跑来散开了些,长的那头都快到她脚踝了,短的那一头恰好及肩。这样一副闲散慵懒的尊荣哪里谈得来为人师表。

这孩子就是让人看着不省心,当时他有意把自己的小儿子介绍给她认识,毕竟她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习性什么的他看得清楚,两家又都是知根知底的关系。不用多说,她们这一代的几个教师子弟,他还真就只相中她一个。心思简单,性格纯良,文化程度尚可,女孩子不用学历太高,也不用太要强,像她这样子就刚刚好。从她刚一回来,那些个打她们还小就开始拿着子弟家谱名单排列组合的家长们就开始**,有好几个家长可是跟她的爸妈提过儿女婚姻的事情。小时候说说只当是玩笑话,现在再谈及这个问题,态度就严肃认真的多了。

他听自己老婆说了不少牌桌上听来的情报,说是背地里有人见许无忧突然从一个不被家长们看好的小辈瞬时变成了一个炙手可热的香饽饽,难免冷嘲热讽几句。说是和她一起的那一届子弟里面,就是她一人看起来最没出息,那会儿她爸妈花了那么大的代价送她去C市里面读最好的学校,结果她也就考起了个G大,如今还得回来托了关系到二中教书,可不是豆腐盘成了肉价钱。想来她妈妈当时是希望她能够在外面多见一见大世面,能有朝一日飞上枝头变凤凰,可兜兜转转她还不是什么也没捞着灰溜溜的回来了。他深不以为意,许无忧这孩子,他看着就蛮好。那些个她们嘴里有出息的孩子,有谁像她一样回家回的那么勤快的?有几个人能够放下初出茅庐的浮躁,心甘情愿的恪守着“父母在,不远游”的最基本的孝悌?口口声声地在一旁说着风凉话,在他看来不过都是嫉妒,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可她这孩子好是好,就是太不懂得包装自己了。明明是块璞玉,偏偏天性自然,不受雕琢,所以在别人眼里跟块寻常石头无甚差别。就连他假公济私,想着要近水楼台先得月,好不容易劝动了她跟自己的小儿子见了个面,吃了顿饭。结果儿子回家来跟他说他没看上她,还责怪自己父亲巴巴儿把他从千里之外召回说是要给他介绍一个特别好的媳妇儿,怎么就给自己介绍了这么个比很多人还不如的女人。问她的兴趣爱好,全是些他没有涉及的小众圈子,而她沉浸在其中好像自己有一个丰富多彩的世界,不需要别人踏足一般。问她对以后将来的打算,她却目光短浅,考虑得不长远,说走一步看一步。这种连将来都没有一点规划和打算的女人,他一点儿一看不出和她有什么将来可言。他一听就明了,这是人家姑娘没看上自己儿子呢,给他这个曾经的恩师面子才出来跟儿子见了一面,可自己儿子还不自知,嫌弃人家姑娘。这桩媒自知自己做的不上道,没成固然可惜,但也理解,女儿们自己的事情讲究一个缘分,他儿子跟她没有缘分,自己也就没有那个让她做自己儿媳的福分。他依然还是希望她能够得到一个好归宿,毕竟是个这么好的孩子。可关键就是,这孩子太不上道,这一点没少让她妈妈头疼,也跟他说过不少知心话,说替自己这女儿操碎了心,偏偏她自己对此一点都不上心。二中妇联们少不了说闲话的她也都知道,可又拿自己的女儿没辙,于是也希望他这个曾经做人老师的可以多替她看顾一下她,指点一番。若不是因着这两层缘由,他何必为了她这让人又爱又着急的性子操心。

“唉,文老师,您就在我学生面前给我留点面子吧,上回你在他们面前说我,回头他们在班上都笑我呢。”许无忧吐吐舌头,把围巾重新绕到脖子上去,拨了拨垂散的鬓发。

“哦嗬!这是为你好,总把好心当驴肝肺。”

“好啦好啦,知道您这是为我好,那就请你再为我好一点吧,我都已经迟到了两分钟了,孩子们在班上又该说我了。”

“那还不快去!在这里磨蹭什么!”

“这不,您还这问话呢,我哪敢开溜啊。”

文老师作势要打,许无忧赶紧笑笑躲了过去,往班上教室里跑去。还才经过班里教室的窗户,就听见了里面熙熙攘攘的在讨论什么,走到前门看着他们敲了敲门,学生们看到她这才安静了下来,当然,还是有几个小小的声音在角落里传出,像是偷油的老鼠在暗处窥探进来视察的家主。

“刚刚在说什么呢,这么热闹,也跟老师说说,班长,我上次不是说了吗,如果我没按时赶到,你就带领班上同学读课文么。”许无忧把教科书放到讲台上,看着那个红着脸的担任班长的小男生犹豫的站起身,迟疑不肯开口。唉,这孩子长得就一副受人欺负的样,叫他管住班里那些调皮捣蛋的小子们还真是难为他了。她们那时候,班上班长都是自由竞选选上的,现在可好,他们是都不想担任,被公众推举才勉为其难担任班长的。他们现在的小孩子一代比一代强悍,一代比一代管不住,教育是个大问题。刚开始接手他们时,她也很是困扰了一阵,这大半年都过去了,适应了也就还好。都说初中是小孩子最容易叛逆的时期,现在情况可不是这样了,他们的叛逆期时间特别长,也开始的特别早,有些娃儿在娘胎里就是个不安分的主儿,小时候就会变着法儿的折磨整治别人了。

“许老师,我们刚刚班上在打赌。”一个染了洋葱头的高个爱捣蛋的小子歪歪斜斜的坐在教室最后的座位上朝她高呼。

“打赌?赌什么呢?”她停下翻开书的动作,走到学生们的座位之间,看着那个傲娇的小子。

“赌——嘿嘿嘿嘿,我不说,老师你问班长吧。”男生一脸坏笑的看向班长,班长的脸刚刚还是红的,这会儿都变猪肝色了,憋着的样子让她看着挺替他着急的,正好,这会儿她的好奇心也被吊起来,偏头看向班长又扫了眼底下几个跟刚刚那说话的男生一伙儿的男生笑得诡异且浮夸。嘴角抽搐了下,这群孩子到底赌了什么呀这么神秘。

“嘻嘻,我们赌班长今天上厕所拉屎没有擦屁股就回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教室里面忽然爆发出一阵哄笑,班长的脸又从猪肝色变成了惨白,双手握拳紧紧贴在自己裤缝线上,嘴唇咬得死死的,眼里泛着晶莹。她看着不忍,问:“既然是赌,那我想知道,你们的赌注是什么?”许无忧看向那领头挑事的男生,男生没想到她这么一问微微楞了神,随即斜瞥了她一眼。

“我赌班长他今天没擦屁股,因为他没带卫生纸!”

“我问的是,你拿什么做赌注?”许无忧咬定青山不放松,紧紧盯着那说话的男生,男生做直了身子,扫了眼班长一眼后笑着看向许无忧。

“我赌上我的命。”

“啧啧,你的命也就对你自己来说值钱,别人要来有什么用。”许无忧轻描淡写的嘟哝了句,用虽然轻,全班却都可以听得清楚的声音说到,班里此时寂静,所有人都等着看着这场戏要怎么唱下去。这摆明了就是由班里两方势力斗争演变成了学生面子和老师权威之间的矛盾。

“不如这样吧,如果你输了,接下来这学期的作业,我不说别的,就语文这一门,你都要按时上交,并且都是你自己写的。你看,这个赌注,你是不是赌得起?”

“嘁,那老师,你又出得起什么赌注?”男生不依不饶,和许无忧彻底杠上了,眼神犀利。

“既然是赌注,当然是要等价的,如果我输了,袁天亮你这学期的语文作业都不用交,并且期末也不用考试,我给你优秀。如何?”

班里为着这个赌局又开始沸腾了,敲桌子的,吹口哨的都有,大家纷纷起哄,袁天亮面子上罩不住,不支声算是答应了。谁料到许无忧说空口无凭,还要立了字据,用红水性笔在自己大拇指上涂抹了笔墨又在袁天亮的大拇指指腹上同样造作,然后拿着他的手按下手印,自己也按了一个在他的手印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