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岗寨外里许。

眼见那瓦岗寨的落座,秦琼身在马上,也不禁连连点头,暗自忖度道:“这翟让倒是有几分心思,看着大寨的落座守卫,易守难攻,果然不错。单二哥这个朋友,不错,不错。”

黄骠马奋蹄如飞,转瞬间已经逼近了瓦岗寨寨门。这时,寨门之上突然亮出了几只星星点点的寒光,却是瓦岗寨守卫寨门的喽罗弯弓射住了阵脚,令来人不敢靠近。

秦琼点了点头,暗道:“好,防患未然,好!”思罢,朗声道:“诸位弟兄莫要心乱,在下并无歹意!”

却听那一众喽罗里一人高声喊到:“若是闲人,尽早退下。否则,休怪弟兄们手底下不留情面。弟兄们都是亡命天涯的汉子,个把人的性命,自然是看不在眼里的。你这汉子可要想好了!”

秦琼朗声道:“这位弟兄莫要如此说话。我是来见你家寨主的。如今有桩大事要生,我想来钦佩翟让寨主的名气,特地过来通禀!”

那喽罗“哦”了一声,随即嘿嘿冷笑道:“小子,莫要花言巧语。你说不得便是哪家官府的走狗,来进我瓦岗寨生事的!”

秦琼道:“这位兄弟是想的差了。我若是官府的人,那单身前来,岂不是自投罗网?就算我面见翟让寨主有甚么歹意,难道我一人还能挑了你瓦岗寨不成?”

那喽罗沉吟了一番,又复摇了摇头,道:“就算你不是,那我寨主事务繁多,又岂能见你?”

秦琼点了点头,道:“说的倒是有理。不过,这样吧。就请弟兄你跑趟腿儿,向你家寨主说,天下绿林道盟主秦琼在外求见。此后见与不见,秦琼不敢强求。”

此言一出,寨门上众人顿时一阵喧哗。他们虽不属绿林道之流,但绿林道还是知道的,那绿林盟主虽不知是何人,但想来自然无人如此大胆,敢随口胡诌,故而一起讶然。

那喽罗顿了一顿,冲着秦琼喊道:“兀那汉子,你所言当真?”

秦琼爽朗一笑,道:“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他人名讳,冒充了做什么?岂不是借他人威风,行狐假虎威之事?就算成了事,终究也教人笑话!”

喽罗听他之言极是在理,连忙点了点头,道:“那还请秦盟主稍待,小的这就去禀告!”说着,转身一溜烟下了射台。

秦琼见他走了,想来那翟让也转眼便到,故而翻身下了马,束马而立,静待翟让前来。

过了约有一刻钟功夫,突然听得寨内一阵马蹄声响,继而一人大声喊道:“儿郎们,快快开了城门,与我迎接贵客!”话音中中气充沛,浑厚的紧。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秦琼思之,这翟让定然是一雄壮的大汉。

果不其然,只听见“隆隆”一声响,寨门被打了开来。紧接着一员大汉骑着一匹烈马奔出。秦琼抬头看那大汉,约有四十八九岁年纪,鹰目狮鼻,虬髯满面。虽年近半百,但精神矍厉犹如少年,声势颇是惊人。烈马的得胜钩上还挂着一把钢刀,一杆黑沉沉的镔铁点钢枪。想来是走的匆忙,连兵刃都忘了放下。

自不必说,此人定是翟让无疑。他的身后,则是两列整齐的带刀汉子,约有四十余人。而寨门射台上戍守的十几个弓箭手也一齐迎了出来。

秦琼“哈哈”长笑,道:“久闻翟让寨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不是凡人!如此气魄,难怪能瓦岗称雄!”

翟让“哈哈”一笑,道:“‘赛孟尝’的威名,俺翟让才是如雷贯耳呢!手下眼拙,不识秦爷金面。翟让也是迎接来迟,还请秦爷见谅。”

秦琼连连摆手,道:“秦爷什么的,实在不敢当!翟兄与单二哥常兄弟相称,此事我也知道,若是翟兄不嫌弃,那秦琼也便称一声翟大哥罢。”

翟让拱手道:“如此若是冒昧了!不知贤弟此行……”说着,又搔了搔自己的脑袋,道:“瞧哥哥这脑子,竟把贵客留在这寨门口吹冷风,也不往寨里迎,罪过大的很了!贤弟勿怪,还是先到寨中的‘暖阁’歇息一下,再说不迟。”说着,侧身拱手,示意让秦琼进寨。

秦琼点了点头,道:“小弟叨扰了。”说着,一手牵了黄骠马,从翟让身旁走了过去。心中却是想着:“翟让面貌粗鲁,心思倒是细,待人接物也颇有礼贤下士的样子,好啊,好啊。”

翟让只见他面露微笑,却不知他在想什么,眼见他自己牵着马,连忙冲身旁一个喽罗喊道:“还愣着干么,还不快去给秦爷牵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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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瓦岗寨,秦琼却才是一惊。

这些人里,只有翟让方才带出去迎接自己的队伍,才带着兵刃!

那瓦岗寨在外面看上去坚不可摧,又号称八千之众。可是,到了里面,才知道这八千人,却不见有几个手里拿着兵刃的。几乎都是手里拿着锄头镐头的农夫。虽说神情间比之普通农夫多了几分刚毅,像是府兵在耕耘一般,但是手中的锄头镐头,却也说明这战斗力低下的很了。

翟让见他眉头微皱,知道他见这般景象并不高兴,自己却是爽朗的一笑,道:“贤弟莫要心慌。瓦岗寨虽刚刚起身,但也弱不到这般地步!这里的农夫,都是哥哥手底下的兵。那些个兵刃都在库里存着呢。我有单雄信帮忙,兵刃不是问题。。”

秦琼“嗯”了一声,看着翟让,道:“翟大哥,但这毕竟是兵,老是干农活,到时候打起仗来,这士气上……”

翟让道:“兄弟这就多心了。现下皇帝老儿要东征,自然没有将咱们放在心上的,哥哥也能借着这个机会好好修整修整土地。这山口里有荒田万亩,用起来,自给自足也七七八八了。毕竟,总不能靠雄信接济。老是出去抢粮食也不是事,百姓日子也苦……”

秦琼听得肃然起敬,道:“翟大哥,似你这般揭竿起义造反,却不扰乡邻,全仗自己自给自足的,着实难见!”

翟让一声喟叹,道:“大家都是受苦的人,深知那官府逼的乡亲们苦。咱们若是再去抢一把,那火上浇油,乡亲们还有活处么?”

秦琼连连点头,道:“君舟民水,将天下百姓逼的狠了,百姓不反都难!若是皇帝再不悔改,我看这大隋……哼哼……”他眼见这造反的“土匪”,比官府都有良心,先前在家里说的一番要保卫大隋社稷的话,转瞬间成了一阵苦笑。

翟让也是冷哼了一声,道:“就算是皇帝能悔改,那下面当官的能改吗?太平盛世都不乏贪官污吏,更何况是当前这暗无天日的日子?”

秦琼道:“不错。翟大哥此话深得我心。皇帝有抱负,自然极好的,虽说将百姓们逼得急了些,可却有几分算计。可恶的全是那底下为非作歹的官儿!皇帝教他们三个月工期,他们便压到两个月,好让皇帝夸他们,升他们的官,这些苦,却全让百姓们受了!”

翟让连连点头,看着田间耕耘的人,叹道:“我这瓦岗寨虽说不敌他杨广大军一击,但看起来,却好似这世间一片乐土了。”

秦琼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道:“为了杨广这百万大军的缁重周转,要河南、淮南、江南等地制造兵车五万辆送往高阳,以供装载衣甲幔幕,又命令士兵们自己拉车;征发河南、河北民夫以供应军需。征发江、淮以南民夫以及船只运输黎阳和洛口各粮仓的米到涿郡,船只首尾相连绵延千余里。运载兵器铠甲以及攻城器械的人来往于道路上的常达几十万人,拥挤于道,昼夜不停。病累而死的人互相枕着靠着叠着,路上到处散发臭气,遍地白骨。比之那路上的饿殍,这里能有个地方安稳的耕植,自然是好的很了。”

翟让叹了口气,转眼见那“暖阁”已经近在眼前,笑道:“先不说这些烦心的,走,进暖阁歇息,喝口热茶。”

秦琼点了点头,随即进去,之后又是一讶,苦笑道:“这……这便是暖阁?”

翟让道:“怎么,茶楼、锻造、浴室、暖阁一体而行,岂不是妙事?”说着,更是一声苦笑,道:“这瓦岗山的后面,却是个露天的矿藏,哥哥的手下也是有铁匠的,将那铁矿取了锻铁,岂不是妙极?再说,这虽是冬季,但为了来年庄稼的收成,依旧要给地里的菜加点肥不是?兄弟们在外耕植,累得很了,冻的很了,便到这暖阁里喝口大碗茶,提提力气,去去寒气。实在累了,就去后面洗个澡。听着他们丁丁的打铁声,倒也爽快。”

秦琼苦笑道:“翟大哥,你若是能当皇帝,定然是个堪比尧舜的好皇帝。”

翟让连连摇头,道:“这可使不得!我粗俗的紧,又不在乎什么高官厚禄的,哪里有做皇帝的想法?只不过是被逼的紧,觉得这条命就这么没了,未免太不甘心,这才啸聚于此……”

秦琼听他说的诚恳,想起自己在家时对他的一番评价,缓缓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