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成一脸愁容的看着罗艺,道:“父王,你说皇帝别有用心,那他究竟是何居心?”

罗艺摇了摇头,道:“这也不好说。常言道,无故献殷勤,他如今这般赏赐你我,心思自然是有的。也许,他这般封赏我们,只是想让我们成为群臣眼中炙手可热的一处亮点,成为众矢之的,以此引起朝堂与我罗家的矛盾……”

罗成吃了一惊,当即连连点头,道:“这是极有可能的!这是他的一贯作风,教两处勾心斗角,最后争一个两败俱伤,他好从中渔翁得利!我、宇文大哥与容妹妹之事是这样,土谷浑与铁勒相斗是这样,如今定然依旧是这样!”

他说的话的确极有道理,但罗艺却又轻轻摇了摇头,道:“此话虽勉强说的通,但是仔细想来,却又不尽然。今日我与他共谈,说的话没有一千句,也有八百句。他的话里,虽不乏有对我涿郡颇为中肯之心,却是丝毫不露要与我涿郡、与我罗家为难的意思。想来他便是掩饰的再好,但也总瞒不过我这半生官场磨练的眼睛。这样一来,我却当真不好猜测。”

罗成微微颔首,道:“既然不见他这个意思,那想来他是要拉拢我们了。”

罗艺点了点头,道:“也不乏这个可能……”说着,眼前突然一亮,欢呼道,“必然是如此了!成儿,你可曾发现,今日朝堂上少了一个人!”

罗成眉头微皱,略一思索,脸色顿时一变,道:“不错,皇帝身边的亲信一个不缺,却唯独少了宇文大哥……”说着,语气微微一顿,“父王,你是说……”

罗艺微微摇头,道:“我如今也只是猜测,不知究竟是不是这个缘故。但是承都作为卫龙、禁羽两军统帅,又是皇帝身边第一大将,皇帝要出征高句丽,他怎能落下?他若是与宇文述一起不来也就罢了,可宇文述这年过花甲的老头子都来了,他却没来,这不由得让人生疑!”

罗成听得连连点头,道:“父王,你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今日我在殿上见到了宇文大哥的部下孙明,他看我的眼神总是怪怪的。我当时并未在意,现在回想起来,只怕他是有什么话要暗示于我了。”

罗艺双眉一挑,“哦”了一声,道:“可是你以前提起过的那个‘孙毒蛇’?”见罗成点了点头,遂续道,“听你说那孙明心思谨慎,敏于事而慎于言,他既然用异样的目光看你,想来自然是有事的。改日碰巧遇上,你无论如何也要将他的话套出来!”说着,喟然长叹一声,道:“此事或许关乎我罗家此后之去向,万万疏忽不得!”

罗成点了点头,道:“儿臣明白。”

罗艺“嗯”了一声,道:“不早了。你将他给你的东西带回去,早些回去歇息吧。我想,杨广今日这般恩赐于你,明日只怕还要教你去临朔宫呢!记住,无论什么事,要么谨言慎行,要么就尽量做出点漫无机心的样子!万不可一时好胜而胡言乱语!杨广猜忌心之重,你承受不来的!”

罗成连连点头,取了自己的物什,转身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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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出罗艺之所料,次日罗成一起床,便听见有人来传旨,言明杨广要罗成入临朔宫见驾。

罗成早有准备,也不见有多惊愕,便将杨广赐予他的行头一应俱全的装备整齐,而后随着传旨的大臣一路往临朔宫走来。

临朔宫前,却只见杨广一身戎装,端坐在那匹赤红色的御马之上,手持短戟,腰悬宝剑,得胜钩上挂着一直描金鹊画弓,一旁的箭袋里密密麻麻的竖着近百支羽箭。看来,杨广这是要出去狩猎!

杨广的左手边上,魏嵩手持拂尘静静的站着,而杨广周围,又簇拥着一百单八侍卫。一百单八人,正合地煞天罡之数,虽是簇拥杨广而立,却隐隐做三才斗阵方位,将杨广紧凑密实的守在当中。一百单八侍卫之后,又有千许禁卫站在那里。透过人群,隐隐看见那千许禁卫中的将领,正是孙明。

罗成远远的看见,当即便翻身下马,一手牵了那匹由杨广所赠,神骏不在“照夜狮子骢”之下的“千里太白星”宝驹,一步一步的往杨广之处走去。

杨广见罗成走近,突然极是欢快的笑了几声,道:“成儿,快,快过来,父皇有话对你说。”他入角色入的真快,此时已经直接用父皇来自称了。

罗成微微颔首,一手拉着马缰,同时步子也快了起来,一乎儿的功夫便来到了杨广跟前,而后跪倒在地,道:“儿臣拜见父皇。”

杨广又是哈哈大笑,道:“皇儿快快平身。朕可舍不得让朕的皇儿天天跪在地上!”

罗成应诺,缓缓站起身来。

杨广又上下打量了罗成一番,马上连连鼓掌,道:“太棒了,太棒了!昨夜殿上虽是华灯如昼,但萤烛之光又怎比日月?今日天光下一看,比之昨昔,又威风了何止一成?古人说什么‘灯下看英雄,多一份凛凛’,全然是说梦话呢!”说着,转头看了魏嵩一眼,道:“魏公公,你看成儿这身行头,可好得很吗?”

魏嵩连连点头,道:“陛下当真是慧眼如炬!殿下穿的这身亮银麒麟甲,就好像天生为殿下打造的一般,多一分显得阔绰,少一分又觉得瘦削,这般却是正正巧巧!再配上殿下这亮银枪,太白驹,当真不愧这‘燕北天将’四个字!”

杨广笑骂道:“你这张嘴,总是说些朕喜欢听的话!”说着,又转头看着罗成,道:“成儿,这铠甲穿着舒服么?若是不舒服你就与父皇讲,父皇这就让高手匠人给你订做!”

罗成连连摆手,道:“回父皇的话,这却是不必了。就如同方才魏公公说的那般,多一分显得阔绰,少一分觉得瘦削,如此这般,刚刚正好。儿臣,儿臣从未穿过这般好的铠甲。特别是这块牌子……”伸手摸了摸那块镶有“燕北天将”四字的银牌,“儿臣更是喜欢的紧!”这句话自然大有奉承之意。昨日罗成回房后思索了良久,便决定反其道而行之,顺着杨广的意思,看看杨广究竟是不是在拉拢自己。

果然,只见杨广脸上一喜,随即微微点头,道:“那便好!”

罗成抬头看了杨广一眼,见杨广一脸喜色,心头已经明了了七八分,遂道:“父皇,儿臣却是不知,父皇今日教儿臣过来,究竟所为何事。”

杨广微微点头,伸手提了提得胜钩上的描金鹊画弓,道:“朕想出去打猎!想来你们涿郡位于北地,那苍鹰猛虎之类的猛禽大兽也是不少,闲来无事,便出去试试手。”说着微微一顿,“朕想来,这出去一趟,虽有众军护卫,但却也怕哪个不知死活的牲畜冲出来,惊了朕的驾,所以,便想到了你,我的皇儿,你是燕北天将,有你陪我,朕想来定是万无一失了。不知皇儿可有空闲配父皇走一遭?”

罗成只是觉得好笑,暗道:“你手下的人又怎会这般酒囊饭袋?不过是想借此事来表现你对我有多看重罢了,竟用这般手段好让我感动!可惜,你却是打错了算盘!我罗家人,保的可不是你大隋的江山,而是我同族人的性命荣辱!”

他心里虽是这般想的,但依旧点了点头,道:“父皇看的起儿臣,儿臣岂有推脱之理?父皇既然有雅兴,儿臣便同父皇走一遭。”说着,还轻轻笑道:“平日里,父王就不喜欢看着我架鹰走马,今日倒是得了时机。这次配父皇去,那父王定然说不得什么了!”

杨广笑道:“他若是说什么,你就搬出朕来。朕倒不信朕还压不倒他!”

罗成只是微笑,却不答话。笑容中似乎别有深意。

杨广抬头看了看天色,似乎自言自语而又极清楚的说道:“是时候了!”

魏嵩当即会意,连忙将手中马鞭空甩了几下,道:“时辰到了,众军且随陛下林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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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禁卫将涿郡城北的一大片树林稀稀落落的圈了一个圈子,将那圈子里的活物往正中心赶去,好让杨广来一个“大丰收”。

杨广也是能征惯战的马上皇帝,张弓搭箭竟然是极少虚发,很快便射中了四只斑鹿,三只野兔。几只因受惊而横冲直撞的野猪则早已死在了一百单八侍卫的大刀长戟之下。

而罗成,却在不知不觉之间,朝着孙明走了过去。

孙明一见罗成走近,脸色便变了一变,正想掉头走开,却发现罗成已经横在了自己面前。这时想闪开罗成已经不可能,只得强硬着头皮,冲着罗成问好道:“殿下,末将有礼了。”

罗成眉头微皱,道:“孙兄,你是宇文大哥的好下属,好朋友,自然是我的好朋友,无需这般。”

孙明点了点头,木木的不说话。

罗成见他这个样子,知道孙明肯定有什么不好开口之事,遂问道:“孙兄,我有一事,还需向你请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