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秦嶷又领兵从城内追来。看着那个白天以三千骑兵破了自家十万大军的“杀神”,隋军的士气彻底垮掉了。将近万人的步兵兵败如山倒,一股脑的做鸟兽散。而只有那个背着刘仁恩的小将以及其百余人的亲兵,还在浑身浴血的负隅顽抗。

看着那小将背负着一个人,但手中长刀依旧不停的劈杀着一个又一个的陈兵,秦嶷眼睛突然一亮。在有丝佩服的同时,只觉得这小将的刀法好生眼熟,似乎……

秦嶷微微一顿,对着跟在身旁的秦安说道:“小安,他也是年轻人,我看也是把好手。你去试试。”

当年在长安城外等秦嶷回来的少年,也长成了昂藏大汉,听得秦嶷这句话,便斜眼睥睨了那人群中不断冲杀的小将,虎目中寒光一凛,道:“叔父当心,这小将在我手中,过不得十合!”说着,手上一挺那对秦家祖传的七十二斤“瓦楞熟铜金装锏”

,已经策马而出。认准了那小将的头顶,双锏合力打下。

那小将乱军之中,见得一人突围重来,舞双锏扑下,忙叫了一声“好”,横起手中长刀往上兜顶一架。

却听得“咣”的一声响,秦安锏借人势,人借马势,一击之力,何止千斤?那小将站在地上,被这一击之力,震得踉踉跄跄的后退了数步,虎口亦是被震的一阵酸麻。

秦安却是在马上一个后翻,轻轻巧巧的落在地上,双脚不丁不八,双手一上一下,势如白鹤亮翅,摆开门户。侧首看着那员小将,道:“你没有战马,我不占你便宜。只要你过的我十招,便放你走!”

那小将长刀一支地面,冷笑道:“大言不惭,却不知鹿死谁手!”说着合身扑上,向秦安当头一刀。虽是背着一个人,但似乎毫无影响。

秦安见那长刀劈来,不慌不忙,将下垂的左手锏迎上,将长刀略微一架,闪到一旁,而后高抬的右手锏顺势挂风劈下。

小将见他出手利索,右手锏已经劈空而至,连忙举刀杆一架。二人捉对厮杀,过不三招,高下立判。

秦安斗得胜似闲庭信步,而那小将却是守得捉襟见肘,屡见危机。

秦嶷见那小将不敌,但始终背负刘仁恩,心头一动,不再多想,大喝一声“秦安退下”,随即提马纵枪,一路运枪如风,冲到那小将的身前。

秦安方方退下,那小将见他过来,连忙斜地里刺出一刀,秦嶷却如未卜先知,后发先至的架枪将那一刀隔空,然后长枪顺势而下,直指那员小将的眉心。而双眼更是直直的看着那员小将。

那员小将被他看的头皮发麻,冷汗也顺着鬓角淌了下来。他咽口唾沫,道:“看什么,要杀就杀,我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秦嶷却不回答他,只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员小将双眼上翻,看着眉心前的一把长枪,冷冷的道:“魏文通!”似乎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秦嶷微微一笑,道:“我是秦嶷,你想必是知道的。”他微微一顿便将虎头凤翅錾金枪缓缓提起,左手中指一扣,在枪身上一弹,只听见”叮”的一声,清脆异常,好似宝剑受击而发出的“龙吟”一般。随即说道:“要杀便杀,这可是你说的!”说罢竟是一枪向魏文通刺去。

魏文通眼睛一眨不眨,冷冷的看着在自己眼前不断放大的长枪,似乎毫无惧意,只是枪尖到了他面前尺余之时,却不由得眯了眯眼睛。那枪风似乎后发先至,割的他脸上生疼。秦嶷的枪却突然发出一阵清脆的“铮铮”之声,魏文通睁眼一看,势如飞箭的大枪在他眼前两寸处停了下来,枪身还在不停的颤动着。

却听见秦嶷笑道:“你小子果真是条汉子。我不杀你,你背着你家将军走吧。”

宁死也不眨眼的魏文通听了此话,却突然跪了下去,道:“小将谢秦大侠不杀之恩。来日方长,有机会再向秦大侠讨教!”说罢,背着刘仁恩转过秦嶷的骏马,回隋营去了。

秦安眉头一皱,看着秦嶷道:“叔父,你干嘛要放他走?”

秦嶷摇了摇头,道:“此人有勇力,俱胆识,将义气,实是一少见的将才。我一向爱惜人才,哪怕他以后与我为敌,我也不忍杀他!”说罢,竟自己一人往城中走去。

也许,还有一个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

从魏文通的眼中,他看到了当年的杨爽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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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素顿了半天,一张脸开始变得没了血色。

魏文通站在下首,道:“元帅,要不要我去搬救兵?”

杨素目光呆滞,良久之后,微微点了点头,道:“文通,你师父他好了没有?”

魏文通道:“差不多了。要不要我去请他?”

杨素不说话,只是提笔在纸上写下了:“与仲敬战湘州,速来。”八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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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大哥,你是怎么知道隋军会从西侧攻打我湘州?”府上,陈叔慎突然问道。

秦嶷微微一笑,转身来到墙上挂着的湘州地图前,手指湘江,长江交汇地带,道:“两年前,杨素奉杨坚之命于此处督造战船。而前番东路军过长江,并没有用几艘像样的战船,那剩下的战船哪里去了?自然还在杨素手中。”秦嶷说到这,手指往下一划,道:“那么杨素就可以乘战船渡长江,再逆湘江南下。我军水师只有两千人,势不能与之抵抗。这也就是我几天前让千岁你将水师撤下的原因了。”

陈叔慎点了点头,而陈正理却问道:“那他就一定要逆湘江而南下吗?为何不渡长江后以骑兵开锋,直接杀下来?”

秦嶷摇头笑道:“这里原因有二。其一,杨素造战船已经两年,想必他手下的水师定是精锐之辈,而且人数众多,此为其强盛之处。以水路南下,实以其长攻我之弱,所击必胜。其二,逆湘江南下,其骑兵步卒定然少了行军之苦,隋军的战斗力丝毫不会减少。而若是长途跋涉至此,势必大是疲劳,所谓‘强弩之末,不穿鲁缟’,杨素不会不明白。”秦嶷喘了口气,端起桌案上的酒轻轻抿了一口,续道:“至于我将战壕挖在此处,自然更有深意。你们看。”说着,手指着图上城西的一处密林岗,道:“此处密林岗,直冲我湘州西城门,如果骑兵从岗上冲击下来,势必势不可挡,我部迎敌必然死伤惨重。我认为这是一块必争之地,那杨素自然也会这么想。所以我将壕沟挖在骑兵下坡的必经之路上。到时候隋军从山坡上冲下来,势必收不住那下窜的趋势。所以人马岂不都掉将下去?我们便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而瓦解其攻势。”

陈正理点了点头,却又问道:“那你为何会料定杨素他会在选择下午进攻?”

秦嶷又是一笑,道:“这个问题可以说是天时了。如今是春初,太阳在下午的时候是很低的,我们如果面向西方稍一抬头,便会被太阳照的睁不开眼。杨素是多年行军的大将,这个道理不会不懂。所以他一定会选择下午出击。而此时我们则需要仰头,自然会被太阳所影响,而他们俯冲,则将阳光置之脑后。他们便可以一鼓作气,冲我们个七零八落。”

陈叔慎恍然大悟道:“难怪秦大哥你让我四处收集铜镜,原来……”

秦嶷道:“不错,我们面向西方,以铜镜反光则将阳光反射回隋军阵中,那隋军的眼睛也就看不清了。我们虽然也看不清,但却无需瞄准,只要往前上方乱射就可以了。隋军阵大,我们发出的箭矢势必会落到隋军的阵中。而我军阵小,隋军只能瞄准才可以发箭。如此一来,我军又占先机!而我军并不需要支持多久,在隋军后方,我将两千四百骑骑兵全部埋伏在密林岗上。到时候从隋军后方杀出,再在马尾上系上树枝,跑动时自然烟尘滚滚,声势浩大。隋军前几日方方在湘州城折了五千人马,如今却又受到了两面夹击,军心势必不稳。如此一来,我军定可大破之!”

陈正理呆呆地看着湘州地图,良久后喟叹道:“如此匪夷所思的战术,秦大哥,天下除了你,只怕没人想的出来了。不过我还是有一事不明。”

秦嶷疑道:“还有何事?”

陈正理道:“今天你让我将隋军的死尸洗刷干净,换上我们陈军的衣服,让他们直挺挺的靠着北城墙站着,那是干什么?”

秦嶷轻轻一笑,道:“你却是不知,在战场上,有时死人比活人有用得多。”

陈叔慎却是忧心忡忡,道:“秦大哥,杨素不会再来吧?”

秦嶷道:“无妨,他受此一挫,势必不敢再进犯了。不过,只怕真正的大战,很快就要来了。”

陈叔慎道:“难道比今日大战犹过之而无不及?”

秦嶷不言,只是点了点头,随后有说道:“杨素不来,我们也可以去找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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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杨素看着成为灰烬的大营,愤愤的看了湘州城一眼,随后撤军北上二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