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这方圆十里,在我眼里处处都是黄金。”范铭越说越是兴奋起来,“若是将来真的能够梦想成真,咱们就是随便在此处开个茶坊都可以躺着吃了,哈哈哈。”

“瞧你……”望着范铭几近癫狂的模样,妇人嗔怪的横了他一眼,心中却也在憧憬着,“不过,这……真的可能么?”

若是真能将这逐渐落寞的隋堤重兴,重复口中所描述的繁华景象,这可是应天府的一大幸事,届时不但能重现当初‘隋堤柳烟’的盛景,说不定这漕运之事也能随之恢复,这对于自己男人的仕途前程可是实打实的业绩,一想到将来能随自家官人同赴任上的荣光,莫惜容这一刻脸颊都有些激动得红润了起来。

只听范铭一声叹息,“只恨咱家的钱实在不多,若是能够再多些资本,说不得也能成一方大贾。”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莫惜容此刻的心思已经完成沉寂在方才范铭所提出的哪个大设想之中,半晌之后,猛然一咬嘴唇,默然道:“若是将前些日子囤积的布帛买卖的用度腾出来,再去宋州家中同爹爹借调一些银钱,或许也能凑出三千贯来。”

范铭一听,顿时被吓了一跳,忙摆手道:“这可不行,这事最好能不动用自家的银钱。”

开玩笑,眼下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想着往里面砸钱了,这不是嫌命长了吗,再说了,即便这个设想能够启动,他也没打算从自己的腰包里投一个通宝铜钱,有权在手还怕没收项么?

另一个,前些日子准备的布帛生意的本钱可是千万不能动的,这不但压了他全副的身家,更是涉及到一个信誉的问题,他这边一动,一旦市易务出台了相关条令,这应天府的商贾必然闻风而动,他占着消息灵通和亲掌市易务事务的优势,若是连这守着口边的食物都被别人抢了那可就真是白混了。

“可是……”

妇人正要再说什么,范铭一把止住了她的话头,解释道:“即便是要投钱,眼下也不是时候,再说了,这可不是几千贯的买卖,这可是数十万贯的买卖。”

“数十万贯!”莫惜容掩住了嘴,差点没惊呼出来。

“数十万贯还是往小了说,若是算上其他的行当,怕是数百万贯都不止了。”范铭一时精神大振,“走,咱们回去”。

“就回去么”,莫惜容一愣,“那白马寺呢?”。

范铭一拍额头,“瞧我……都忘了这一茬了,上车,走!”。

……

应天府,录事参军府

这一天正常休务,然而此时冯正言的书房中却隐然显得有些凝重,坐在他对面的客人正放低了声量同他说着些什么,若是这个情景被范铭看到,保准会吓一跳,因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同他有着可谓挫骨之恨的谢主簿——谢为安。

在一阵耳语之后,冯正言此时在表面上已恢复了常态,“此事说起来可大可小,平日里你不是挺沉得住气么,怎么今儿个这么急?”。

“唉,前些日子有人从东京回来,带来了些传闻”,接过仆役递过的茶水,谢为安向冯正言倾了倾身子,“是关于宫里以及王相公的”。

“噢!”,谢为安这一说却让这些日子心情有些抑郁的

冯正言来了精神,“什么传闻?”。

“前些时日司马大人敬献‘流民图’,以昭新法之祸,旧党诸位大人已联名入宫觐见太皇太后及皇太后,请求暂罢新法,如今官家(北宋称皇帝为官家)正两头为难,王相公少不得要受一番牵连,说不得这次要罢相了”。

“不至于吧!”

“此事可信六分。”

“那如此说来,这……可是一次好机会啊!”冯正言沉吟片刻,蓦然抬头道:“你可曾打听到今次的转运使是谁?”。

“这个倒是不知”

闻言,冯正言失望的摇了摇头,“此事若是成真,转运使要换人已成定局,这应天府衙门也注定要受到波及,这……可当真是件大事啊!”

“正是如此,可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参知政事一动,帅司、漕司、宪司、提举常平司则跟着要要动,影响地可不仅仅是路一级了”,言之此处,谢为安扭头看了看,见那刚才奉茶地仆役已经走了之后,这才愈发的倾了身子低声道:“若是我没记错地话,本州李通判先前升任应天府通判时,可全仗的是户部权判司吕嘉问吕大人的门路,如今……”。(两宋路制:路的机构主要是安抚使(帅)、转运使(漕)、提点刑狱(宪)、提举常平(仓)四司,分掌财赋、刑狱、兵政、常平新法等,权任不同,但往往兼理他务,随时而变,具有互补互代的功能。)

“放肆”,冯正言闻言变了脸色,“私下里议论上官,你可知是何罪过”。

虽是嘴上喝骂着,但冯正言的脸上却没有半分责骂的意思,反而看起来愈发的沉凝,仿佛陷入了思绪当中,谢为安是何等人,又哪能看不出这个妻弟的表下,而且论辈分他还稍长一分,又从哪儿看出对自己的长幼之尊了?

不过到底是自己人,更何况他也的前程可全都在这个妻弟的身上,奉承道:“仁表不愧为熟读圣贤书的君子,时时谨守我儒家道德,佩服。”

“姐夫,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说你在楚丘待得好好的,怎么就让……那么不小心呢!”望着谢为安年岁日长,冯正言不由的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罢了,若是今次真能把握得好,说不得真要往上动一动了,到时候也顺便将你也提一提,虞城那地方不好待吧!”

冯正言说得谢为安心中一酸,自打调任到虞城之后,他的日子可远没有在楚丘时候舒服,虽说这官阶俸禄上高了半阶,但没有了卜学卿的相互照应,他也理所当然的遭遇了在地上官以及同僚的排挤,可谓战战兢兢、举步维艰!

如今得了这么一个消息,他当即跑来应天府,同妻弟商量,恨不得马上就能往上挪一挪,主官那主官!要是有了主官的身份,还能受这档子窝囊气么?

这事到了这里已无需再说什么了,冯正言捧着茶盏笑道:“对了,你就不问问你的哪个老相好在衙门如何了?”

“老相好?”

望着谢为安疑惑的神色,冯正言笑了,提醒道:“就是范铭。”

“范铭!”谢为顿时精神一振,要说别人他可能会忘了,但对范铭,他一辈子都忘不了,忘不了他年轻得过分的脸庞下的沉稳,以及藏着的锐利眼神,正是这个开始看起来不起眼的农人小子一手将

他从那个位置上给掀了下来。

不过也算他倒霉,进了府衙,还正好是在自家妻弟的手底下做事,要整治他还不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但望了望冯正言的脸色,愈发肯定了他的想法,忙问道:“如何了,那小子可是被整出衙门了?”

“哼!”冯正言冷哼了一声,脸上多了一丝厉色,言语中更是带上了一丝狠劲,“这小子如今调任到市易务了,那可是是个油水丰厚的曹司,你给我找的一个好对手啊!”

“啊!”谢为安有些不敢置信,“这……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冯正言有些不耐的撇了谢为安一眼,道:“有李通判的举荐,这市易务又算得了什么。”

“这小子不过一农家出身,为何能走通李通判的门子,莫不成是王玉川的路子?”谢为安此时再也没有了先前的轻松,代而之的是一丝凝重,若是这范铭真有这门路,这今后还真不能把他怎么样,但若是就这样放过这小子让他又如何甘心。

比起谢为安,冯正言对于范铭的怨恨丝毫不差,若不是这不开眼的小子,上次文会上他又何至于落得个如此名声,以至于这些日子他都尴尬着不好意思再应别人的邀请去文会,要知道这可是结交权贵、笼络人情的最好方式。

想到在文会里那些身形婀娜的女子,冯正言脑海里又浮现出那花了大价钱从汴京请来的清倌人唐安安在自己怀里挣扎地景象来,老冯心底顿时勃勃然如野草乱生,瞬间就烧成了燎原之势。

“莫看范铭年小,这厮心思可一点都不简单,尤其擅长逢迎上官”,言至此处,谢为安撇了撇嘴角,瞟了冯正言一眼后继续道:“在出去县衙时就是如此,如今到了府衙更是如鱼得水,竟连通判大人都给迷惑住了”。

“这范铭一个乡野小子能有忎大能耐?”

此时谢为安察言观色,知道冯正言已经是极为不耐,便道:“若是不赶紧找个当口将这小子摁下去,怕是……就要骑到咱们的头上了。”

此时冯正言的心内的那股愠火已经积累到了最盛的那一刻,正当要拍案的那一刻,门外传来了仆从的声音,“大人,楚大人谴人过来,说是让大人马上过去。”

这声叫唤让冯正言心内的火瞬间又熄了下去,头脑渐渐的恢复了清明,一想到这妄动的后果,这额头不由的就渗出了一层冷汗,“知道了,去备车,我稍候就到。”

又转头对谢为安道:“你先回去,这事急不得。”

“这范铭……”

“市易务油水丰厚,不过那地方猫腻也多,范铭乡野出身,眼眶子能深到那儿去?你会遣人盯紧点儿,若发现切实把柄,他就是想跑都跑不掉”,冯正言起身正了正衣冠,同谢为安一边往外走去,一边低声补充道:“那里面的门道儿他初来乍到未必就明白,我到时候顺便找个人提点他一下,年轻人嘛,呵呵!”

“不错,不错”,谢为安连连点头,却又还是有些担心,“若是他不上钩儿怎么办?”。

“不急,不急。你方才跟我提及的事就忘了?”。见冯正言还是不放心,冯正言淡然一笑重复道。“上层震动,本官的位置怕是也要动一动了!慢慢来,慢慢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