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润秋从没想过自己会在夜里去一个偌大的坟场。在他的印象里,坟场从来都是闹鬼的地方。《聊斋志异》里面,对此有太多的描写。鬼火森森,阴风阵阵,墓碑倾斜,乱藤丛生,不时地会有一只老鼠或者蜥蜴窜出来……如果你的运气够好,会遇到一位极美丽极迷人的女鬼。如果运气不好,遇到的可能就是一个要吸你阳气的恶鬼了。

但是现在这个巨型的坟场,绵延数平方公里,一览无遗。他也没看到什么鬼火,耳边风声呼呼,但也并不觉得是什么“阴风”。杜润秋原本是死都不愿意来的,被晓霜和丹朱威逼利诱,好不容易才把他拖来。看到这情形,杜润秋又觉得自己有点太丢面子了。那些坟墓看起来就像是一潭潭灰色的死水,压根没有一点“恐怖”的迹象。

“哎,我们要干什么?”杜润秋扬着声音问,他的声音在夜里听起来响亮得吓人。晓霜回头瞪了他一眼。

“秋哥,小声点,当心把这里的孤魂野鬼都吵出来!”

他们一人带了只手电,在一个个的坟堆前绕行。看丹朱和晓霜的样子,似乎是在这些坟里寻找着什么。但这实在是件苦差事,这里的人习惯十分奇怪,大多数的坟墓居然都没有立碑刻字。也许他们的亲人能找到坟墓所在,但看在杜润秋眼里,这些大大小小、有的堆得高有的堆得低的坟墓实在是没什么两样。他随着丹朱和晓霜在坟墓里穿行了大约十分钟,连一点点诡异的事都没发生,杜润秋开始觉得兴趣索然了。

“喂,这么找,根本就不可能找到什么啊……”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晓霜又瞪了一眼。杜润秋叹了口气,只得闭上嘴默默地跟着走。屈渊倒是一直一言不发,杜润秋很清楚他的感受,这个本来干练果断的警官已经被发生的这些事弄得有些昏了头了。

这时候,他已经发现了丹朱和晓霜走得是毫不犹豫的。她们一定是知道究竟要往哪里走。杜润秋不知道她们的这种自信来自于何处,但这时候,他早已完全相信,跟着她们走,一定没错的。

晓霜和丹朱终于站住了。月光笼罩在她们身上,透出一种淡淡的、冷冷的凄清。两个女孩的脸,都像是半透明的瓷,仿佛一碰就会碎。尤其是晓霜,她的眼睛和嘴唇的弧度,都流露出某种杜润秋完全不熟悉的表情。似乎是悲伤,又似乎带点嘲弄。

她们站在一座坟前。

那坟垒得很高,跟别的坟墓无异。但杜润秋马上就看出了问题——这坟墓旁边,有好些新鲜的土,像是刚刚被人翻开挖出来的一样。

屈渊自然也发现了。他的声音很紧张。“我们要挖开这坟吗?”

晓霜重重地点了点头。“对,我们现在就挖开它。”

杜润秋叹了口气,亮出了手里拎着的铁锹。“唉,又来了。我上次就挖出了一堆白骨,这次……还不知道会挖出什么呢。”

屈渊警惕地盯了他一眼。“挖出了一堆白骨?什么时候?在哪里?”

“反正不关你的事啦。”杜润秋知道早晚都免不了要挖,一铁锹就用力地铲了下去。“好了,好了,屈渊,现在是你跟我出力的时候了,我们加把油吧。不管下面有什么,反正都是要挖出来的。”

令他们意外的是,没挖几下,铁锹就碰到了硬物。屈渊听着撞击的钝响,说:“应该下面是一具棺材。”

“这么说,这下面的人还是土葬的。”杜润秋说,“土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屈渊想了一下。“至少也有十几年了。”

杜润秋做了个苦脸。“这么看来,又是一堆白骨了。我还真跟白骨有缘!”

屈渊再次狐疑地打量着他。“我说,杜润秋,你别是干了什么杀人埋尸的勾当吧?”

“胡说八道!”杜润秋又一铁锹下去,挖起了一大锹土。几锹下去,一口黑色的棺材已经隐约可见了。“我们这种遵纪守法的良民,怎么可能会干杀人埋尸的事?”

“好了,别挖了。”丹朱半跪了下去,用手轻轻拂去了那口棺材上的泥土。“来,帮忙,我们把棺材盖移开。”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就连屈渊也迟疑着。杜润秋有点口吃地说:“真的要移开啊?里面不知道会是什么哦!”

“没事,移吧。”丹朱认真地说,“放心,不会有事的。”

屈渊跟杜润秋对视了一眼。月光下,两个人都是面色惨淡,彼此都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深深的恐惧。但是,两个女孩镇定如此,两个大男人(有一个还是警察!)怎么可能表示出一点怯意呢?

屈渊一言不发,两手抓住了棺材盖的一端。杜润秋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抓紧了棺材盖的另一端。这棺材木质极好,十分厚重,两人合力,总算是把棺材盖给移开了,棺材内部立即在月光下一览无遗。

杜润秋跟屈渊同时惊呆了,一时无言。

棺材里,有两具紧拥在一起的**的尸体,一男一女。确切地说,是那具男尸将女尸紧紧地拥在怀里。

借着月光,杜润秋看清了那女尸的半边侧脸。那是他已经熟悉的一张脸——他在月牙泉里第一次发现,然后不断地出现在他的梦里或是幻觉里的那张脸。那少女的身体仍然是如同活着一般,皮肤看起来像是吹弹得破。一头微卷的秀发,长长地披散在她的身上。在凄清的月光下,就连杜润秋这活人的脸都显得惨白惨白的,可这少女的脸,却晶莹白净得像半透明的瓷器。

她是**的,可是这种**,就跟杜润秋初次在月牙泉里发现的时候一样,只觉得她的身体像一件极其精美的艺术品,却联想不到任何猥亵的方面。那少女的身体就像是用羊脂白玉精雕细刻而出的杰作,细腻,光洁,甚至是富有弹性的。

可是,那具紧紧地拥抱着她的男尸,却是丑陋而可憎的。男尸已经开始腐烂,肿胀变形的脸透着一种怪异的惨青色,十个指头也呈现同样的颜色,每个指甲都是断裂的,指缝里塞满了泥土。

这样的对比几乎是触目惊心的。尤其可怖的是,那男尸把少女抓得非常紧,十指在她娇嫩的肌肤上留下了一个个深深的痕迹,就像想把少女揉进自己身体一般。

杜润秋突然听到了身旁的晓霜发出了干呕的声音。丹朱扶住了晓霜,她的声音里满是厌恶。“秋哥,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快把那男尸弄开啊!”

杜润秋想都没想,就照着她的话做了,屈渊居然也不发一语地帮他的忙。按理说,他们不应该动这“现场”,可是,那简直是一头野兽在抱着一个白玉的美女,任谁都看不下去的。

那男尸的手,抓得实在是太紧了,杜润秋心头火起,用力一掰,只听“卡”的一声,那男尸的手指被他掰折了一个。杜润秋恶狠狠地骂道:“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面说,他一面又掰断了一根手指,总算把那少女的尸体跟那男人分开了。

屈渊帮着他,把少女的尸体抬了上来,轻轻地放在旁边。杜润秋转过头问晓霜:“你没事吧?”

晓霜的脸色,白得像个死人。“我……我没事。”她走到了那少女的尸体旁边,低下头注视着。从杜润秋的角度,看不到她的表情,虽然杜润秋觉得晓霜的表情有点怪异。这时候,屈渊说话了。

“这具男尸就是失踪的那一具。不过,从月牙泉里发现他的时候,他完全没有腐烂的迹象。现在……已经开始腐坏了。”

杜润秋浑身一个激灵。他看到屈渊正站在棺材里,仔细地检查着那具男尸,暗自伸了伸舌头,佩服屈渊的胆量。

“他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屈渊这话是对着丹朱问的。丹朱微微犹豫了一下,说道:“这难道还不明白吗?就是这个男……是他把那具女尸……”说到这里的时候,丹朱的语气也有些古怪,“带到这里来的。对他而言,这就是他的家,他最后的归宿了。对于这种阴灵而言,要突破你们警局的保安措施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

她冷淡地笑了一下。“当然,他没有想到,就算他入了土,我们也会把他给挖出来。他想抱着美人入葬,就是白日做梦。”

“她究竟是谁?”杜润秋迷惑不解,“这个男人生前认识她吗?死了,变了鬼都非要把她弄到手,这得是多强的执念啊!”

丹朱没有回答。晓霜把那少女的手臂拉了起来,对着月光。

杜润秋发出了一声不由自主的惊叫。

那少女嫩藕般的手臂上,有一块鲜红的胎记,形状就像是一片枫叶。

一瞬间,杜润秋的脑子里乱成一片。那些不知道是梦还是幻觉的景象,又在他的脑海里闪动。

这个少女就是他梦里的枫公主。

“她真的存在?她……”杜润秋结结巴巴地说,“可是,可是她被砍了头的呀,她死了呀……”

“没人说过她没死啊。”晓霜静静地说,“看她脖子上那条细细的血线,就是砍下她的头留下的痕迹呀。她确实死了,只是,她的身体千年不腐,由于某种特别的原因,一直保存到了现在,然后……”她望向了杜润秋,“秋哥,最终被你发现了。”

“不……”杜润秋摇头,他满眼的迷茫,“不是我发现的。只是她那时候飘在月牙泉里,所以,我看见了……”

“那有什么区别呢?”晓霜轻声地说,“总归是你发现的,秋哥。”

屈渊呆了一会儿,这时候,他指着那具男尸,说道:“那这个人呢?这个人又是谁呢?”

“这你还看不出来吗?”丹朱说,“这就是一个迷恋枫公主的人,哪怕是过了千年,哪怕她早已死去,哪怕他自己已经开始腐坏,他仍然想要跟她在一起。不管付什么代价,他也要跟她在一起,即使两个人都是尸体!”

杜润秋呸了一声。“他也配?”

丹朱淡淡地笑了一下。“所以,我们要把他挖出来啊。否则,枫公主就算死了,也决不会安宁的。跟这样的人躺在坟墓里……她死都不会安宁。”

杜润秋望着那少女像在沉睡一般的绝美容颜。“我完全相信这一点。”

屈渊从棺材里出来了,他脸上有股沮丧。“我也相信。可是,现在怎么办?我真不知道现在怎么办了。谁会相信是一具尸体把另一具尸体带走了,而且又自己把坟刨开了,钻了进去?”

“……这我们可就帮不上你的忙了。”丹朱有点无奈地说,“大不了,就是一桩无头案吧,反正你们也不差这一桩。”

她说得云淡风清,倒让屈渊又好气又好笑,无话可答。杜润秋望向了晓霜,晓霜正倚在丹朱的肩头上,呆呆地看着地上的少女的脸。她看得如此专注,如此认真,对身边的一切,似乎充耳不闻。

杜润秋一时间思潮涌动,心乱如麻。

“怎么办?”屈渊又重复了一遍。“我不能再把这尸体带回警局。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最简单也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火化。”晓霜忽然说,“我们可以保证,火化之后,包括那些已经进了骨灰盒的,都不会再有任何作为。”

她的声音,相当坚决,甚至有股凛然的味道。杜润秋留意到丹朱深深地看了晓霜一眼,那一眼是复杂难测的。

“这样好吗?”杜润秋有点遗憾地说,“这个男的也就罢了,他早该被烧成骨灰了。可是……枫公主……她这么美丽……”

“不管她多美丽,她也死了。”晓霜轻轻地说,“留着她的身体在这里做什么呢?让大家看吗?如果她还活着,一定也会希望从此不存在的好。”

杜润秋无法反驳了。晓霜说的是事实。无论她是不是曾经是一个公主,无论她经历过什么,也不管她的美丽是不是仍然保持不变,她都只是一具冷冷的尸体。要么就被冻在冰柜里,要么就被解剖……与其那样,还不如烧掉化成灰的好。

屈渊点了点头。

“我同意。”

两具尸体都烧掉了,当然是分开火化的。在火化之后,晓霜和丹朱两个人独自留在那里足足有半小时之久,没有人知道她们在干些什么。

杜润秋只知道所有的骨灰都不见了,包括之前从月牙泉里浮上来的二十七具尸体的骨灰。

这是屈渊所默许的。没有人会在意成百上千的骨灰盒里面有几个空了。

杜润秋开玩笑地问她们:“你们不仅收集奇特的鬼魂,也收集骨灰?”

丹朱回以一个鄙夷的眼神。“秋哥,你不懂就不要乱说!”

晓霜倒是默默无语,一副神游物外的样子。

“为什么她的尸身会千年不坏呢?”回到酒店后,杜润秋又有问题了。

“原因你已经很清楚了啊,秋哥。”丹朱正坐在梳妆台前,梳她的长发。晓霜坐在床边发呆,大眼睛空洞而无神。“七星草,铁背鱼,可以让人长生不老。同样的,也可以让尸身千年不腐。她跟别人不一样,你看那具男尸在离开停尸间后就开始腐坏了,可枫公主没有。”

“千年不腐又怎样呢?”杜润秋若有所思,“就算枫公主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可是,她毕竟已经死了。难道她像那些把肉身保存成木乃伊的埃及法老一样,还想着有朝一日能复活?”

丹朱的脸色变得郑重了。她放下了梳子,从镜子里面看着杜润秋,一字一顿地说道:“秋哥,你要记住,让死人复活,自古以来,都是最大的禁忌。那是逆天而行的,阎王要你三更死,不能留人到五更。不管你的动机是不是好的,都不能做这种事,否则,一定会遭天谴——一一定会不得好报!”

她说得那么郑重其事,倒让杜润秋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勉强地笑着说:“瞧你说的,好像我要干那事似的!”

“那可说不一定。”晓霜忽然开口了,杜润秋还以为她快入定了,“你是不是看枫公主长得很美,你想让她活过来啊?”

杜润秋一呆,紧接着笑得打跌。“晓霜晓霜,亏你想得出来!她再美,也是个死人,也是具上千年的尸体了!我杜润秋再好色,也没到那个地步啊!你以为我是那个死掉的男人,非要搂着她才肯入土吗?”

话未话音,他就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话了。晓霜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丹朱用力瞪了他一眼,骂道:“秋哥,你说什么呢?”

“得得得,我说错了,我掌嘴。”杜润秋果然左右开弓地在自己脸上打了几下,虽然打得就像是猫抓似的。“好啦好啦,累了一晚上,我们也洗洗睡吧!真是晕头转向的一天,我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了!”

晓霜靠在床头上,她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垂在脸颊上。“我真的觉得有点累了。丹朱……我们这样跑来跑去……你不觉得很累吗?”

“晓霜!”丹朱叫了一声,“你在胡说什么?”

晓霜仍然没睁眼。她的表情模糊而空洞。“我没胡说。我只是觉得累而已。你……真的不觉得累吗?我实在是……很疲倦了。”

“你是累了,你该睡一下了。”丹朱站起身来,双手推着杜润秋,一直把他推到了门口。“好了,秋哥,我们要睡觉了,你也回去吧。”

杜润秋有点迟疑。他看了晓霜一眼。晓霜已经睁开了眼睛,微微仰着头,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看天花板。

“晓霜……你没事吧?”

“你放心好了,她没事。”丹朱笑着说,“她隔三差五,就要发作一下她的小姐脾气。你别管她,你越搭理她,她越来劲。你回去睡吧,好好洗个热水澡,睡一觉,明天就什么事也没有了。相信我。”

杜润秋还在迟疑。晓霜让他觉得很不对劲。这时候,晓霜终于开口说话了。“秋哥,你去睡吧,我没事的。我说过了……我只是觉得累。”

丹朱已经不耐烦了,她把杜润秋推出了门,对着他的脸,“砰”地一声把门关了过去。杜润秋只听见丹朱的声音在里面高声地说:“秋哥,拜拜,明天见!”

“……”杜润秋站在门口,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过了一会,他慢吞吞地朝自己的房间踱去。走了几步,他还是不放心,又走了回来,正想敲门,他突然听到从房门里面传开了哭声。

是晓霜在哭。

杜润秋准备敲门的手,停在了半空。紧接着,他就听到了丹朱的声音。“你这是干什么?哎呀!秋哥会听到的!你真是的……什么大不了的事,你难道还没有心理准备了?唉……你忘了,在锁阳古城,你对我是怎么说的?晓霜……别这样,我们没别的路可走……我知道,你也知道……”

接下来说的什么,杜润秋就听不到了。晓霜的哭声,也消失了。杜润秋咀嚼着丹朱的话,他是真的迷惑了。

忽然,门又一下子开了。丹朱出现在门口,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气。“秋哥,我就知道你还在这里!怎么,不放心晓霜?”

“不……不是。”杜润秋嗫嚅着,“我只是……我只是……”

晓霜在里面大声地说:“我没事啦!秋哥,你真是,这么婆婆妈妈,都不像你了!”她的语调已经恢复了正常,带着一点点娇嗔。杜润秋听她这么一说,只得说道:“好吧,好吧,都是我多管闲事。那我回去了,啊?明天早上我叫你们一起吃早饭啊!”

“得了吧。”丹朱笑着说,“最爱睡懒觉的是你,你来叫我们吃早饭?还是等着我们来叫你吧!”

杜润秋傻傻地笑。丹朱却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地说:“也许,来叫我们起床的,又会是屈渊呢。鬼才知道,今天晚上又会发生什么?”

杜润秋只觉得寒毛都竖了起来。“不,不会吧?屈渊不会有事吧?”

“今天应该不会有事。”丹朱说得相当肯定,“但是,迟早都会有事的。”

她叹了一口气。“不过,再出事的时候,也就是水落石出的时候了。”

“希望如此。”杜润秋这次说的绝对是真心话。

早上,果然还是晓霜和丹朱来敲杜润秋的房门。他们一起去酒店的餐厅吃早餐,杜润秋留意看了一下晓霜,她虽然刻意化过妆,但眼睛仍然有点红红的。杜润秋昨天晚上听到她的哭声,不是幻觉。

丹朱在喝一碗热气腾腾的皮蛋瘦肉粥,有一口没一口的。晓霜也是一脸没食欲的样子,一个煎蛋吃了半天还剩一半。只有杜润秋的胃口是不受情绪影响的,不管是吐司还是粥,一概食之,最后还美美地喝了两大杯热牛奶。

“好了,吃饱了。今天干什么?”杜润秋舒舒服服地倒在椅子上,问两个女孩。晓霜无精打采地说:“我也不知道啊,我不想留在这里了。”

杜润秋的手机响了。他一看,顿时来了精神。是屈渊的电话。

“喂?屈渊啊?是,是,起来了!嗯?什么?你来接我们?好啊……不过,去哪里?什么?又去月牙泉?不要吧……喂,喂?”

屈渊那边已经把电话挂了。杜润秋一脸苦相地看着手机,说:“他说开车过来接我们去月牙泉。他说还要去调查点什么事。”

“那就去吧。”丹朱说,“反正也没什么事可做。”

她站了起来。“我回房间拿点东西,待会来找你。”

杜润秋看着丹朱的背影消失,一下子就坐到了晓霜身边。“晓霜,你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晓霜仍然呆呆地坐在那里,就像没听到他说话似的。杜润秋又提高声音重复了一遍,晓霜才“啊”地一声,如梦初醒地说道:“我没事……我真的没事。我只是……”

她停了下来。忽然,她笑了起来,这一笑把她脸上的阴郁全部驱散了,明艳如鲜花盛放。

“我只是累了而已。”

杜润秋已经不止一次听她说“累了”。他不由得想,晓霜的“累了”,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含义?

“走吧。”丹朱又出现了,原来她是去加衣服的,还帮晓霜拿来了一件大衣。杜润秋郁闷地说道:“都不记得帮我也拿一件大衣……”

“你那么壮,还要大衣干什么?”晓霜娇嗔地说,把他拉了起来,“走吧!”

屈渊的警车,正在门口等他们。杜润秋上了车,坐在副驾座。他一看屈渊,吓了一大跳。屈渊的脸色青灰青灰的,眼睛旁边的黑圈堪比大熊猫,一身的烟味快要呛死人。一夜之间,屈渊就像是瘦了好几斤似的,本来方方的脸颊都陷了下去。

“我的老天爷啊!”杜润秋脱口叫了出来,“你这是怎么了?你生病了?”

“别大惊小怪的。”屈渊连声音都变得有些嘶哑,“我只不过是一晚上没睡觉而已。”

“一晚上没睡觉也不至于这样啊!”杜润秋又叫了起来,“你照照镜子看看你的样子,天哪!”

“少废话,我们这种年纪大了的人,比不得你这种年轻人有活力。”屈渊说,狠狠地发动了车子。

杜润秋对着屈渊左看右看,还是觉得他挺吓人的,小心翼翼地建议道:“我看……我们是不是先……去吃点东西?”

屈渊点燃了一支烟,一口就吸掉了半根。“不吃,没胃口!”

他把车开得飞快,警车一路鸣笛,没人敢拦。杜润秋的一颗心都悬在了半空中,生怕屈渊这车速过快出车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