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到了二月中旬,时已立春,但清晨时分的月牙泉,温度仍然差不多只有零度。风声呼呼,杜润秋侧耳去听,时而如虎啸狼吼,时而如金鼓齐鸣,不绝于耳。风声稍小时,却又如丝竹共奏,宛如仙乐。

“这里的沙山形状好像会变似的。”杜润秋信口说了一句。屈渊听到了,接口道:“没错,是会变。你们没看到门口立着的那块石碑吗?石碑上刻着古人所写的关于鸣沙山的一篇散文,上面就说,这鸣沙山‘流动无定’。”

杜润秋只有啧啧称奇的份。他这天戴上了大口罩,一直拉到了鼻子上。风比昨天要大得多,五色沙漫天乱舞,连眼睛都不敢睁开。在这沙山上行走,又是特别困难,一脚下去就像是拔不出来似的,到月牙泉短短的一小段路,他们走了足足二十分钟。

但令杜润秋无比惊奇的是,一走到月牙泉边上,那本来扑面而来的沙子就不见了,连风都似乎静止了。杜润秋拉下了口罩,嚷嚷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没风了?”

“没风才怪。”屈渊指着沙山的方向,“你看看那边,黄沙狂舞啊!”

杜润秋叫道:“这是怎么回事?”

“听说是这里一种独有的自然现象。”屈渊也是一脸的迷惑,“我也不懂,反正,听当地的人说的,不管多大的风,只要一到泉边,就会盘旋离开。就算是八级、九级的沙尘暴,也决不会卷进泉水里,它们会自动离去。所以,这月牙泉边,是躲沙子的,只要站在这里,就不用担心风沙!”

杜润秋呆滞状。“你……你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屈渊一摊手。“你现在不就站在这里,你可以自己去判断啊!”

杜润秋不得不承认,屈渊说的虽然像是神话,但他如今就站在这月牙泉旁,他设身处地地感受到了这大自然的奇妙和不可解。不管那卷着沙的风有多来势汹汹,只要一到月牙泉边,马上就会打着卷儿重新吹回到沙山那边。这月牙泉旁,只有微风细细,芦苇摇曳,泉水碎冰哗哗轻响,好似江南水乡的清泉,决不像大漠朔风里的绿洲源泉。

“这太不可思议了。”杜润秋喃喃地说,“为什么会有这样奇特的现象?……”

丹朱笑着说:“你们想想,如果不是因为有这种奇妙的现象——风沙见月牙泉即避——这泉水早被沙子给堵住了,怎么可能千年不涸?”

杜润秋不得不表示赞同。丹朱说的,确实是十分关键的一点。这沙山绵延数十公里,天天刮风,时不时地还来个沙尘暴,这小小的一弯泉水,早就应该被沙子埋得不见影了。可千年以来,月牙泉仍然潺潺流动,清可见底,至今依然。

“呃……我们就是到这里来看这……呃,奇观的?”杜润秋迟迟疑疑地说。“昨天已经来看过了……”

“等着啦。”晓霜拉长声音,娇滴滴地说。“着什么急?就算是杀头,也要等时辰的!”

她这个不伦不类的“比喻”,让屈渊和杜润秋顿时都没话可说。杜润秋一屁股坐了下来,屈渊也跟着坐了下来。杜润秋看了看自己的手机,说:“奇怪,昨天走到这里,也没了信号。手机信号明明是覆盖了这一区域的啊……”

“我说过了,这是幽冥之泉。”丹朱柔声地说,她的长发在风里飘拂,身后芦苇萋萋,人如入画。“不仅风沙入不了幽冥,通讯产品也一样地入不了。”

屈渊直愣愣地瞪着她。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幽冥泉”这个称谓。“幽冥泉?……那是什么?”

“我们等着吧。”丹朱说,她回头看了看天色。“时辰快到了。就看我们今天,有没有这个运气了。”

杜润秋只觉得背上发寒,忍不住跳了起来。“不会吧!我们会看到什么?你说这里是阴阳交汇之地,通向阴府黄泉的通道,难道……难道我们会见到一大帮子的鬼?……不要不要,我还是走了的好,我见鬼已经见得够多了,我实在没兴趣了……”

“你干什么,秋哥,坐下啦!”晓霜扯着杜润秋的手臂,用力一拽,使了个巧劲,硬是把杜润秋给摔回了原处坐下。“相信我,不会有事的啦!就在这里等着!你怕什么怕?有什么好怕的?”

晓霜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杜润秋也实在没办法再退缩了。他只得坐在那里,对着月牙泉傻看。这时微微地有了些阳光,洒在泉水上,波光闪耀,杜润秋觉得耀眼,眨了两下眼睛。

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发现不对了。月牙泉旁的芦苇丛里,好像有个人影。芦苇浓密,那个人影又十分纤细,杜润秋一时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看到了。

那人影是在往泉里走。当她走出了芦苇丛,走进了泉水的时候,杜润秋发出了一声惊喊,猛地蹦了起来。

那是个长发及腰的女人。

“杜欣!”

杜润秋从来没想过,自己还能见到杜欣。虽然只是一个侧脸,但他可以确定,这个女人就是他在红珠岭上遇到的杜欣。是的,杜欣已经死了,他亲眼看到她的尸体飘在红珠湖里,亲手触摸到了她冰冷的手。

可是,如今,清晨还带着凉意的阳光下,他确确实实地看到了她。杜欣穿着一身白裙,就跟他初次见到她一样,赤着脚,正往泉水里一步步地走。

“杜欣,你等等!”

杜润秋顾不得什么,拔腿就往泉里冲。他一踏进去,就生生地打了个寒噤。他忘记了这泉水是结冰的,是接近零度的。可是这时候,他也不管了,一脚踏碎了快要碎掉的冰,三步两步淌着水去追杜欣。

但杜欣在泉水里却走得很快,转眼间就走到了泉水的中间。看着她衣裾飘飘长发飘飘、纤细飘逸的背影,一刹那,杜润秋脑子里居然也闪现出了丹朱念过的那首诗。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他抓住了杜欣的手。杜欣的手,冷得像冰。杜润秋正想说话,这时候,他忽然发现脚

下的水生出了一股极大的吸力,杜润秋从小就在江里游泳,也不是没见过漩涡,但这个漩涡(如果是漩涡的话)吸力强烈得惊人,杜润秋几乎连叫都来不及叫,就被卷进去了。

他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里。

一种他从来没有体验过的黑暗。

还有一种极端的寒冷。仿佛置身于冰窖的寒意。

杜润秋很难说清那一瞬间的感受。他觉得在这片寒冷刺骨的黑暗里,他仿佛呆了很久,像是几天几夜。但是,又像只有很短很短的一刻。他觉得自己是在跑,但是,跑应该是要费力气的,他却觉得自己身轻如燕,几乎像是飘浮在水面上。按理说,这种全然的黑暗里,他是不可能辨清方向的,但他就好像知道路似的,轻车熟路地在往前走。

突然前,他看见在黑暗里有一团白光。杜润秋定睛看去,那是一个穿白衣服的女人,正在他前面走。

“杜欣!”杜润秋本能地叫了出来,他感到自己的声音很古怪,简直不像是从喉咙里发出来似的,好像很远很远一样。

那个女人没有回头,依然在急急地往前走。杜润秋再仔细一看,这个女人不是杜欣,杜欣是直直的长发,可这个女人是披肩的卷发,还挑染了一点色。

是晓霜。

杜润秋追了上去。他去拉晓霜的手臂,把她拉过来面对着自己。

“晓霜,你为什么不理我……”

回过头来正对着他的,却不是晓霜。那是张极其美丽的脸,对这张脸,杜润秋并不陌生。

被他握住手腕的这个女人,竟然是他在月牙泉里发现那具女尸。

可是现在,她却是活生生的。眸珠乌黑晶莹,流转生辉。肤色晶莹如玉,娇嫩如玫瑰花蕾。

杜润秋发出了一声惊呼,本能地想松开她的手。但这个少女却一把反握住了他的手,她的手柔软而纤细,但却像一把铁钳,竟让杜润秋挣脱不了。

“别走……”

那少女的声音很动人,细细的,柔柔的,十分娇媚。不过,就算杜润秋一向标榜“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时候也吓得实在不轻,他用力一甩,总算把那少女紧抓着他的手甩开了,返身就往来的路跑。

其实也并没有路。只是一片黑暗。什么都没有的黑暗。

杜润秋大叫一声,突然地,他看到了光亮,刺目的光亮。当他的眼睛适应了这种光线之后,他的身体也马上有了感觉——冷。入骨的冷。

“秋哥,秋哥,你没事吧?”杜润秋听到了晓霜的声音,先是很遥远,很模糊,然后变得近而清晰。他眨了好几下眼睛,晓霜焦急的脸,终于慢慢地在他面前清晰地出现了。她正握着杜润秋的手乱摇,嘴里还在嚷着:“秋哥,你醒醒啊,你别吓我啊!”

“好冷……”杜润秋首先咕哝出来的两个字就是这样。随即,一床厚厚的毛毯搭在了他的身上。杜润秋马上用他那冻僵了的手臂抓住毛毯,把自己裹紧,但他仍然上下牙齿打架,格格作响。

他已经发现自己浑身都湿透了。

“你疯了吗!怎么一个劲地往泉水里冲!”屈渊埋怨着,“你知不知道这时候的水有多冷?都结冰了啊!你真是疯了,得了肺炎也是活该!”

杜润秋对他的斥责充耳不闻。他看着丹朱,努力地张开嘴,艰难地说:“丹朱,我看到杜欣了。她就在泉水里……我……我是去追她的……”

“杜欣?”丹朱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你看到杜欣了?”

“对……我去追她……”杜润秋回忆着,“然后,我就像是被漩涡吸进去了一样……一片黑暗……一点光都没有……我看到了晓霜……可是,晓霜回过头来的时候,她……她变成了那个……那个死去的女人……死在月牙泉里的女人……”

丹朱深深地注视着他。她的眼睛里,有股难以言说的表情,可以形容为“喜悦”。“秋哥,你的八字果然是不一般。你果然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我能……看到……什么?……”杜润秋的牙齿还在打架,说话仍然不利索。

丹朱微微一笑。“就是你刚才看到的啊。你不会真认为杜欣还活着吧?”

杜润秋瞪着她,忽然,他竭尽全力地狂叫了起来:“你们说杜欣已经轮回往生了,那我刚才看到的是什么?鬼吗?你们究竟还隐瞒了我多少?!”

喊完这几句话,杜润秋头一歪,也晕了过去。

他悠悠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医院。医院的一片白,和特有的“医院味儿”,是绝对不会认错的。杜润秋一动,就发现自己正在输液,他叹了口气,喃喃地说:“有这么夸张?我真肺炎了?”

晓霜正趴在床沿睡觉。杜润秋也不忍心去叫醒她,左右看了看,把自己身上的被子掀起来,想披在她身上。

他这一动,晓霜就醒了。她抬起头,看到杜润秋在帮她盖被子,脸上掠过一丝十分柔和的表情。

“秋哥,你别动,你还在输液呢。”

杜润秋又叹了一口气。“我没事,输什么液?当我是病号啊?”

晓霜伸了伸舌头。“谁叫你不顾一切地往结冰的泉水里冲啊?还在里面游泳?”

杜润秋瞪圆了眼睛。“什么?我在里面游泳?”

“是啊!”晓霜一本正经地说,“那泉水其实挺深的,我们就看到你走到了月牙泉最深的地方,然后开始在里面像只瞎了眼的鸭子一样乱游!屈渊水性很差,不敢下去,我和丹朱都怕冷!结果,你自己反而朝岸上游过来了,我们就七手八脚把你拖上来啦!”

杜润秋想象了一下当时的情景,自己也觉得好笑。“真有这么夸张吗?哈,哈,其实我是在跑呢,一直往前跑!最后……对了,最后我是在往回跑!”

晓霜看着他。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眼神变得沉重起来。“秋哥,你看见了那个死在月牙泉里的女人,是吗?”

“……是啊。”杜润秋喃喃地说,“我总觉得……我不是第一次见到她了……她究竟是谁呢?她……她在叫我,她抓住我不松手,她……叫我别走,就像是在哀求我似的……她认识我?……可是,我真不记得我见过她了……可是……我最开始见到的,是杜欣啊……”

“……秋哥,你见到的,只是你所想的。”晓霜轻声地说,“你一直想着杜欣,所以,在月牙泉,你看到了她。那是个阴阳交汇的地方,会发生很多不可思议的现象。杜欣是真的已经不存在了,她死了。放不下的,只是你自己的心……”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声音里有种浓浓的苦涩的味道。杜润秋呆呆地看着她,忽然觉得心里有些莫名的愧疚。他正想开口说话,只听病房的门一响,屈渊领着两个人走了进来。

这是一对中年男女,穿着都很朴素,满脸风霜,看起来相当苍老。但两个人的气质都很好,满身的书卷气,杜润秋看了一眼就能确定这两个人一定是搞什么科研项目的学者。

果然,屈渊介绍道:“这是冯教授——这位是李研究员,他们两位目前的课题就是月牙泉的奇特现象。”

“我是冯至善。”那男人伸出手,跟杜润秋握了握。他又说,“这是李悦,我的妻子。”

杜润秋笑。“原来是夫妻档。”

冯至善和李悦都微笑。屈渊说:“他们有些问题想问你。”

杜润秋笑着说:“不会是想追究我踩进月牙泉里的事吧?我真的不是有意的。要罚款吗?”

“要罚款那也是景区的事,我们只是研究员。”冯至善微笑着说,“小杜,你今天是为什么要冲进月牙泉里呢?那可是零度以下的温度啊!”

杜润秋一时间还真不知道如何回答。难道告诉这两位研究员,他见到一个已经死去的女人了?他望了一眼屈渊,屈渊正在一个劲地给他使眼色,只可惜杜润秋实在不知道他这眼色代表的是什么含义。

“哈,哈,哈,其实,是我眼花了,产生了幻觉,以为水里有人呢,而且是我认识的人。所以,哈,哈,我就跑进去了……估计是昨天晚上没睡好吧!”

屈渊一副要昏倒的模样,杜润秋这才明白屈渊的眼色是要自己胡乱说个谎糊弄过去,但为时已晚了。

李悦和冯至善却完全不觉得他的话有什么问题。冯至善十分认真地问:“那你跑进水里后,看到什么了?”

这次杜润秋知道说谎了,连忙说:“哎呀,我都不记得了,我这人挺怕水的,虽然会游,但还是怕。于是我就在里面乱游啊,狗刨啊,最后不知怎么的居然还游到了岸边上。唉唉,这三个人也真是,没一个下来救我的,万一我淹死在这弯小小的泉水里,那可真是冤啊!”

他看到屈渊很满意地在冲他眨眼睛,看样子屈渊觉得他的谎说得很完美。只听冯至善慢吞吞地说道:“小小的泉水?呵呵,小杜,那你可就错了。别看这是一弯小小的泉水,那死在里面的人,可为数不少啊!”

杜润秋大吃一惊。他狠狠地瞪了屈渊一眼,意思是你居然没告诉我这些?屈渊回瞪了他一眼,杜润秋暂且不忙跟他计较,连忙问道:“难道月牙泉里面,死了很多人?”

“每年都要死人。”冯至善摇头说道,“死的都是些怎么也确认不了身份的人,也没有人来认领,当然也破不了案,每次都不了了之。”

李悦抱歉地朝屈渊笑了一下,她看起来是个非常有修养的女人。“对不起,屈局长,我们不是怀疑你们的工作效率。”

屈渊也一副笑脸。“哎,不管怎么说,破不了案,总是我们的失职。不过……我也是今年才到这里来的,说实话,对这事,我也不怎么清楚。我也想破这一系列的案子,也查看过档案,但是我还没有一点头绪。”他顿了一顿,又说,“看样子,两位应该知道些我所不知道的吧?”

冯至善呵呵地笑了一声。“我们只是研究员,不是警察啊。”他又有意无意地瞟了晓霜一眼,似乎觉得她在这里有点碍事。杜润秋立刻说:“她是我的好朋友,我们一起来的。”

李悦温和地笑着,说:“没关系,没关系,反正都不是什么秘密,谁都知道的,大家都来讨论一下比较好。”

杜润秋指着自己手臂上插着的吊针说:“可不可以把这个取掉?我没事啦!”

晓霜看了看,还有大半瓶。“没事啦,秋哥,针都刺进去了,你就乖乖地输完这瓶吧!你就躺在**听,有什么不好的?”

杜润秋拗不过她,叹了一口气,在病**坐正了。“好了好了,我洗耳恭听。这月牙泉以前究竟发生过些什么?”

冯至善长得相当的黝黑憨厚,这时,他的眼里也露出了一丝近于神秘的神情。“就跟你这次看到的一样,每年都会不定时地从泉里浮上尸体。可是,这些尸体都不是溺死的!”

杜润秋实在忍不住了,对着屈渊大叫了起来:“你居然不告诉我?!”

屈渊尴尬地咳了一声,对着他继续猛使眼色。杜润秋再一想,倒也是,这属于“内部机密”,当众指责屈渊不告诉自己这“内部机密”,好像是过分了一点。

冯至善又说:“这些尸体来得非常奇怪,就像是凭空出现在水里的一般。我跟李悦一直研究月牙泉的特殊现象——风沙不至,千年不枯——我们想到,这些尸体也许是从月牙泉的源头来的……”

“月牙泉的源头在哪?”杜润秋打断了他的话。

这个话题,问得两位“专家”同时一耳。李悦微笑了一下,说道:“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你。对于月牙泉的源头,有三种说法。”

杜润秋问:“哪二种?”

“第一种说法,月牙泉附近有一条叫党河的河流。很久以前,这党河改了道,大部分都被流沙给淹没了,只留下了一小段。这一小段就是月牙泉。月牙泉有地下的暗流不断补充水源,所以千年不涸。”

杜润秋点点头。“第二种呢?”

“第二种说法,是认为月牙泉是一个风蚀湖。”

屈渊问:“什么是风蚀湖?”

李悦说道:“顾名思义,就是风蚀洼地随着风蚀作用的加剧,达到潜水面深度时,在新月形沙丘内湾形成泉湖。”

这串名词太过专业,屈渊和杜润秋都听得一愣一愣的。

“第三种说法……”李悦顿了一顿,“这月牙泉实在是太像一弯新月了,简直不像是自然生成的,倒像是人工雕饰过的一般。加上在古籍里,对月牙泉有‘沙井’的记载,所以,也有专家认为,月牙泉是被人工开凿出来的,它的下面事实上是一口非常深的井,月牙泉只是最上面的表象。”

晓霜眨着眼睛,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要在荒漠沙山里开凿一处像新月一样的泉?有什么用意吗?”

李悦微笑。“如果我们什么问题都能解释了,那就不用留在这里研究了。”

杜润秋往枕头上一靠。“哎,说了半天,最后我们还是不知道月牙泉的源头在哪里!两位,听你们的意思,是不是认为那些浮尸有可能是从月牙泉的源头飘出来的?所以你们来问我,在沉到水里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发现?”

“是的,我们就是为了这个来的。”李悦温和地点头,殷切地注视着杜润秋。“你能提供给我们一些线索吗?”

杜润秋摇了摇头。“对不起啊,两位,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摊了一下手,“我——很不中用地昏过去了。”

李悦和冯至善似乎都很失望,但并没有什么表示。两个人寒暄了几句,就告辞了。门一关上,杜润秋把手臂上插着的针头一扯,揪着屈渊的领口就叫:“你!屈渊,你这个家伙,你居然瞒着我!”

屈渊把他的手拨开。“我瞒你什么了,我还没来得及说而已!”他叹了口气,“事实上,我也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杜润秋气恼地倒回在**。晓霜小声地说:“秋哥,你把针头拔掉,手出血了啦……”她拿了纸巾,帮杜润秋擦掉手背的血迹,动作又是温柔又是细心,惹得屈渊在旁边有点嫉妒地说:“杜润秋,你好艳福啊!”

“哼,你当然享受不到了。”杜润秋得意洋洋地说,然后把脸一沉。“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屈渊很是不满,“其实也真没什么可多说的,刚才那两位研究员都说了,月牙泉多年以来,就常常会莫名其妙地冒出死人来。阮南你记得吧?就是那天跟我一起的那个警察。他有段时间天天都在月牙泉旁边搭了个帐篷睡觉,等着看,结果他打了个盹,睡醒一看,不得了,尸体又在水里飘着了!他也就合了五分钟眼,那尸体就出来了,周围又没一个人来过……”

“干嘛不装个摄像机?”杜润秋说,“人会困了睡觉,摄像机总不会吧?”

“你以为就你聪明?”屈渊白他一眼,“当然装过,可是摄像机头就会有几分钟莫名其妙地失效,拍出来的全是雪花点点,而且怎么都找不出失效的原因。后来,大家心里也就明白,在月牙泉,必定是有某种超自然的现象在不断地发生,凭我们现在所知的是无法探知到原因的。他们也就开始对此抱着麻木的态度……”

晓霜闪动着睫毛,说道:“那么,刚才那两位专家,就是想解开这种超自然现象的谜了?”

“科学的东西,我是不懂。”屈渊说,“但是,你和迟小姐说的,我却懂。你们说这里是曾经的幽都鬼城发源之地,是阴阳交汇之地。你们说月牙泉实际上就是幽冥泉,罗布红麻就是黄泉之花。是的,这些我都可以相信,就算在这里见到鬼,我也不会意外。但是,有一点我仍然很有疑问。毕竟,那些尸体,都是真真实实存在的,他们究竟是从何处而来?他们究竟是谁?为什么我们费尽力气也查不出这些尸体的身份?”

杜润秋双拳重重互击了一下。“说得好!这也是我的疑问。我们现在就应该去搞清楚这些问题!”他忽然奸笑了一下,拉着晓霜的手,“晓霜……你总得给点提示吧!嘿嘿……你们知道的,比我又多得多了!”

晓霜哼了一声,把他的手甩开。“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知道。”杜润秋贼贼地笑,“你肯定知道那个死在泉里的女孩子的身份。”

屈渊紧张起来了,死死地盯着晓霜。晓霜一扬下巴,很不服气:“你怎么知道?”

“直觉!你看她的时候,样子怪怪的,跟你平时大不一样!平时比较奇怪的都是丹朱,这次是你!”杜润秋大笑了起来,但晓霜却笑不出来了。这时候,杜润秋才想起丹朱一直没来,就问晓霜:“丹朱呢?她一个人跑哪去了?”

晓霜满脸神秘地说:“她去准备点东西。”

杜润秋望着她。“准备啥啊?”

晓霜挤了挤眼睛。“今天晚上,我们去看一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