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渊和谭栋过夜的那座石塔,无论是外表还是里面,都跟其余四座毫无二致。塔里十分阴暗,因为没有窗,门又很小,光线很难进来。屈渊在塔里放了个装电池的小灯,黄色的灯光照亮了这个不大的空间。

让杜润秋有点奇怪的是,这五座石塔离东西两个水池相当近,按理说石塔里也该是很潮湿的,可是,石塔里的地面,很是干燥,一点阴湿的感觉都没有。屈渊和谭栋各带了一个睡袋,一个靠东墙,一个靠西墙。他们带的行李不多,一人一个包,放在墙角,堆了一些食品和矿泉水。

“昨天晚上你从外面进来的时候,难道就没有看谭栋一眼吗?”杜润秋问。屈渊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说:“你看看,这里面白天都没光,大半夜的,我能看清什么?我只是瞟了一眼,也只看到合上的睡袋,所以我以为谭栋已经睡着了。”

“也就是说,你没有过去看,谭栋也没有开口说话,你并不能确定那时候他还是不是在塔里睡觉。”杜润秋说。

“没错。”屈渊点头同意,“所以我想来想去,我认为只有那一次机会能让谭栋避开我的视线悄悄离开。毕竟是他没话找话,暗示我出去看一下,否则,我是不会出去的。让我想不通的就是——他瞒着我偷偷溜走,究竟是为什么?如果有什么想瞒着我的事,那还不如一开始就别叫我!”

杜润秋在地上坐了下来。他仰起头,望着上方。他已经不止一次地觉得奇怪了,这塔足有十米高,但现在他们所处的这个空间,最多也只有五米高。上面难道都是被石块给填满了?

“你在看什么?”屈渊问。杜润秋说:“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奇怪的塔。外面看起来,好歹也是一层一层的,却没有楼梯可以上去。上面呢,从外面看也都是被填满了的,没有门也没有窗。”

他一面说,一面从地上爬了起来,到处摸索。屈渊瞪着他,问道:“你不会真的想找密道吧?”

“以你的警觉性,谭栋如果跟在你的背后出来,很难不被你发现。”杜润秋说,“可是如果这里面有密道,那就好解释得多了。来吧来吧,我们一起找。”

屈渊无可奈何地也蹲了下来,一寸寸地寻找。这塔里的地板,是一大块一大块深灰色的长条的石块,相互之间嵌得几乎一点缝隙都没有。虽然并没有用水泥什么的,但石块拼接得十分完美。杜润秋和屈渊在地上摸索了半天,都有些沮丧了。

“唉,估计是没有什么暗道了。”杜润秋瘫了下来,他已经像条狗一样在地上爬了半天了,每一个角落都摸遍了。屈渊这时候反而来劲了,仍然是锲而不舍地在那里继续摸索。

“杜润秋,你看这里。”屈渊的声音忽然提高了,兴奋起来了。他指着一块墙壁,说,“你听听,这里敲打的声音像是空的。”

“是吗?”杜润秋站了起来,走过去敲了敲。果然,敲上去有一种中空的声音,跟他刚才敲打地上时发出的重浊的声音大不相同。他也顿时精神百倍,大声说,“这里一定有问题!暗道肯定是在后面!”

“就算暗道是在后面,我们难道要把这堵石墙给打穿?”屈渊有点沮丧,“不知道机关在哪里,我们也没办法啊。”

杜润秋哼哼了一声,说:“一定有办法!”

他扑在墙上一点一点地去摸,终于被他摸到一块石砖,似乎有点不太一样。那块砖摸上去的感觉,好像是空心的。杜润秋又惊又喜,他伸手按在那块石砖上,用力往里一推,那砖居然真的被他推进去了。杜润秋再伸手进去一摸,手碰到了一个冰凉的铁环。

“屈渊,真的有机关!”杜润秋连想都来不及想,就抓住了那个铁环,向外一拉。与此同时,他听到了卡卡的响声。

墙裂开了,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排向上的石阶。石阶非常之窄,窄得横着放一只脚都困难。还有一股秽气扑面而来,很显然,这个暗道是不常开启的。

“果然有暗道。”屈渊也满脸兴奋地凑了上来,“这应该是往上面走的楼梯!你是对的,杜润秋,这塔的上半部分,绝不是实心的石块,肯定大有内容。”

杜润秋也乐得不行,满脸心痒难熬的神情。“看来,谭栋一定是从这里上去了。他早就知道这里有暗道吧!好啦,我们现在也可以上去看看了,这上面是不是藏满了金银珠宝啊!我们是不是得带个袋子上去装啊?”

屈渊气得差点晕了过去。“你……杜润秋,你这人怎么什么时候都这么贪心啊?金银珠宝?你还指望什么啊?”

杜润秋叹了口气。“我不止一次地有机会接触到大量的宝贝,结果阴差阳错,没一次捞到的……这一次,嘿嘿,这一次我一定要把握机会!”

屈渊瞪了他一眼。“你先上去,还是我先上去?”

“当然是你。”杜润秋说。“你的身手比我好,如果遇上什么突**况,也能应对啦!如果我在前面,包管一棒子就被人敲晕了!”

“那好吧。”屈渊无可奈何地说,“我走前面,你跟紧一点。”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进了那个暗道。因为石梯实在是太窄,两个大男人的脚根本没法全部放在梯级上,只能小心翼翼地踮着脚走,那模样看起来实在是太可笑了。头顶的空间也极其窄小,杜润秋和屈渊个子都不小,不得不低着头弓着腰走,没走几步,杜润秋就觉得腰酸背痛,嚷了起来:“哎,这路也太难走了……”

他话未落音,只听得“嘭”地一声重响,那道暗门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落了下来,把所有微弱的光线都隔绝在了外面,只剩下屈渊手里那盏小灯。屈渊跟杜润秋你看我,我看你,两个人呆了半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完了,完了,暗门关上了,我们怎么出去啊?”杜润秋急得想跳,但还没蹦起来就撞着了顶。“完了……真的完了,我们应该留一个在外面的……现在,他们也会认为我们失踪了啊!”

说完这句话,他骤然地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他想到了一件刚才过度兴奋状态下没有想到的事。如果说谭栋真是从这条暗道里消失的,一直没有出来,那是不是他不想出来,而是根本没有办法出来?而现在,他们是不是又步上了谭栋的后尘?

“谁叫你在这里大叫大嚷?”屈渊恼火地说,“先上去看看吧!呆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杜润秋叹了口气,闭上了嘴。屈渊把灯关了,说:“电池没剩多少了,还是省着点用吧。”

于是,两个人就只得在黑暗里向上爬。其实并没有爬多久,但在杜润秋的感觉里,却像是爬了很久很久似的。终于,他感觉到头顶上有一丝天光了,他精神一振,正想高呼一声,却又想起了刚才暗道突然关闭的悲剧,立即把这声喊叫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压低了声音说:“上面有光了。”

“我先上去,你稍微等一下再上来。”屈渊把声音压得最低,“等我叫你,你再上来。”

“我还真是感觉好感动,”杜润秋也压低声音说,“你放心,如果有危险的话,我不会躲在后面作乌龟的!”

“反正,我不叫你上来,你就别上来。”屈渊又叮嘱了一句,才爬了上去。杜润秋借着微弱的那一丝光线,看到屈渊消失在了头顶上,他的一颗心也是怦怦直跳。虽然屈渊上去的时间也就分把钟的光景,但杜润秋在黑暗里真是度日如年。好不容易,才盼到了屈渊的声音,在他头顶上响了起来。

“上来吧。”

杜润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手脚并用地从窄窄的石梯上爬了上去。他过于兴奋了,以至于没有留意到屈渊声音里古怪的调子。

他爬上去一看,自己正站在一个很低矮的空间里,天花板都快压到头上了。四周都是被石块严密地封堵住的,但还是留了极窄的间隙,能容得下一丝丝的日光透进来。这空间本来就不算宽敞,却被一具具的石棺几乎堵得连走都走不过去。

杜润秋看着屈渊。屈渊也在看他。两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惊惧。杜润秋做梦也没想到,这石塔上面,竟然会堆放着如此多的石棺。粗略地数一数,这里面至少有几十具石棺。

但最让他惊奇的是,屈渊手里拿着一个红色的登山背包,里面装得鼓鼓囊囊的。

“你这背包……是从哪里来的?”杜润秋问。

屈渊说:“就放在地上,我就捡起来看了。里面装的都是吃的,水,还有野营的东西。”

他已经把背包打开了。杜润秋在里面翻了几下。“饼干已经拆开了,还有个空的矿泉水瓶子。看来,是有人藏在这里了?”他又沉吟了一下,“我们在外面发现了的那具男尸,身边缺少的,就是一个背包。看来,是在这里了?……”

屈渊沉默着。杜润秋过了半晌,才喃喃说道:“……丹朱说得一点没错。这个地方,真的是为死而建的。我早就该料到了……这所谓的安魂之塔里……自然是应该有棺材的……”

屈渊看了他一眼。“有没有胆子把石棺打开看看?”

杜润秋干笑了一声。“你说呢?”

屈渊听他这么说,放下了背包,去推身旁一具石棺的棺盖。那棺盖就是结结实实的一大块石板,十分沉重,杜润秋赶忙过去帮忙。两人合力,那石板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总算是被他们两人给推开了。

杜润秋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哪怕石棺里是一堆白骨,或者是一具木乃伊,他都不会吃惊。但是,这时候他还是吃惊了。

石棺里是空的。空空如也。

他怔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这是怎么回事?我还以为……”杜润秋说了半句,就说不下去了。屈渊接过了他的话头。“以为里面应该有尸体?”

杜润秋反问:“难道里面不应该装着尸体吗?棺材本来就是装死人的!”

屈渊闭着嘴,没有回话。他对杜润秋招了招手,示意他跟自己一起合力推开旁边的另一口石棺的棺盖。杜润秋一边嘟囔一边说:“怎么,你还想看?……”

这口石棺也是空的。杜润秋再次松了一口气。但是,屈渊却仍然锲而不舍。杜润秋帮他推开了五六口石棺,累得气喘吁吁,嘴里念叨着:“哎,都说了是空的,你还要看,有什么好看的,浪费力气,我们还是下去吧……”

他的声音突然地停住了。他的两眼死死地盯着刚推开的那口石棺,嘴张着也合不拢了。过了至少一分钟,杜润秋爆发出了一声狂叫:“鬼啊!”他一转身,就想从刚才的石梯跑下去,屈渊一把从他身后拽住了他的衣服。

“干什么?跑什么?”

杜润秋连说话都不利索了。“鬼鬼鬼……有鬼,有鬼,有鬼,见鬼了!……”他指着那口石棺,“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石棺里躺着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他们见过的、头脸已经被砸得稀烂的齐林。可是这时候,齐林的脸却奇迹般地复原了,毫无损伤。而且他躺着的样子十分安详,完全就像睡着了似的。

屈渊伸手去齐林的鼻子下面探了一下。“死了。”

“死了?死了?”杜润秋直着嗓子喊了起来,“当然死了!脑袋都被砸烂了,难道还没死吗?!”

“你碰碰他看看。”屈渊脸色很难看。杜润秋只得伸出手,去摸了一下齐林的手。这一摸,他吓了好一大跳。齐林的皮肤很冷,冷得像冰一样,而且柔软而松弛。这分明是一个死人的皮肤,但是奇怪的是,他的肤色虽然苍白,却仍然像是活人的肌肤。

“屈渊……这是怎么回事?”杜润秋喃喃地说,“难道……开头死那个,不是齐林?这就是有人有意要把他的脸毁容,让我们分辨不出死的那个人是他?”

“不,我认为那个死者就是齐林。”屈渊说得相当确定,“每个人都可能会有些细小的特征,这是无法更改的。我见到那个齐林的时候,就留意到了,他的耳垂长得很奇怪,像有一个凹下去的小洞。齐林虽然脸部被毁,但耳朵还保持着完整,我当时就察看过了,我肯定那个人就是齐林。就算找个身材相仿的人来,也不行。没有两个人的耳垂是一模一样的,绝不可能。”

杜润秋努力消化着他的话。“你的意思是,那个死掉的人,确实是齐林。那么,这个人,就不是齐林了?”

“齐林肯定只有一个。”屈渊相当镇定地说,“杜润秋,你仔细一点地,你觉得这个人真的跟齐林一模一样吗?”

他这个问题问得十分怪异。杜润秋也只得鼓足勇气,低下头认认真真去看这齐林的脸。这么一看,他确实就看出些问题来了。

“是……你没说错,确实不是一模一样的。仔细看,差得相当远。齐林……我是说脸被毁掉的那个,额头要窄一点,眼睛也要小一点。这一个……对了,你看他的门牙有点突出,齐林的牙齿更整齐。但是……但是乍一看,真的很像……非常像……”

屈渊点了点头。“要我说,那个死了的,才是齐林。这一个,只是个跟齐林长得非常之相像的人而已。”

杜润秋望着他。“为什么会有一个跟齐林长得如此相像的人躺在石棺里?这如果是巧合的话,也未免太可怕了。”

“当然不可能是巧合。”屈渊说,“这怎么可能是巧合呢?”他沉默了一会,“杜润秋,我们继续。”

杜润秋呆呆地说:“继续什么?”

“当然是继续把这些石棺打开。我们一定还会有所发现的。”屈渊说。

杜润秋叹了口气。“好吧,希望接下来会有更多的‘惊喜’。”他又加了一句,“难怪这塔这么干燥,肯定是有什么特别的设施,为的就是保证尸体不会太受潮。”

在整整十分钟的徒劳无功后,一具石棺打开的时候,杜润秋发出了一声惊呼。这具石棺里躺着的是个女人,一个非常美丽的女人。肤色极白,像半透明的玉石一样。一张脸蛋,就像画出来的一样。杜润秋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就有些恍惚。

“她……”屈渊吞了一口口水,瞟了杜润秋一眼。“你不觉得她很像一个人吗?……”

杜润秋怔怔地望着石棺里那个面色如生的女人。“是,我已经发觉了。她……她很像丹朱。不,不是长得像,长得其实不像。但是……但是,就是像……说不出来……我真的说不出来……”

他忽然重重地向棺盖上打了一拳。“这究竟是什么回事?这里究竟是个什么地方?这些……这些究竟是尸体,还是什么?如果是活人,那他们根本没有呼吸。如果是尸体,怎么看起来又像是睡着了?”

屈渊低声地说:“他们一定都知道答案的。来到这里的人,除了你,除了我,都是知道答案的。”

杜润秋抬起了头。“你还要继续找下去吗?”

屈渊一呆。杜润秋说:“现在我已经能猜到了。如果我们继续找下去,一定会找到别的几个人的。来到这里的人,估计在这里都还有一个……副本?我暂时就这么称呼吧。虽然现在流行*,不过这肯定不是*。这个……”他看着石棺里的那个女人,“她像丹朱,但只是神似,而非形似。倒是那个齐林……很像,确实很像,像得吓人,如果不是细看很难看出细小的差别。”

他望着屈渊。“还要再打开石棺吗?”

屈渊慢慢地坐在了地上。“不,我累了。我觉得……”他忽然地笑了一笑,“我觉得我们就像是在打开潘多拉的盒子,不知道会从里面跳出些什么来的。我……我觉得我已经在开始害怕了。就像你刚才问的一样,这里……究竟是个什么地方?究竟藏着些什么秘密?我……”

他的眼神也空了,声音也变得低沉了。“我开始怀疑……我们是否能够走出这里?来的时候容易……我们还回得去吗?”

杜润秋打了个冷战。他努力振作了一下。“来,屈渊,帮忙,我们把这些石棺抬回去。”

屈渊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还抬回去作什么?”

“把一切复原。”杜润秋说,“就像是我们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似的。”他看了一下腕上的夜光手表,“我们进来了不过十多分钟,没有人会认为我们是失踪了。我们现在就把石棺合上,然后,我们出去,装成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有看到的样子。再然后……我们就可以观察了。我们好好地观察一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你连你那两个女朋友都不信任了?”屈渊说道。

“我从来都不了解她们。”杜润秋说,“不是信任与否的问题。她们始终没有把最后的底牌亮出来,我只是想知道一件事——她们来这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如果她们肯对我坦白,我也自然不必要对她们有所隐瞒。”

“好。”屈渊似乎也有了点动力,从地上站了起来,“动手吧。”

他们又花了不少力气,才把所有的石棺盖好。杜润秋忍不住说道:“如果我们的时间再充足一点,能够把所有的石棺打开来看看,说不定会找到谭栋呢。”

“你怀疑谭栋也有一个‘副本’在这里?”屈渊沉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不过……我真是想不通,这个‘副本’是用来干什么的?”

杜润秋重重地拍了一下屈渊的肩膀。“这就要靠你了。”

“靠我?”屈渊莫名其妙地问道。

“是啊,自然要靠你。”杜润秋一脸期盼地看着他,“我说过了,你跟谭栋是亲戚,你们太熟了,他的事情你是最清楚的。你再想想,他有什么比较奇怪的地方没有?”

“……他真的没有啊。”屈渊眉毛都纠成一团了,“他真的是个很正常的人啊,再正常不过了。他也不是特别有上进心的人,估计是看佛经看的,他有几次调职的机会,但他都不走,宁可留在E山这个相对清闲油水也相对少的地方。这应该是性格使然吧?这应该不算什么奇怪的地方吧?……反正,我想得出来的,都对你说了。”

“不对不对,一定还有。”杜润秋大摇其头,“你再想想啊,什么都可以,任何怪一点的事情都可以。”

“这个……”屈渊苦笑,“你再逼我,我也想不出来啊,我总不能无中生有了。他有个儿子,八九岁的时候去游泳,跳水的时候很不幸摔成了高位截瘫,完全没法医治,这个算不算特别的事情?”

杜润秋张大了眼睛。“原来谭栋还有这样一段伤心往事啊。我怎么看不出来呢?”

“谁都看不出来。”屈渊叹着气说,“那孩子多好啊,多可爱,变成这样,谁都受不了。谭栋的妻子就为了这事,过马路的时候心神不定,被车撞死了。我们都还觉得他不近人情呢,他老婆出事的时候,他还在跟老和尚下棋,居然等到那盘棋下完,才去办他妻子的后事。”

杜润秋倒不觉得奇怪。“正常,他把棋下完,不等于他心里不难受。有些人是这个样子的,什么感情都藏在心底。谭栋肯定是这种人。”他想了想又说,“他儿子真的治不好了吗?”

“没办法。”屈渊也是一脸苦涩,“谭栋不差钱,他家底很厚,也把儿子送去美国看过,没用。这不是钱能解决的事情,有钱也白搭,治不了。”

他忽然抬起了头,一丝疑惑的表情,出现在了他的脸上。“对了,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情。”

杜润秋两眼放光。“你想起来了?你总算是想起来了?快说快说,什么事?”

“昨天晚上,睡觉之前,他突然跟我提到过他儿子小庆。”屈渊说,“他平时基本上不会谈到小庆的,他总是回避这个话题。他并不喜欢把自己的痛苦摊在别人面前,哪怕我跟他是亲戚。他说,这些年,亏得我常常去看小庆,去陪他。我有点莫名其妙的,从小我就带着小庆玩,说来,小庆那事儿,我也有责任。那天本来是我带他去游泳的,结果我那天有急事要加班……我后来后悔得不行,如果那天我不加班呢?如果那天我陪小庆一起去了呢?如果如果如果……”

屈渊烦闷地挥了一挥手。“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没那么多如果,我知道很多事发生了就不可能改变,但是这么多年了,我还是没办法忘记。我总是想着那件事,谭栋越不提起,小庆看到我仍然高高兴兴地喊我叔叔,我……我……”

杜润秋注视着他。“看来,你的心理包袱还真不轻呢。而且,谭栋也不是不清楚这一点。然后呢?他还说了什么?”

“他提到小庆,我也难过,除了说这是应该的还能怎么着?”屈渊低声地说,“谭栋说,以后你要多去陪陪他,小庆一向很喜欢我的。我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想起来了……”

杜润秋脸色凝重地打断了他:“不好不好,一般电视剧里面,有人说这种话,那他就肯定是快死了!”

屈渊脸色一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杜润秋,你这个乌鸦嘴!”

“不是我乌鸦嘴的问题。”杜润秋这次倒是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很是严肃,“屈渊,你难道真的就不觉得很不吉利?”

屈渊无法反驳。杜润秋挥了挥手,“我们先下去吧,要讨论这里也不是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