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欲裂。他刚想动,就发现自己双手被麻绳牢牢地反绑着,勒得都入了肉,疼得要命。杜润秋费力地张开眼,却惊恐地发现自己是在一间几乎是全黑的屋子里,鼻子里闻到的,都是潮湿的霉味。

他再往左右一看,丹朱倒在他的右边,而谷雨在他的左边。她们两人的手也都被反绑着,仍然昏迷不醒。

“喂!丹朱!醒醒!谷雨!醒醒!”

他压低声音叫了半天,又连着踢了她们好几脚,丹朱和谷雨才悠悠醒转。丹朱昏昏沉沉地抬起头来,眼神毫无焦距地看着杜润秋,看了好一会,仿佛才认出他是谁来。“秋……秋哥?我们这是……”

“我们不知道被谁绑起来,关在这里了。”杜润秋低声说,“你觉得这是哪里?”

丹朱吸了吸鼻子。“好大的霉味,而且很潮。”她想了一会,“我想,我们应该就在祭坛的下面。”

杜润秋说:“可是,祭坛下面,我们去过,不是这样子的啊。”

丹朱摇了摇头。“我们去的,应该只是祭坛下面的一小部分。你想想,秋哥,我们去的那个地下石室,只有几平方米,可是祭坛下面那一块,至少有十个石室那么大。我们只走到了其中一个石室而已。”她抬起四周看了看,“我猜想,这里就应该是相邻的另一间石室了。”

谷雨听着他们的对答,这时候忽然说:“你们说的是什么地下石室?”

杜润秋解释道:“就是那个什么人皮帐子,人的肠子,人的骨头的神坛。很恐怖的一个地方……”

谷雨“啊”了一声。“什么?你们去过了?你们找到了?在哪里?怎么进去?”她的兴趣,似乎已经盖过了她的恐惧。

杜润秋把他们找到暗道的经过向她大约地讲述了一遍。谷雨本来十分沮丧害怕,现在眼睛里居然又放出了光彩,脸色也发红。“啊,你们居然找到了那里,真是了不起!你们有没有看到镇魔孔?有没有?”

杜润秋一愣。他想起来了,在人皮帐子的顶上,确实有那么一个铜器,铜器上有着三角形的孔洞。杜润秋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铜器,带着很强烈的当地风味,古拙而原始。他也是第一次听到这叫做镇魔孔的东西。

“那是什么?”

谷雨解释道:“镇魔孔,里面住的自然就是妖魔鬼怪了。据说从前有位大师降伏魔怪时,从镇魔孔里就流出了鲜血来。”

杜润秋听得似懂非懂,莫名其妙。“什么?就是个收妖魔鬼怪的法器吧?嗯,三角形的,还从来没见过!”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心中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从千年水月观音的羊脂白玉瓶,花锁阳古城时她们从地下挖出来的那个酒瓶,月牙泉底发现的那块楼兰漠玉……这些东西似乎都跟“收魂”有关。现在,又多了这个镇魔孔。他不自觉地看了丹朱一眼,丹朱虽然跟他一样被双手反绑,头发散乱,却仍是一脸镇静,让杜润秋简直开始佩服她了。

“丹朱,那镇魔孔,真是这个作用吗?”杜润秋问。

丹朱有点无奈,但还是回答了。“是啊,秋哥。天地间诸多法器,以密宗法力为最,也以它最为神秘,降妖伏魔,无所不能。镇魔孔绝对是其中之最。”

杜润秋盯着她,一字一字地问道:“我记得你说过,你这次的目标是寄魂物。你是不是打算以镇魔孔来对付寄魂物里的灵魂?”

谷雨瞪大了眼睛,一脸震惊。丹朱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秋哥,你在这里胡说什么啊,会吓着别人的。何况,你看我们现在这个处境,说不定一会就要给别人当祭品砍头挖心了,还说这些干什么?”

杜润秋叫了起来:“丹朱!!”

谷雨抢过了话头。“寄魂物是什么?你已经找到了?”

丹朱微微一笑,笑得很有些神秘。“我大约猜到了,可是不确定。再等等吧,我们会看到的。”

杜润秋实在是受不了了,大声说:“再等下去,我们就都死在这里啦!”

丹朱又笑了。“放心吧,我们还不会这么快死的。”她又对杜润秋安慰地说,“秋哥,我看,我们还是睡一觉吧。现在离满月还有两三个小时,我们得等到那个时候呢。”

谷雨两眼死死地盯着丹朱,似乎想把她的脸看出个洞来。“你究竟是什么人?你究竟到这里来是干什么的?”

丹朱淡淡地笑了笑。这一次,她正面地回答了谷雨的问题。“我跟康源一样,从小学道,我们是同道中人。只不过,我修的道,跟他修的道,是不一样的门类。我到这里来,自然是为了大红祭,不过我对祭祀本身兴趣不大,我的兴趣,全在于会出现在祭祀中的、密宗最神秘的东西——寄魂物。我对栖居在里面的灵魂,非常有兴趣。力量越强大的灵魂,越让我感兴趣。”

杜润秋望着她那张清丽如露珠的脸庞。“可是,你们究竟是为了什么呢?你们不是为了兴趣,对吧?你跟晓霜,总该有一个目的,对吧?”

丹朱一晒。“秋哥,你想知道的事,太多了。”

“那我换个方式问吧。”杜润秋说,“你们已经收集了多少个灵魂了?你们需要很多个,是不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看到丹朱的脸色,变了一下。但是几乎是立即的,丹朱的表情又恢复了正常。

“我需要那么多个精魂做什么呢,秋哥?”

杜润秋大声地说:“你们在炼一种非常特别的法器,是不是?这种法器,需要很多个特别的人的精魂,是不是?C市上吊的那个穿红衣的男孩的死,也跟你们有关,是不是?”

这一次,丹朱的脸色终于变了。她的脸色发青,眼神像冰一样,杜润秋接触到她的眼神,不由自主地感到了一阵寒意。

“是谁告诉你的?谭栋?还是康源?”

她的声音也像寒冰一样,几乎不像她平时的声音了。她的长发垂在脸颊旁边,杜润秋一瞬间竟然觉得害怕了。这个丹朱,已经不是他所熟悉的丹朱,那双眼睛让他觉得陌生而恐惧。一时间,他竟然说不出话来。

忽然间,丹朱眼里的坚冰消融了,一瞬间又是春水流动。“真是的,秋哥,你怎么老听些胡言乱语呢?C市的事,我也只在报纸上看到过,我怎么会与此有关呢?难道你认为,我和晓霜真的会杀人吗?”

她朝杜润秋贴近了些,她柔软的发丝,拂在杜润秋的脖子上。她的声音,轻柔地在杜润秋的耳边响了起来。

“我不会杀人的,秋哥。真的,相信我。”

杜润秋冲口而出。“可是,你会杀鬼!”

丹朱格格一笑。“鬼是人吗?杀鬼犯法吗?”

杜润秋瞠目结舌,不知如何应对。

杜润秋又开始做梦了。在离开月牙泉之后,他再也没做过这个梦了。可是,如今,在这个黑暗潮湿的水中地室里,他又做了这个梦。

他仍然在一片漆黑里,盲目地向前奔跑。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突然地,他看到了前面有一个人影。

“晓霜!”

可是,当他赶到晓霜的背后的时候,晓霜回过了头。在她回过头的一瞬间,她的头从脖子上齐齐地滚落了下来,一直落到了杜润秋的手里。杜润秋居然也像是不知道害怕似的,直愣愣地捧着她的头,呆呆地看着。

那不是晓霜的脸。那是枫公主的脸。

他在月牙泉里所发现的那个悲情的、用自身当作祭品的楼兰公主的脸。

他无法忘记那天他看到那个美丽的少女的尸体,飘**在一弯月牙般的泉水的景象。泉水边的芦苇,在风里飘摇。

杜润秋大叫一声,醒了过来。他仍然躺在那个石室里,双手已经被麻绳勒得进了肉,生生发痛。身旁仍然是丹朱和谷雨,哪里有晓霜的影子?

丹朱费力地挪到了他的身边。“秋哥,你又怎么啦?”

“……我又做那个梦了。”杜润秋喃喃地说,“我又梦见晓霜了。可是,我追上她的时候,她又变成了枫公主……”他忽然低下头,盯着丹朱的脸,低声地问道,“丹朱,告诉我,她跟枫公主,究竟有什么关系?”

他这个问题,让丹朱呆了好一阵。终于,丹朱说道:“秋哥,你这问题,问得实在是太奇怪了。林晓霜就是林晓霜,她跟一个千年之前、消失在历史里的楼兰公主,怎么会有任何关系呢?”

杜润秋脸上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真的吗?你真的没骗我吗?”

丹朱有点不耐烦地说:“现在说这些干什么,快到时间啦。我们一会应该就能出去了。”

杜润秋的注意力,成功地被她扯了回来。“你说什么?我们怎么出去?谁会来放我们出去?”

丹朱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她的表情很严肃,相当认真地说道:“你们听好了。一会在外面,不管发生什么样的事,都不要叫,不要喊。留在祭坛上的守护狮子下面,哪里也不要去,哪里也不能去,明白吗?”

杜润秋听得云里雾里。“你什么意思?一会会发生什么事?”

“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丹朱严肃地说,“反正,你们听我的,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冷静。只要不叫不喊,不引起别……别人的注意,就不会出事的。明白了吗?”

谷雨侧头打量着丹朱。“你是不是在告诉我们,一会在外面,寄魂物会出现,里面所寄的灵魂也会出来?”

杜润秋嗨了一声。“谷雨,你好歹是个教授,你也相信这些?”

“我自然相信。”谷雨神色也很认真,“在这些神秘的宗教里,确实有很多超自然的现实,也超过我们的想象。我不能在教学生的时候鼓吹这些,我也不能在学术著作里提到这些是真的,但是,我是真相信的。唐清源也跟我一样。所以,我们才会来到这里。”

她转向了丹朱。“我明白了。你是想破坏寄魂物的‘物’,让那个灵魂无所依傍,对吗?”

丹朱绽开了一朵笑容。“不愧是谷教授啊,没错,我就是这么打算的。”

“然后,你打算用镇魔孔收住那个灵魂。”谷雨说,“但是这个过程,是相当危险的,所以你要我们躲到守护兽那里,只要不引起那个灵魂的注意,我们就不会受到伤害,是这样吗?”

丹朱淡淡一笑。“理论上,是这样。但是,事实上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我们谁都料不到。所以,如果万一出了事,死了人,也可别怨我哟。”

她略微地活动了一下被紧绑在背后的手。“好痛,我只希望等一会我的手别太麻了,活动不灵呢。”

杜润秋却在那里又蹦又跳,丹朱看着他像是被耍的猴儿,满地里乱蹦,睁大了眼睛。“秋哥,你这是在干嘛啊?”

杜润秋不回答,仍然在那里跳。突然,“啪”地一声,一把瑞士军刀从杜润秋的裤兜里掉了出来,落在地上。丹朱格地一声笑,说:“原来如此,秋哥,你还真会想办法。”

杜润秋用脚在刀上一踩,刀刃就弹了出来。他半躺着,把手放在刀刃旁边,用力地在那里磨。他那把小刀十分锋利,三下两下,就把捆着手的麻绳给割断了。杜润秋把麻绳狠狠地扔在地上,搓了搓被绑得麻木了的手腕,去帮丹朱和谷雨解开绳子。

丹朱的皮肤细嫩白皙,被这麻绳捆了几小时,一道道发紫的深痕,看起来很是吓人。杜润秋帮她揉了一会,丹朱脸上微微一红,轻轻地把手缩了回去。

“好了啦,秋哥,我没事的。”

杜润秋跟她的手接触的时候,又感觉到了丹朱手上那明显的茧子。他不由得说道:“什么时候能听听你弹琴就好了。”

丹朱莞尔一笑。“这个多容易,只要我们离开这里,我一定弹琴给你听。”按理说,这话听在杜润秋耳里应该很是舒服才对,可丹朱那语气,有点说不出来的奇怪,让他觉得莫名的不舒服。

谷雨坐在旁边活动手脚,这时候,她笑嘻嘻地开口说话了。“你们两个,等脱了险再说这些话吧,现在可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

丹朱顿时脸颊通红,一下子打开了杜润秋的手。“谁跟你谈情说爱了,一边儿去。你要找找晓霜去,可别打我的主意。”

杜润秋叹了口气。他知道丹朱脸皮薄,不敢再说什么了。何况,的确如谷雨所说,现在确实不是时候。

杜润秋问:“怎么样?手脚不麻了,我们就得想办法出去了。”

谷雨在这石室里来回了走了两遍,说:“没有看到出口啊。”

杜润秋有点丧气地说:“你不是专家吗?”

“我是专家,但我不是研究暗道密室的专家啊。”谷雨无可奈何地说,“你也太高抬我了啊,小杜。”

这么一说,杜润秋倒想起来了,丹朱就精通那所谓的“五行奇门”之术。他笑着转向丹朱,说:“难怪那天,你马上就知道了暗道的机关是在那几个狮子的翅膀上,原来你才是行家。说吧,丹朱,我们怎么出去?”

丹朱淡淡一笑。“你抬举我了,秋哥。这种石室,从里面是打不开的,机关都在外面。”

杜润秋一听,眼睛都瞪圆了。“什么?别开玩笑了,那我们岂不是得在这里面闷死啊?丹朱,你再找找看啦!”

丹朱摇了摇头。“这种地下石室,本身就是为祭祀而建的。说难听一点,本来就是为了杀死祭品而存在的,怎么可能给你留出去的通路?”她说得极其认真,一点玩笑的意思也没有。石室里本来就又凉又潮,杜润秋只觉得连脚底都是冰凉冰凉的。

“那怎么办?”谷雨颤声问道。“这里没吃没喝,我们会活生生饿死在这里啊!”

她话未落音,杜润秋就听到了一阵“喀喀喀”的声音。他大喜过望,叫了起来:“一定是有人在上面开门了!”

可是,“喀喀喀”的声音,却不是从他们头顶上传来的,而是从石室西面的石壁上传来的。过了几分钟,西壁上出现了一个一米高、两尺宽的方形大洞,看起来简直就像一扇小门一样。

杜润秋走到西壁前,低下头,去察看那个门洞。这确实是一扇“门”,或者可以说是没有门扇只有门框的“门”。门框上镶着宽宽的、两寸见方的铜条,这铜条上有着浮雕的图案——一条神态凶悍的铜蛇。这铜蛇就像是盘绕在门框上,守护着这些石室似的。

杜润秋看了两眼那蛇,又看了看那矮门里面。满眼漆黑,一点光都没有,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丹朱说:“里面应该就是相邻的地下石室。至于有什么,就只有靠我们自己去看了。”

他们身上都没有手电,于是杜润秋只得拿着丹朱钥匙扣上拴着的一个袖珍手电筒,一个个地通过了那道包着铜门框的矮门。才没走到多久,走在前头的杜润秋就觉得头昏,呼吸困难,人都摇摇晃晃起来。

丹朱惊呼了一声。“秋哥,我们先退回去,等一下再进去!”

她一把扶住了杜润秋,急急地转过身往后退去。杜润秋被她扶着,跌跌撞撞地穿过小门回到了刚才的石室,头晕目眩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丹朱这么一跑一拉,也累得靠在他身旁直喘气。

“……是怎么回事?”

杜润秋喘了半天,恢复了点元气,开口问道。丹朱也在喘息,脸颊苍白得像个死人。“那边严重缺氧,没什么空气,虽然这边的门开了,但是送过来的新鲜空气还是不足,所以我们一过去就不舒服了。尤其是你,秋哥,你走在前面,肺活量又大……”

杜润秋听了她的话,虽然觉得有道理,但还是有些奇怪。“不对呀,那天我们去的石室,是有通风孔的。今天这个,我们呆了这么久,也没感到不适啊。”

丹朱伸手指了一下头顶石室的几个圆孔,天光就是从那里透下来的。“当然了,我们只有三个人在这里,就算这通风孔只有这么小,也能保证我们需要的氧气……”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突然地愣了一下,“咦?谷雨呢?她跑到哪里去了?”

谷雨本来是走的最后一个,但是现在却看不到谷雨的身影了。这石室就这么巴掌大,什么都一览无遗,她居然就这么突然地消失无踪了。

“这……这……”杜润秋的声音都在发抖,“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确实不可能。他乱糟糟地想着。他们走进那门,也就一两分钟的光景。进去的时候,谷雨还说了一句话:“好黑。”这一点,杜润秋是记得清清楚楚的。然后,他就觉得空气不够了,发昏了,迷迷糊糊地被丹朱拖着回来了。也就是说,全程最多不过是五分钟,谷雨就这样子消失在这个密闭的石室里了,而且连一声叫喊都没有。

“这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杜润秋抓着丹朱的手,一直在那里重复这个问题。丹朱倒比他还镇定,安慰他说,“没关系,秋哥,怪事咱们也见多了,见怪不怪了。没事,没事,再等一会儿,等那边的空气多进去一点,我们就可以进去了。”

杜润秋无可奈何,也只得听她的。两个人一言不发地坐了一会,丹朱说:“秋哥,我们进去吧。”

杜润秋实在有点害怕。他始终觉得,丹朱和晓霜,每一次,对于即将发生的一切,即使不是能预见到发生什么,但也能够大致知道那个结局。所以,她们沉着,不害怕。可是,杜润秋不能,他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从踏上这个地方的那一刻起,不,甚至还在路上,他就有极其不祥的预感。虽然,以前跟丹朱和晓霜两个女孩在一起的时候,他也常常会有这种感觉,可是没有哪一次,有这次来得那么强烈,强烈到甚至让他想逃避的地步。

他们再一次走进了那道门。丹朱在进门之前,抬头看了一眼那包铜的门框,低声地说了一句:“蛇神会永远守护着这里呢。”

杜润秋紧紧拉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地往里走。虽然这里面的空气仍然很混浊,杜润秋略微地感觉有些不适,但已经比刚才好了很多了。

越往里面走,就能感觉到空气越稀薄。杜润秋问丹朱:“你能行吧?”

黑暗里,丹朱说了句:“我没事,走吧。”

为了节约丹朱那个袖珍小手电的电池,他们这一路都是摸黑而来的。这时候,杜润秋觉得自己好像耳边听到了某种奇怪的、让他很不舒服的声音,就对丹朱说:“把手电打开看看。我觉得好像有什么……”

丹朱打开了她的小手电,立刻发出了一声惊骇的尖叫。这间石室里,遍地都是尸体,而且有无数黑黝黝的蛇,正在尸体之间蠕动!刚才杜润秋听到的让他觉得肉都麻了的奇怪的咝咝声,就是蛇群爬动时发出的声音!

丹朱露出了一副想呕吐的表情。杜润秋强忍着恶心,在地上捡了根树枝,去拨离脚最近的那具尸体。从那人的穿戴打扮、长相肤色上看,是村寨里的人无异。他们满脸青黑,眼球突出,一看就是窒息而死,但奇怪的是,他们的脸上却看不出多少痛苦挣扎的表情。一般而言,窒息而亡的人总是痛苦不堪,很多都会把自己的衣服都撕破了,身上挖得鲜血淋漓,但这些人,不仅面容相当安详,居然还有种无法形容的极乐的表情。

“奇怪,真奇怪。”杜润秋喃喃地说,“他们明明是窒息而死的啊……”

丹朱一只手紧紧地抓着杜润秋的手臂。“秋哥,你看顶上。”

杜润秋一抬头,看到了石室天花板上的那些通风孔,都被堵住了。有趣的是,却是从内部封上的。他失声地叫了起来:“这些人不会是自己把自己闷死在里面的吧?!”

丹朱指着石室中央一堆还没烧完的柴草说:“瞧这个,秋哥。里面有不少曼陀罗,曼陀罗能让人昏迷,甚至产生幻觉。这些人一定在窒息之前就昏迷了,而柴草一燃烧,氧气就更少了。所以他们很快就昏迷了,然后就在昏迷中缺氧而死了。”

杜润秋喃喃地说:“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子自杀?”

“你忘了谷雨所说的吗?”丹朱说,“我猜,这些石室里,都是他们的尸体。而且,肯定还有他们宰杀的牛羊牲畜。”

手电微弱的光线下,杜润秋看到丹朱的脸上,现出了淡淡的笑意。她笑得很冷漠,冷漠到近于冷酷的地步。“哦,原来这才是传说中的大红祭啊。多么至高无上的一种祭祀仪式啊,让我想到了玛雅人那个独特的球赛。两方比赛,被砍头的一方不是败者的首领,而是胜者的首领。他们认为这是至高无上的荣誉!看样子,中西的原始宗教果然有很多的相通之处,原来大红祭要血祭的不仅是祭品,也是信仰者自己。秋哥,来这里一趟,可真是值得啊,我们看到了最原始最野蛮的一种祭祀。”

杜润秋叫了起来:“这样做,有任何意义存在吗?!”

“在你,在我,看来当然没有意义存在。”丹朱淡然地说,“可是,在他们看来,就有最神圣的意义啊。他们对死没有恐惧,他们对于这样的死法是无比期待的,他们视其为最高的追求呢。”

她停顿了一下,若有所思地说:“连自身都可以否定,连自身都可以放弃。这些人……我应该怎么说呢?我应该怎么形容好呢?……他们的信仰,在我们看起来是多么的神秘,多么的遥不可及。甚至是……如此的可笑……”

杜润秋看着那满地的尸体,那燃尽的曼陀罗,那些咝咝蠕动的黑蛇。一时间,他有种似梦非梦的感觉。

“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失神了一阵后,杜润秋问。丹朱眼神复杂地看着满地的尸体,说:“这你可问住我了。我也不知道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她做了个手势。“你看,秋哥,在对面,你看到没有?那里……”杜润秋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在两三具靠在一起的尸体之后,有一个铜门框,跟他们刚才通过的那一扇几乎完全相同。

杜润秋叫了起来:“那边还有?!”

“你想想啊,上面的祭坛是个圆形的,大约有五十平方大。可是,我们到过的两个地底石室,都只有五平方左右。所以,如果每个石室是一样大的,那么就一定有十个石室。”丹朱说,“它们的中心就是上面的那根盘蛇的柱子,十个石室向周围散开,而彼此有铜门互通。”

杜润秋仔细想了一下丹朱的这番描述。他不得不同意,丹朱的说法很有道理。“好吧,那就算你说的是正确的。那又怎么样呢?”

“我是在想谷雨的失踪。”丹朱沉吟地说,“自从进了铜门之后,她只说了一句话,然后我就没有留意到她了。从那时候开始,到我们发现她失踪,足足有五六分钟,她有足够的时间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消失呢!”

杜润秋看了一眼对面的那道镶着铜框的门,又回头看了一眼他们过来的门,顿时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丹朱,你真是聪明。你是说,谷雨是趁我们走在前面的时候,她一个人悄悄地溜回了我们最初呆的那个石室。我们是从西壁的门过来的,她一定在那时候打开了东壁的暗门,从那里离开了。”

“没错!”丹朱笑了笑,“现在的问题就是,我们一直没有发现那道门,谷雨又是怎么发现的呢?为什么她都不跟我们商量,就一个人去了呢?谷雨一直都相当地害怕,她没理由敢一个人冒险啊,好歹也得跟我们说一声。”

“她也许是跟我们一起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打定了这个回头就跑的主意?”杜润秋迟疑地说。丹朱却摇头表示不同意。

“不对,肯定不对。我们当时进来的顺序,完全是随机的。我完全可能走在最后面,我本来也是打算走最后的,只是你拉了我一把,谷雨才落到了最后。所以,一定是那时候有什么偶发事件,让谷雨改变了主意。”

杜润秋不自禁地感到一股寒意。“偶发事件?是什么样的偶发事件呢?”

“我怎么知道?”丹朱咬了咬下唇。“我要知道,我当时就会回头看一眼了。”

“我们现在要不要回去,去找她消失的那道门?”杜润秋问。

丹朱却摇了摇头。“当然不。我说过了,这地方所有的暗道,都必须从外部打开。这本来就是个类似禁闭室,静修室的地方,怎么可能里面会有打开暗道的机关呢?所以就算我们回去,也不能打开谷雨离开的那道门的。所以……”她扬了扬下巴,“我们现在只能选择从这些尸体和蛇群中踏过去,从对面的那扇铜门里走过去。”

杜润秋看了看满地蠕动的黑蛇,只觉得肉都麻了。“真的……真的没别的路可走了吗?”

“相信我,秋哥,我比你还怕蛇呢。”丹朱一脸无可奈何,“我看见它们我就觉得恶心,听着它们爬起来那声音我就头疼。”

“它们有毒吗?”杜润秋问。丹朱摇了摇头:“你看,这蛇的头不是三角的,颜色也黑黑的很难看,应该是没有毒的。”

杜润秋笑了。“那就好办了。”

他突然把丹朱拉了过来,一把将她抱了起来。丹朱一声惊呼,尖叫起来:“你这是干什么?”

“抱你过去啊。”杜润秋抬了抬脚,“你看,我穿的是高帮的运动鞋,你却穿了双凉鞋。我不抱你过去,你怎么办呢?”

丹朱脸颊晕红,说:“那你也先打声招呼嘛!吓人一跳!”

杜润秋抱着她,小心地踏下了第一步。那些黑蛇,就在他脚面上爬来爬去,杜润秋真是觉得肉都酥了。

他拣着尸体间的空地,一步一步地朝前走,尽量不低头去看那些爬来爬去的蛇。这段路只有短短的几米,杜润秋却觉得有千山万水那么长,好不容易走到铜门门口,他发现自己的背心已经全部湿透了。

他把丹朱放了下来。丹朱踩到了实地,回头瞅了一眼,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我们进去吧。”

她这么镇定,杜润秋却有些犹豫。“……里面,这里面,会不会又有什么……”他突然笑了下,“我真觉得在玩游戏似的,走进一间屋,又进一间屋。我们是在通关吗?需不需要什么宝物,才能最后打通关呢?有没有终极BOSS要打呢?”

丹朱又气又笑地说:“这时候还想着玩游戏,想着通关?秋哥,游戏里,你死了可以重玩,现实生活里,你死了就不能原地满状态复活啦!”

她就往门里走,杜润秋连忙拦住她,说道:“你急什么叫,让我先走。”

丹朱叹了一口气,说:“你可真是个好人,秋哥。”

这一次进去的那个石室,里面也全是尸体,黑蛇,和焚烧完了的香草枝叶。杜润秋大约地数了一下,这两个石室里,大约也有二三十个人了。他低声地对丹朱说:“这么走下去的话,我们是不是会看到,这个村子里所有的人的尸体?”

“秋哥,你又忘了。对他们而言,这不是死,这是他们所追求的最高境界。”丹朱也轻声地说。

杜润秋又想起了很久以前丹朱对他说的话。她说,生者不朽,死者往生,就是人生的最高追求。确实,如果对于面前的这些死去的人而言,在祭祀里舍弃自己的生命是为了灵魂的净化,是他们至高无上的追求,那实在不能算是个悲剧。不过,所谓的生者不朽——也就是长生不死——真的能让人幸福吗?

“丹朱,我能问你一句话吗?”

丹朱诧异地扬起了眉头。“秋哥,你怎么这么客气了?”

杜润秋盯着她的眼睛,缓缓地说:“如果一个人,一直活着,一直不死,这真的是人生的最高的追求吗?”

丹朱看着他。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极淡极淡的笑意。“不,当然不。追求长生不老,那也只是一个追求,一个传说,一个神话罢了。其实,如果真的得到了,那只能是另一种痛苦,一种绵延千年,永远无法停止的痛苦。”

她转过身。她的声音变得轻而细。

“永远不能结束的痛苦。你想都想不到的痛苦。”

说完这句话,她就穿过了地上的蛇群,朝对面的铜门走去。这里跟上一个石室一模一样,包括那道开着的铜框的门。

杜润秋目瞪口呆地盯着她的脚看。丹朱穿着双系带子的露趾凉鞋,她的脚细巧而秀美。奇怪的是,当她踏在蛇群里的时候,那些黑蛇居然像是看到了天敌一样,避之唯恐不及,让出了一条道来,没有蛇敢去咬她。

杜润秋看着丹朱的身影消失在那道狰狞的铜门里,怔了半天,终于追了上去。他一把抓住了丹朱的手臂,丹朱皱起了眉头,说:“你弄疼我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杜润秋的脸几乎都贴在了她的脸上,大声地问。“那些蛇都怕你!你……你究竟是什么?”

丹朱的眼里,现出了一种像哀伤又像是嘲弄的表情。“我是什么人?秋哥,我只是个女人而已。”她唇角的笑意加深了,“这点你难道都还看不出来呢?”

杜润秋怔怔地看着她。丹朱吐气如兰,柔软的发丝轻轻地拂在他的脸上。他一直认为,不管是丹朱还是晓霜,都只是女孩。但是这一瞬间,他脑子里响过了谭栋对自己非常认真的警告。

“离那两个女人远一点!”

这一刻,他确实认为,丹朱是个很成熟的女人。她的眼里,有种似乎什么都懂的味道,她脸上的笑容,是似乎洞悉一切的。她笑得几乎可以称之为……杜润秋想,如果说好听点,是带着点沧桑,和看透世情。如果说难听点,可以说,这一瞬间,她有着某种风尘味。她的表情,慵懒,世故,而妩媚。

“你真美。”杜润秋抚着丹朱的脸,喃喃地说。“你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人。”

丹朱的笑,更妩媚,也更含蓄。“是吗?……”她的手指,轻轻地划过杜润秋的额头,鼻子,最后停留在杜润秋的嘴唇上。“你知道吗?秋哥。你是个很迷人的男人,有时候,你像个大孩子,有时候,你却是个有担当的男人。我明白杜欣为什么喜欢你,不仅仅你像她的前男友。”

“可是你们却从我的手里夺走了她。”杜润秋咬着牙说,他突然狠狠地把丹朱按在了石壁上,猛地扯下了她的衣服。从某种程度上说,他确实恨晓霜和丹朱。在红珠岭那个案件里,他喜欢的那个叫杜欣的女人,也可以说是死在她们两人手里的。虽然,那也是杜欣自己的选择。

被冤死的女鬼占据身体的女人,如果想要驱走鬼魂,付出的代价就是放弃自己的生命。

杜欣这么做了。是晓霜和丹朱帮她的——但她们也只是为了自己的目的——搜集稀奇古怪的鬼魂。

杜润秋紧紧地咬住了牙。

丹朱“啊”地一声。她半边雪白的肩头已经露在了外面。

她忽然笑了。

她的笑妩媚鲜丽,如同盛开的一朵玫瑰。

“丹朱……”

杜润秋伸手抚摸她的头发。丹朱的头发乌黑而柔软,披泻在她的背上,像一道闪亮的瀑布。

丹朱嗯了一声,依然没有侧过身来。她的浅绿的裙子胡乱地被扔在一边,连鞋子也脱掉了。

“什么事?……”

杜润秋看着她,她的背光洁而美丽,肤光胜雪。“丹朱,你……我记得有次你说过,你说,你不纯洁,如果要纯洁,我该去找晓霜。可是……”他看了一下自己的手,他的手上还沾着一点点鲜红的血迹。

“别这么大惊小怪的。”丹朱翻了个身,坐了起来。她拿起了被杜润秋扯破的裙子,重新穿上了身,把破的地方在肩头上打了个结。“反正,你别跟晓霜说就是了,听见没有?她喜欢你,我不想让她不高兴。”

杜润秋呆滞地看着她。“丹朱,我……”

“你一向不是自命风流吗,今天怎么这德性?”丹朱似笑非笑地说,伸手理了几下她蓬乱的头发,“好了啦,秋哥,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杜润秋仍然看着她,说不出话来。丹朱已经把头发盘了起来,整理了一下,又叮嘱了一句:“记得啊,别对晓霜说。”

“丹朱,你真是让我看不懂。”杜润秋叹了一口气,“你是不想让我再问下去吗?你是不想回答我的问题吧?呵呵,丹朱,你转移我注意力的方式,也太巧妙了一点了。”

丹朱淡淡一笑。“还说这些废话干什么呢?秋哥?”

杜润秋笑了笑,站起来穿衣服。“好吧,你说不当回事,那就不当回事。不过,我倒是在想,在这种地方,旁边又是死尸,又是蛇,还能做那回事,我也真的佩服自己。哎,看来我比我自己想的还要厉害啊。”

丹朱莞尔一笑。“我叫你别当回事,可你也别挂在嘴上说个不停呀。好了,我们也别在这里耽搁了,满月已经到了吧,我们还是早早找条路出去吧。”

杜润秋还想说什么,却被丹朱在头上轻轻敲了一记。“别再说这说那了,走吧。别忘了,我们还身处险境呢。”

杜润秋满腔的“柔情蜜意”被丹朱这句话,一下子冲得干干净净。

他们一边走,一边数,一共走过了五间石室。这么算起来,这村子里大约有百余人,都是死在这里面了。而第六、第七间石室里,全是牲畜的尸体。这些牲畜都是被宰杀的,而且几乎都被肢解了。这可就不像前面那些死人那么“安详”了,血肉横飞,血腥味重得让杜润秋想吐。

丹朱更是一脸苍白,一直掩着脸。她喃喃地说:“这里的人,活着不是为了生,而是为了这一辈子一回的死。这就是他们人生的意义吗?……”

杜润秋皱着鼻子说:“他们要血祭,用牲畜就可以了吧,为什么要把自己也弄死?”

“这就是传说中的大红祭啊。”丹朱叹息地说,“大红祭,果然贴切……”她的眼光扫视着四周,满室的血流成河,“这些散碎的动物尸体……这满眼的红,真是大红祭啊……”

杜润秋拉着她,说:“我们走吧,到下一间去。”

一踏进下一间石室,丹朱就发出了一声惊叫。杜润秋本能地把她搂在了怀里。两个人的眼光,都定定地落在了倒在石室地上的谷雨身上。

这间石室,就是他们最初来过的那一间。淡黄色半透明的人皮帐子,用人骨的橛子钉在地上。潮湿的霉味,混合着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里。这石室顶上的通风孔,却没被堵住,淡淡的月光从通风孔里透了下来,照在谷雨的身上。

谷雨已经死了。

她以一种怪异的扭曲的姿势倒在地上。杜润秋壮着胆走近了她,伸手一摸,发现谷雨她一身的骨头都碎了,而且是类似粉碎性骨折的碎裂程度,只有皮还是连在一起的。一把水晶柄的刀,正正地嵌在她的头顶。刀刃全部没进了她的脑门,只露出那个白水晶的刀柄。刀柄是三角形的,雕刻着密密的花纹,十分精致。

杜润秋喃喃地说:“白水晶的刀?……终于找到了……凶器终于出现在她身上了?……”

丹朱轻轻地说:“它也该出现了。”她做了个手势,“秋哥,我们得把它拔出来。”

杜润秋吓了一跳。“什么?丹朱,你没开玩笑吧?把它拔出来?这……”

“必须拔出来。”丹朱的表情,十分坚决,“我找这把白水晶的刀好久了,它是非常有用的东西。”

杜润秋叹了口气。他壮起胆子,走到了谷雨身边,弯下腰握住了白水晶的刀柄。他一闭眼,一用力,那水晶刀居然拔不出来,嵌得过于紧了。他想了想,招手对丹朱说:“你来,丹朱,你扶着她,我才能使上力。”

丹朱一脸不情愿地走到谷雨的身后,双手使劲地扶着她软绵绵的身体。杜润秋又一用力,这一拉,丹朱也随着谷雨一起倒下了,刀居然还是没拔出来。

“喂,丹朱,你也用点力啊!”杜润秋无可奈何地说。丹朱也很无奈。“我只有这么大的力气了啊!”

杜润秋实在没办法,只得把谷雨的尸体拖到墙边,紧紧地抵在石壁上。这一次,他终于把水晶刀拔了出来。与此同时,也带出了一溜的鲜血和脑浆,红红白白地溅在了地上。

“哇”地一声,杜润秋又吐了。自从来到这个地方,一切都让他越来越无法忍受。这一刻,看到鲜血脑浆一起喷涌而出,他真的感到自己快要接近疯狂了。

“秋哥,刀给我。”丹朱虽然脸色苍白,但还算镇定。她朝杜润秋伸出一只手,杜润秋机械地把刀递给了她。丹朱从自己的裙子上撕了一块,把刀擦干净了,握在手里。“我们走吧。”

杜润秋呆呆地看着她。“走?走哪里?”

“出去啊。”丹朱说,“难道你想一直留在这里?”

“可是,你不是说,只能从外面开启这个地方吗?”

丹朱点了点头。“正常情况是这样。但是,如果你有这把白水晶刀,那就可以了。”她又说,“秋哥,你来帮忙,把我抱起来。”

杜润秋莫名其妙地把她抱了起来,丹朱尽力伸长手,把白水晶刀那个奇怪的三角形刀柄,插进了帐子顶上那个三角形镇魔孔里,居然严丝合缝。杜润秋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喀喀喀”的一阵响声,头顶上的暗道口已经缓缓地移开了。

苍白的月光,水银般地*进来。新鲜的空气,也大量地涌进了地室。

杜润秋贪婪地大口大口呼吸着。这下面的空气,实在是污浊不堪,他已经是非常地难受了。

丹朱回过头,朝他嫣然一笑。

“秋哥,我们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