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终于升起来了,红红的染红了半个天。杜润秋跟丹朱并肩坐在一起,看着石塔里窜上半空的白烟,模糊了视线。杜润秋嘴里还在嚼着一个果冻,他带了一堆出来,两个人就拿这个当早饭。

“你有些变了,秋哥。”丹朱凝视着杜润秋,轻声地说,“这次见到你,你好像不那么爱笑了,好像心事重重似的。出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杜润秋勉强地笑了笑。“丹朱,给我讲一点关于大红祭的事吧。”

丹朱伸手在地上乱画着。她的长发披垂在脸颊旁边,脸上完全没化妆,在这早晨显得出奇的清丽,像是颗晶莹的露珠。“你是知道的,大红祭就是祭祀中最高等级的一种。不杀死一个活人,就不能算大红祭。这种事在现代的文明社会里,自然是不被允许的,可是,凡是研究宗教的专家,无论如何都是想看一看的。所以,你看,唐清源来了,谷雨来了,你的朋友康源也来了。”

杜润秋说:“你也来了。”

“我来,是我并不害怕。这里没有东西能够伤害到我。”丹朱淡淡地说,“但是他们就不同了,你已经看到了,唐清源死了,死得非常之惨。有些东西,太原始,太强烈,不要说进入那个领域了,就连触碰都最好不要触碰。否则,可能会遭到灭顶之灾哦。”

杜润秋咀嚼着她的话。忽然,他若有所悟,盯着丹朱问道:“晓霜不来,是不是因为这里有什么会伤害到她?”

丹朱一笑,说:“秋哥,你想得太多了。我说过了,晓霜最近有事。”她停了一停,又说,“你问我大红祭的具体仪式,我当然也不清楚。不过,有一点我相当确定,在这个仪式过程中,会出现一件他们最重视的东西,就是寄魂物。寄魂之物上附着的灵魂,就是他们一族的灵魂所在,他们对着寄魂物奉上血淋淋的祭品,并对其祈祷,求其降福。等到那个时候,我们就会知道这寄魂物是什么了。”

“知道了又怎么样呢?”杜润秋问,“你会像以前一样,收掉那个灵魂吗?”

“我不知道,我没有把握。”丹朱摇摇头,“我完全感觉不到这里有很强大的灵魂存在,一点都感觉不到。但是,它肯定是存在的,必然存在。如果这样的话,这个灵魂就异乎寻常地强大,甚至能完全掩盖它的灵气。我有点担心,我会对付不了它呢。我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她轻微地笑了一下,“以前碰到的那些,不管是冤鬼还是什么,我还从来没有当回事的。”

听她这么一说,杜润秋也不由自主地担心起来了。“这这这……丹朱,你别开玩笑!如果那个什么灵魂真比你更强,那会不会……把我们这些人都杀了?”

“不是没有可能啊。”丹朱居然一本正经地回答,让杜润秋几乎要抓狂了,“肯定,至少还会死一个人的,这个几乎是一定的。”

杜润秋瞪着她。“谁会死?”

“谁会死我不知道,但一定会再死一个人。”丹朱说得很轻描淡写。她看杜润秋大惑不解的样子,轻轻一笑,提高了声音念道,“‘格萨尔用那把威镇三界的白把水晶刀,第一刀先割下白帐王的腿肚子,把它塞进白帐王的嘴里,使他叫不出声音来;第二刀才砍下白帐王的头颅,命人将其悬挂在原先曾被白帐王悬挂贾查霞尕尔头颅的地方;第三刀挖出白帐王的心肝,把心用来祭祀岭国的众山神,把肝拿来祭祀岭部落战死的诸英雄。’”

她看到杜润秋瞠目结舌的样子,解释道:“在《霍岭大战》里面,这个霍尔族的白帐王是格萨尔王的敌人,格萨尔抓住了他之后,就把他作为大红祭里的人牲,杀来献祭。这几乎是唯一详细记载大红祭过程的文献了,别的都只是一笔带过。”

杜润秋苦笑了一下。“这么说,已经有两刀了,还差一刀?”

“是啊,下一个被杀的人,一定就会是心肝被挖出来的。”丹朱平静地说道,“这一点,谷雨,康源,辛凌凌,他们都知道。唯一不知道的,就是——下一个会被杀的人是谁?”

“还有一点。”杜润秋说,他的两眼发光,“也许我们可以试着去寻找一样东西。”

丹朱扬起了眉。“什么?”

杜润秋说:“凶器。”

丹朱相当赞赏地望着他。“秋哥,你真聪明。是啊,传说中的白把水晶刀。这把刀,如今一定还在凶手的手里,因为凶手还要用它来犯下第三桩罪行。而且,我的推测没错的话,在第三具尸体的旁边,我们一定会发现这所谓的水晶刀。”

杜润秋喃喃地说:“这也就是所谓的比拟杀人了。”他笑了起来,“比拟杀人,那不是金田一的案件最喜欢用的一招啊?”

“是啊。”丹朱若有所思地说,“而且,比拟杀人往往都是为了掩盖某个事实。这个凶手,他是想掩盖什么呢?”她掰着指头,“动机?时机?……”

杜润秋突然说:“难道我们就没有办法阻止凶手下一次杀人吗?”

丹朱叹了一口气。她用一种实事求是的语气说道:“秋哥,不要说我们这种业余的,就算是福尔摩斯也不行的。凶手在暗处,他势在必得。我们在明处,我们根本连他的动机都不知道,我们更不知道他接下来的目标是谁。我们——防无可防。”她诡异地笑了一下,“比如,你现在背对着我,我朝你脑后敲一下,你到死都不知道为什么吧?”

红霞满天,阳光灿烂,杜润秋听得却满身发凉。丹朱又叹了一口气,说:“或者,刚才我给你吃的那个果冻,里面就有毒药,你现在可能就会毒发身亡了哦,秋哥。”

杜润秋喉咙里“咕”地一声,一瞬间真有把刚才吃下去的果冻吐出来的冲动。丹朱看着他的表情,格格格地笑了起来,说道:“别这样啦,秋哥,没毒的,放心好了。我们一起吃的,怎么会有毒?我开玩笑的,你别这么紧张!”

“……这玩笑也能开的吗?”杜润秋放松了下来,闷闷地说。“你真的快吓死我了。”

“你不是最爱开玩笑的吗?”丹朱仍然在笑,“真是的,秋哥,你的幽默感呢?怎么一点都不见了?”

“我还能有什么幽默感啊。”杜润秋满脸苦涩地说。他又问,“他们的大红祭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啊?”

“快了,快了,就是明天晚上。”丹朱安慰他说,“明天晚上是个满月,也就是他们祭祀的时候。”

杜润秋喃喃地说:“明天晚上?天哪,我还要在这里吃好几顿清水煮笋?我这嘴都要淡出鸟来了。”

丹朱继续安慰他:“没关系,我带了些罐头,有鱼也有牛肉,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康源好像比较喜欢吃素,苦了你了,我今天晚上帮你弄点吃的。”

杜润秋冲口而出:“你可别在菜里面下毒啊!”

丹朱听了他的话,本来想笑,却又严肃了起来。“秋哥,你好像真的很担心很害怕啊。怎么了?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呀?你真的跟平时很不一样啊。”

杜润秋“哈哈”地干笑了两声。“平时?平时都是我一个劲地追问你们,问你们究竟知道些什么,这次也风水轮流转了。是啊,我是知道点什么,可是我也不说,怎么样?哈哈,哈哈,我终于能胜你们一次了!”

丹朱翻了个白眼。“算你赢,还不行吗?”

杜润秋站了起来。“好了,这里柴草都够了,我们也不用在这里守着吧?走,丹朱,我们到附近逛逛。”

丹朱敏感地问道:“你不会又想去那水池吗?”

“前几次都是光线不好的时候去的。”杜润秋正色说,“什么都没看清楚。今天阳光普照,又没尸体在祭坛上,我们可以好好地研究一下,也许还可以拍点照片回去呢。”

丹朱站起来,整了整裙子。“好吧,我们走吧。”

那个水池之后,就是一座高山,十分突兀地屹立在那里,宛然一座孤峰。山上长着的树木,一株株地高耸入云,绿雾婆娑。丹朱站在那里,仰着头看了半天。她的脸颊线条十分柔美秀丽,这是跟辛凌凌完全不同的一种美。辛凌凌美得很有侵略性,丹朱的美却是一种古典的入画的美。

丹朱留意到杜润秋在看她,回过头嫣然一笑。“我脸上长花了吗,你一直盯着我看?”

“我看你,自然是因为你好看啊。”杜润秋答得理所当然,“你又在看什么?那座孤零零的山,有什么好看的?”

丹朱淡淡一笑。“辛凌凌所在的这一族的人,崇尚高山。在他们的心目中,山神就是至高无上的权威。”她做了个手势,“看看这山,应该也是他们崇尚的对象。”

杜润秋疑惑地说:“可是,丹朱,凌凌说过了,蛇神才是他们的神。”

丹朱回头朝水池中央望去。那条鳞片缝里青苔苍苍的巨蛇,仍然盘踞在石柱上,仰首吐信。两颗铜铃一样的眼珠子,仿佛在恶狠狠地看着他们。“这没什么奇怪的,蛇神是他们的主神而已。”

杜润秋看着那石蛇,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喃喃地说:“信奉蛇神也罢了,还要在衣服上都绣着蛇,看久了辛凌凌那衣服鞋子,那些蛇就像在蠕动一样,吓死人了。”

“蛇倒没什么可怕的。”丹朱不以为意地说,“蛇是始祖神啊。”

“那倒是。”杜润秋表示同意,“女娲人首蛇身,一日七十七化。伏羲的图腾就是两头蛇啊。五帝之首的黄帝,他的图腾就是云气缭绕的四蛇相绕。这么说,辛凌凌所属的这个几乎只存在于文献记载里的民族,还真是个维持了相当的上古原貌的种族了。也难怪,你们一个个地都那么感兴趣,甘愿冒险来这里。”

丹朱微笑道:“秋哥,说得好,你迟早会成专家的。”

“得了吧,别笑话我了。”杜润秋伸手去拉丹朱。“走吧,我们上去看看。”

走到水池中央的圆台,杜润秋伸手去摸其中的一尊石兽。他真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奇怪的狮子,居然还长着翅膀。丹朱看出了他心里的疑惑,就笑着说:“别那么当回事,秋哥,这里值得我们认真研究的,是那条巨蛇。至于守护兽为什么是这样的,原因可就太多了。也许它们就是狮鹫吧?在一种古本的《圣经》里,就记载着这种奇特的生物。中西方宗教和文化是多有交融的,出现西方的神兽也不奇怪。”

杜润秋笑着拍了拍一尊狮子残缺的翅膀,说:“是啊,对于历史,传说,还有神话,我们知道的确实太少了。”

正在这时候,他听到一阵奇怪的“喀喀”的声音,像是脚下有什么在移动似的。丹朱“啊”了一声,说:“秋哥,你再拍拍其余三头狮子的翅膀试试,就拍你刚才碰到的那个部位。”

杜润秋也懂了。他低头仔细看了一下,那狮子的翅膀上有一串菱形花纹,左边翅膀有五个,右边也有五个,磨损得相当严重。他刚才拍到的,就是最顶上的那一个花纹。他刚才拍的是东首的狮子,于是他又把其余三个方位的狮子翅膀都拍了一下。那“喀喀喀”的响声越来越大了,杜润秋可以确定,应该是触动了脚下的某个机关。

忽然间,他左脚一空,落了下去,杜润秋大吃一惊,连忙伸手抱住了丹朱。丹朱本来就轻,哪里禁得住他这一抱,“哎呦”一声,险些被他拖倒。

杜润秋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扶住丹朱往地上一看,祭坛的石板上,出现了一个直径约有一米宽的圆洞,能够容得下一个人进出,还有一级级的石阶。他又是兴奋,又是激动,拉着丹朱就说:“看看,我厉害吧,无意之间也能把暗道找出来!我真是天才!”

丹朱脸色微微泛红,眼睛也闪闪发亮。“秋哥,走,我们下去看看。”

杜润秋吸了吸鼻子,皱了一下眉。“你闻闻看,下面有股很难闻的味道。像是霉味,又像是什么东西腐烂了的味道。”

“这个暗道肯定是长期不开的,空气不流通,有霉味,有腐臭味,都是正常的。”丹朱说,“走吧,没事,这下面大概是跟祭坛有关的一个贮藏室,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杜润秋一向不仅佩服她的胆量,也相信她的判断力。他拿出背包里的手电,说:“我走前面,你小心点。”

丹朱穿着双细跟的浅色凉鞋,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后面,往石阶下走。杜润秋越往下走,越觉得黑,那手电的光源也越来越暗淡了。而鼻端闻到的那股难闻的味道,越来越浓重,丹朱已经伸手捂住了鼻子。

“看……丹朱。”杜润秋低声地说,指着前方。这是间地底的石室,很窄小,不过五六个平方的样子。潮气很重,想来这石室外面就是池水了。石室里只有一顶帐子,这帐子大约有两米来高,却只能罩住一平方左右的地方。帐子的质地很轻薄,几乎是半透明的。

丹朱一手紧紧抓着杜润秋的胳膊。她抓得很紧,杜润秋感觉得出她十分紧张。他忍不住问道:“丹朱,你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这里没有一样东西是对劲的。”丹朱低声地说,“……不,也可以说,这里的任何一件东西,都是‘对劲’的。”

杜润秋完全对她这自相矛盾的话摸不着头脑。丹朱往他身边靠了靠,声音更轻地说道:“这里应该是一座修法堂。”

杜润秋“哦”了一声。“修法堂?修行用的地方?”

“也算吧,其实也就是个神坛。”丹朱朝上指了一指,“这里,从上到下,都属于祭坛。”她又朝那个微微泛着淡黄色的半透明的帐子瞟了一眼,“秋哥,你还没看出来,这帐子是什么做的吗?”

杜润秋被她这么一“提示”,哪里还有想不到的道理。他只觉得一阵恶心,加上这几天天天吃那清水煮笋,差点吐了出来。

那是人皮的帐子。

“‘在那香柴丛生的草坡上边,紫沙丘的下边,有一座摧毁敌障的修法堂。修法堂的顶部用黑牛尾做装饰,那三角形的镇魔孔,像死神阎王一样可怕。在修恶咒的帐旁上边,有干枯的人头竖立在上面的帐房顶子,用湿漉漉的人肠子作拴帐房的绳子,用死人的骨头插在地上作拴帐房拉绳的橛子。’”

丹朱慢吞吞地念着,她声音娇柔,却听得杜润秋毛骨悚然。如此阴森可怖、只存在于古老的宗教典籍里的场面,如今居然真真实实地出现在眼前?

“秋哥,你看……这人皮帐子的顶上,真的有人头啊。”

杜润秋顺着丹朱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帐顶有一圈人头,都是骷髅头,白森森的咧着嘴,十分骇人。这些骷髅头的旁边,还插着黑色的牛尾,而在骷髅头盖骨的中间,有一个方形的铜器,上面有着三角形的孔,杜润秋怀疑那就是丹朱念的诗里提到的“镇魔孔”了。他的眼光,又顺着人皮帐滑了下来,他实在判断不出,拴着帐头的那几条看不出本色的“绳子”究竟是不是诗里所说的“湿漉漉的人肠子”,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些“绳子”肯定不是普通的麻绳。他看到的第一眼,就感到一股扑面而来的血腥和阴森之气。

丹朱弯下腰,去摸了一下拴住帐子的“绳子”的那些橛子。杜润秋当然知道她的用意,却实在不愿意也去效仿一下。那些“橛子”,根本就是人的大腿骨,深深地钉在地里。

她直起了腰,幽幽地说:“我没猜错的话,以前那些年,在大红祭里作祭品死去的人都留下了他们身体的一部分。你瞧瞧,秋哥,这几根大腿骨,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人骨了,绝不是几十年以内的。辛凌凌说的没错,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过大红祭这种最高等级的祭祀了。”

杜润秋终于把他那个一直在心底却又一直没敢问的问题问了出来。“大红祭,是一定要杀活人以牺牲的。可是,这一次,他们准备杀的人,究竟是谁?”

丹朱那双乌黑晶亮的眼睛,在黑暗里熠熠发光。“你这么问,就一定是有所想法了。”

杜润秋手电的电池大概是不够了,越来越暗,虽然近在咫尺,但他几乎都看不清丹朱的脸了。

“是啊,丹朱。我早就隐隐约约地这么想了,但我真觉得害怕,不敢深入地想下去。我在想,是不是,大红祭根本就已经开始了?……我们一直在等着满月的大红祭,但是,也许在我们压根没有察觉的时候,祭祀的仪式就已经拉开序幕了?从唐清源就开始了?……就跟你,康源,谷雨都在念的那首诗一样?第一刀,第二刀……到第三刀砍下的时候,祭祀仪式就达到了最**?……”

丹朱的眼睛更亮。“是啊,如果这么想的话,我就不得不想到另一个问题了。我们是怎么来的?我们是为什么到这里来的?”

“我是例外。我什么都不知道。”杜润秋小声地咕哝了一句。

“辛凌凌叫唐清源来的,唐清源又约了谷雨,谷雨又约了康源。”丹朱说,“而我,你知道是谁叫我来的吗?”

杜润秋警觉地问:“谁?”

“是康源邀请我来的。”

杜润秋瞪着黑暗里的丹朱。手电的光,都快没了,他只看得见丹朱的脸的淡淡的轮廓,和她那双闪亮的眼睛。“为什么?康源为什么要找你?他不是一直不太喜欢你和晓霜吗?他是怎么找到你的?”

“那我就不知道了,这你得去问他呀。”丹朱朝杜润秋走近了一步,“走吧,秋哥,我们上去吧,这里的味道实在是太不好闻了,让人受不了。”

杜润秋巴不得这句话。他在黑暗里抓到丹朱的手,拉着她往上走。走了上去,顿时又阳光普照了。这时候杜润秋才意识到,那暗道下去的石阶是有意修得弯弯曲曲的,让上面的阳光也拐了几个弯,那石室里最终就几乎没有光进去了,漆黑的一片。

“……可怕的地方。”丹朱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幽幽地说。杜润秋问她:“怎么才能把这个暗道的门关上?”

“我也不知道。”丹朱说。“你反着拍一次吧。你刚才是按东南西北的顺序,现在反过来试试看。”

杜润秋想想有道理,依着她的话,把东南西北四只石狮子的翅膀倒着依次拍了一遍。果然,又是一阵“喀喀喀”的声音响过,那道暗门慢慢地合拢了。

“秋哥,可别告诉别人,我们去过那个地方了哦。”丹朱叮嘱他,“这种地方,都是属于禁地的,我们私自闯了进去,搞不好人家就真把我们当祭品给杀了呢。”

杜润秋被她说得浑身一个激灵,忙不迭地点头。“不说,不说,打死我也不说。”

丹朱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一眼,眼波流动,说不出的妩媚动人。“秋哥啊,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我不是第一次提醒你了——色字头上一把刀,小心啊。我可不想你变成那‘第三刀’下的冤魂哦!”

杜润秋更觉得冷了。“丹朱,你是在说辛凌凌吧?”

“当然了。”丹朱笑得很诡异,“说来说去,我们这一串人为什么会来这里?源头就在辛凌凌那里。我简直有一点怀疑了,她是不是有意把我们这些人当成是‘祭品’引来的啊?她说她对她们族里的信仰已经很淡薄了,说她已经完全接受了现代文明的洗礼了,可是,谁知道呢?也许,她才是信得最深最真的那一个?”

杜润秋想起了逆着光安安静静地坐在古老的屋子里、穿着一身奇特而美丽的服装的辛凌凌。她身上那些精巧的银饰,在风里发出细碎的丁当声。

“是啊,丹朱。你说的,也不是没有可能。她就像是一幅画,或者是一张老照片呢,逆着光在阴影里坐着的样子,总给我很不真实的感觉。”杜润秋慢吞吞地说,“如果是某个摄影师拍的什么‘戴银饰的民族少女’,倒是很像那么回事。”

丹朱笑了笑,说:“我们回去吧。我们再去跟辛凌凌谈谈,看看能不能从她那里再挖出点什么来。”

杜润秋咕哝着说:“她爷爷应该已经火化完了吧?”

丹朱瞪了他一眼。“你可以去检查一下。”

杜润秋做了个鬼脸。“哎,你当我是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吗?”

丹朱格格笑。“你就是干粗活的,秋哥,你没得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