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羡城的道路被雨雾淹没,四周寂静,忽然从远处传来嘈杂,越来越逼近,一行人高骑于马上从林中冒出头,马蹄撵着雨花,水泥迸溅得四处皆是。
沈玉案一日来不停追赶,驿站没有消息传来,就立即意识到萨安力走了小道。
分岔路口,沈玉案勒马停下。
他仍穿着昨日准备和苏韶棠去庄子游玩的便装,春装单薄,早已被雨水淋湿,沈玉案攥紧了缰绳,松箐一直跟着他,冒着雨靠近:
“侯爷,怎么停下来了?”
府中位主子,一下子失踪了两位,松箐自幼就生长在侯府,心中也着急得不行。
沈玉案面色沉静地看着眼前分岔路,松箐观察了好几回他的脸色,一时摸不清他的想法,大声催促道:
“萨安力一路疾行,分明是想尽早赶回西洲,右边是羡城,萨安力不会在这里耽误时间的!”
沈玉晦没动。
这是从京城追来遇到的第一个分岔口,这个雨落得太不是时候,雨水冲刷了西洲人马蹄行过的痕迹,一旦选择错了,按照萨安力行进的速度,在赶到西洲前,他都不可能追赶上萨安力。
他必须冷静。
脑海中闪过苏韶棠往日娇气的模样,沈玉案沉了眸:
“去羡城!”
松箐错愕。
侯爷是不是说错了?
他心急如焚,又不知该如何反驳侯爷命令,余光忽然瞥见一抹青色,他转头去看,顿时惊喜:“侯爷!夫人给我们留了记号!”
沈玉案倏然回头,松箐已然下马将玉瓶捡了起来。
他上前几步将玉瓶递给侯爷,连声道:
“奴才在闻时苑中见过这种玉瓶,夫人在京城的店铺中也一直在用类似的玉瓶出售胭脂,不会错的!”
玉瓶是在左边路口找到的,松箐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急迫地等侯爷下命令。
沈玉案接过玉瓶,他视线落在瓶上的某一处,那里刻着一个小小的符号“R”,忽然想起曾和夫人的一番对话。
他第一次在玉瓶上见到这种标记时,颇有不解:
“这个符号是何意?”
苏韶棠顺着他手看去,顿时在心中骂起系统,系统将面霜的包装换成了古香古色的玉瓶,但上面居然还留个“R”的标记。
好在这个符合也容易解释,苏韶棠也怕他碰坏了她的瓶瓶罐罐,没有敷衍:
“要是在瓶口见到这个符号,就是朝右拧开的意思。”
思绪回拢,沈玉案立即吩咐:“上马,去羡城!”
松箐满心糊涂,不理解侯爷为什么见到夫人留的印记后,仍是要去羡城。
但他这个时候能做的只有相信侯爷。
马蹄溅起泥水,沈玉案目光直直地看向羡城方向,玉瓶的出现只是肯定了他的猜测。
他了解他的夫人,惯是娇气任性。
她接受不了恶劣的环境,也忍受不了粗糙的伙食,她需要一日一沐休,需要华贵精致的衣裳,她活得精致,一丝不苟,不可能允许生活水平下降。
偏生她总有办法达到她的目的。
沈玉案也了解萨安力,那是个极度自负的人,又贪图美色,他掳走夫人的企图让人一目了然,为了让夫人心甘情愿地和他离开,他一定会满足夫人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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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韶棠还不知道沈玉案已经赶往羡城,她正在让络春给沈玉晦上药。
沈玉晦低垂着眼睑,上药时身子绷紧,但他没喊一声疼。
苏韶棠瞧得皱眉。
萨安力短租的宅子不大,但这个主院里什么都有,尤其是这个寝室,装饰得格外雅致,一扇屏风挡住了外间的视线,珠帘轻轻垂下,凭空多了几分旖旎,但在场的几人都没有心思欣赏这些。
等外面人送了身干净的衣裳进来,现在情况不同,只能将男女大防抛在一边,络春扶着沈玉晦进了内间换上衣裳。
屏风加珠帘遮挡,外间完全看不见内里的情景。
但饶是如此,沈玉晦也格外不自在。
分明这里只是一个借住的居所,沈玉晦也总觉得自己一身污秽进来更衣,只会玷污了嫂嫂。
苏韶棠等在外间,许久后,沈玉晦出来,只听他堪堪涩声:
“是明泽无用。”
沈玉晦近乎自虐地想,如果当时是大哥在场,萨安力带不走嫂嫂,可偏偏在场的是他,护不住嫂嫂,现在还成了嫂嫂的累赘。
苏韶棠狐疑地看向他:“关你什么事?”
掳走她们的是萨安力,而萨安力会掳走她们,终归到底,她们一个是沈玉案的妻子,一个是沈玉案的弟弟。
要说没用,也只能是沈玉案。
乌丸人离京一事,他身为北门禁军居然事先半点不知情?!
苏韶棠简直糟心:“让他天天待在府中!两耳不闻窗外事,这下子好了!”
系统不敢说话,沈玉案一直待在府中,是想要刷宿主的好感度啊!
沈玉晦目瞪口呆,看着嫂嫂先是反驳他,然后开始骂起大哥。
沈玉晦回神后,不由得生了些许心虚,他貌似又坑了大哥一次。
苏韶棠骂完,才觉得心里舒坦了些,其实她也明白,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这件事怪不到沈玉案身上,只能怪萨安力太傻逼。
但她总得有个发泄口。
沈玉案是她名义上的夫君,他不背这个锅,谁背?
苏韶棠有点烦躁:“别在这里自责了,我不信萨安力刚好赶在我们出府时离京,怕是一直在盯着侯府动静。”
她们前脚出府,乌丸人后脚离京,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我们赤手空拳,被俘再是正常不过。”
要真说自责,萨安力是冲着她来的,沈玉晦该是被她牵累了才是。
苏韶棠:“现在紧要的,还是如何逃出去。”
沈玉晦坐直了身子,抿唇道:
“大哥现在应该已经发现端倪,追过来了。”
苏韶棠没有反驳他,系统忙忙趁机说:【沈玉案已经往羡城来了。】
苏韶棠在意识中轻哼:“算他有点脑子。”
这种时候,系统哪敢替沈玉案说话。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就在苏韶棠和沈玉晦商讨该如何逃出去时,外间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萨安力直接推门而入:“夫人,我们要上路了。”
苏韶棠冷着脸:“一个好觉都不让人睡?”
萨安力仿佛察觉不到她的抗拒:
“等到了西洲,夫人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苏韶棠皱眉,想要说什么,就被萨安力打断:“夫人执意要留在羡城,莫不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苏韶棠从未和萨安力虚与委蛇,面无表情道:
“是又怎样?”
她态度格外刺人,但萨安力不在乎,他只是眯眸道:
“今日只能让夫人失望了。”
“夫人要是不想让我使用强硬手段,就请夫人配合我点。”
说着话,萨安力就要上前,苏韶棠厌恶皱眉道:“别靠近我。”
萨安力自认对她足够包容,但还是被嫌弃得久了,也控制不住冷了下脸,须臾,他哼笑了声:“那夫人就请吧。”
这短短时间内,萨安力替换了马车。
知道女子过于娇气,马车替换得也很宽敞,至少坐得下苏韶棠四个人。
络春扶着沈玉晦要上马车时,被人拦了下来,萨安力视线在沈玉晦身上转了圈,苏韶棠站在马车上,居高临下地看向他:
“他得和我一起。”
萨安力不想在这些小事上违了她的愿,摆手,让人放行。
马车中,苏韶棠脸色格外难堪。
萨安力短租了个院子,她原以为萨安力至少也会在羡城待上一日。
谁能想到他会趁着夜色直接离开羡城!
原文一直说萨安力是个莽夫,有这么精明谨慎的莽夫吗?!
其实萨安力没有发现苏韶棠做的手脚,也不知道沈玉案快到了羡城,只是沈玉案对他造成的阴影太深,对上沈玉案时,他不敢有半点疏忽。
络秋压低了声:“夫人,我们要怎么办?”
沈玉晦低垂着头,他搭在膝盖上的手不着痕迹地收紧。
苏韶棠看向系统商城,上面有她早早选定的蒙汗药,系统出品,非是要入口,只需要嗅到就会昏迷。
但这个蒙汗药的扩散范围太小,价格昂贵,苏韶棠给沈玉晦兑药就花费了不少积分,现如今只够兑换一次蒙汗药,而且哪怕她兑换了,也未必能把萨安力一行人全部迷晕。
本来在见到沈玉晦身上的伤时,苏韶棠就否决了这个计划。
系统并非全能,她怕经过一番折腾,沈玉晦的腿会落下病根。
但现在眼看萨安力一行人要离开羡城,她不得不又再次思考这个计划。
就在她犹豫不决时,系统忽然出声:
“宿主!沈玉案到羡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