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案总是拿苏韶棠没办法, 这次也一样。

翌日,苏韶棠是被吵醒的,外间传来士兵训练的声音, 苏韶棠含含糊糊地睁开眼,就发现自己窝在沈玉案怀中。

沈玉案装病,自然不会出帐篷。

苏韶棠不会演戏,以防万一, 她也只能留在帐篷中,怕不慎走漏风声。

她刚有动静,就听见沈玉案的声音:

“夫人醒了?”

苏韶棠含糊不清地应着, 有点烦躁地将头拱进他怀里, 轻蹭着想要把耳朵堵起来。

知道她还没有睡醒,沈玉案抬手捂住她的耳朵,只可惜作用寥寥无几。

等苏韶棠烦躁地坐起来时,沈玉案不动声色道:

“要不要回渠临城住?”

他早就说过, 夫人不会适应军营的生活。

苏韶棠恼怒地瞪了他一眼,她叫进络秋, 替她梳妆,整个过程中都没有搭理沈玉案。

沈玉案见状,就知道夫人是不会改变主意了, 不由得无奈地叹了口气。

早膳很快被送进来,其实这已经是开小灶了,但苏韶棠看着那菜色, 仍旧是皱眉,半点没有食欲,她挑挑拣拣地吃了几口,就放下了木箸。

对此, 沈玉案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夫人是铁了心要替他找到西洲王室,既然如此,那最好是速战速决。

早膳用罢,沈玉案差使了人去城中给她买糕点,随即叫进邱峰等人,商议何时攻打西洲。

得知苏韶棠有办法找到西洲王室,邱峰和卫偄等人都不敢置信地看向苏韶棠,苏韶棠神色不变,任由他们打量。

邱峰知道,侯爷不可能拿这件事开玩笑,既然侯爷敢说,那侯夫人就一定有办法。

他眼睛顿时一亮:

“既然夫人能找到西洲王室,我们大可主动出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次,邱峰看向苏韶棠的眼神就仿佛在看一个香饽饽。

苏韶棠不由得轻扯唇角。

接下来沈玉案和他们说的排兵布阵,苏韶棠听不懂,索性直接出了营帐,沈玉案抬头看了她一眼,络秋在外面等她,探头道:

“侯爷派人买的糕点送回来了,奴婢正想着要不要进去喊您呢。”

络秋早就找到了地方,带着苏韶棠挪了个营帐,她早膳没用多少,倒是的确有些饿了,渠临城许是吃糕点的人少,卖的糕点样式也不多,松箐买回来的糕点就只有桂花糕和绿豆糕两种。

比在京城时条件简陋,甚至也比不上衢州,苏韶棠没得挑剔。

等她将糕点用得七七八八,松箐刚好从外面进来,压低了声:

“夫人,侯爷找您。”

闻言,络秋立即拿手帕替夫人擦净了手。

等回到主帐,里面就只剩下沈玉案一人,他正在看地图,苏韶棠蹭掉了绣鞋,歪倒在**,没有去打扰他。

她本就是被吵醒的,困得紧。

苏韶棠原本只是想躺着等会儿沈玉案,哪知道四周安静,她竟真的迷迷糊糊睡着了。

沈玉案刚要出声喊她,见到这一幕情景,顿时一怔。

他起身,走近床榻,替夫人掖了掖锦被,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她眼底依旧一片青黑,沈玉案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不能再拖了。

等苏韶棠醒来,就听见沈玉案告诉她:

“夫人今晚好好休息,明日就行动。”

苏韶棠惊讶:“这么快?”

沈玉案看向她:

“怎么了?”

苏韶棠摇头,早点结束这一切也挺好。

再说,她只是带路的。

翌日,苏韶棠换上沈玉案准备的衣服,有点像骑装,但又不同,只是比她平日中的裙装要方便得多,等她穿好后,又被套上盔甲,沉甸甸地,压得苏韶棠肩膀疼。

她皱眉,张嘴就想要抗议。

沈玉案打断她的输出:“你不穿上这些,我不放心。”

苏韶棠只好咽下声,她去照镜子,就发现自己的一张小脸被遮挡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两只眼睛。

她和沈玉案穿得很相似,但她站在沈玉案身边,就像是一个又矮又扁的小士兵。

好丑。

苏韶棠有气无力地垂下头。

见她这幅恹恹地模样,沈玉案眼中闪过一抹笑意,惯来见夫人精致的模样,这还是头一次见她穿得灰扑扑的。

他们没有选择在午时出发,等太阳将要落下时,才带着八千骑兵深入草原。

等真的开始寻找西洲王室位置,苏韶棠才发现这不是个简单的活,怕打草惊蛇,他们一行都小心翼翼的,夜晚也不能扎营休息,她只能潦草地躺在沈玉案怀中,稀里糊涂地睡了一觉。

只看见系统给她标的位置,就是一个小红点,看着不远,但是走了一天一夜后,距离也就缩短了不到三分之一。

一直不断地赶路,苏韶棠难得有点烦躁。

出发后的第二日午时,沈玉案拦住了苏韶棠,将水囊打开递给她,低声安抚:

“先喝口水,不要着急。”

草原之大,那是一两日就能走到头的?

在进入草原前,沈玉案就做好了此行会消耗大量时间的心理准备,但显然,夫人没有料到这个情况。

苏韶棠喝了口水,不适地皱了下细眉。

水囊都是用动物内脏做成,难免会有一股子异味,苏韶棠有点接受不了,但又不能够缺水,四周人多眼杂,她也不可能凭空兑换出水来。

快到傍晚时,队伍寻了地方准备休息。

在苏韶棠以为今日还是会一无所获时,众人就听见不远处传来的对话声,不是中原话,一行人借着丘壑藏好身形,苏韶棠直接被沈玉案搂入怀中,松箐也跟着侧身,挡住夫人。

苏韶棠呼吸稍轻,倚在沈玉案怀中,没有乱动。

有人从远处轻手轻脚地靠近,苏韶棠艰难地偏移了目光,是卫偄,卫偄压低了声:

“侯爷,是一队乌丸骑兵。”

沈玉案:“有多少人?”

“百人余。”

沈玉案漠声:“动静小点,拿下他们。”

苏韶棠抬手摸了摸耳垂,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现在的沈玉案有点冷。

卫偄领命,点了两队人,迅速离开。

苏韶棠来不及反应,就感觉有人捂住了她的耳朵,不久,远处就传来惨叫嘈杂声,但因沈玉案有先见之明,苏韶棠听得不是很清楚,但只要稍加猜测,就能知道不远处发生了什么。

她抿紧了唇,靠在沈玉案怀中。

不知过了多久,嘈杂声终于渐渐恢复平静,她都不知道沈玉案什么时候松了手,正敛眸担忧地看着她:

“有没有被吓到?”

四周都是他的兵,但沈玉案置若罔闻,声音压得很轻,甚至伸手不断安抚地轻拍她的后背。

苏韶棠倏然回神,有点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她摇了摇头。

沈玉案看了眼她有些褪白的脸色,没有说话。

一行人没动,一刻钟后,卫偄赶回来,他颇为秀气的脸上溅到了几滴血迹,看上去有几分可怖,但卫偄不觉得,反而很兴奋:

“活捉了二十人,他们说萨安部落就在十里之外。”

萨安部落?

苏韶棠和沈玉案对视一眼,下意识地就想起萨安力。

不过萨安力从京城被带回去时,就全身瘫痪,想必如今萨安部落的首领应该是换了人。

才进草原两日,就找到了萨安部落,卫偄不得不兴奋,他眼睛灼亮地看向沈玉案:

“侯爷,我们要不要——”

他压低声,做了个手势,根本没有避讳脸上的肃杀之意。

苏韶棠心中腹诽,她最初见到卫偄时,见他生得秀气,还觉得他很是腼腆,现在看来,真是人不可貌相。

卫偄又低声道:“这一队骑兵原本是要去骚扰边关的,现在被我们截杀,短时间内,萨安部落不会收到消息。”

时间紧迫,由不得人迟疑,沈玉案当机立断:

“传令下去,连夜赶路。”

卫偄兴冲冲地应声:“是!”

冬日还未彻底过去,苏韶棠冷得浑身打颤,饶是如此,她也没能控制视线朝卫偄身上撇去。

沈玉案见状,不动声色地挡住了她的视线:

“夫人在看什么?”

苏韶棠没听出他话中的不对劲,低声和他嘀咕:“卫将军和在军营时,仿佛就跟变了个人一样。”

沈玉案意识到她的意思,顿了顿,话中情绪浅淡:

“八年前,卫偄只是刑部一个小吏,是他恩师向我提议,将他带到了边关,后来他恩师为救他,死在了乌丸人手下,不久前,他恩师唯一的子嗣,也是他的副将,被乌丸人斩断了腿。”

苏韶棠骤然哑声。

卫偄和西洲的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在师长如父的现在,卫偄再如何厌恨西洲都不为过。

苏韶棠不再妄作评价。

一行人悄然向萨安部落出发,哪怕是娇气如苏韶棠,都没有说什么二话,沈玉案将人护在怀中,低声道:

“你闭眼休息会儿。”

路过适才卫偄和乌丸人的战场,沈玉案抬手遮住了苏韶棠的眼睛,苏韶棠乖巧地一动不动。

快要天际破晓时,众人终于看见了萨安部落,数不清的帐篷被木栏挡在里面。

卫偄低骂了声什么,苏韶棠本就只是睡得迷迷糊糊,陡然被惊醒,沈玉案悄无声息地轻拍她后背,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卫偄。

此时天色雾蒙蒙的,草原上一片平静,远处的部落静悄悄的,都还处于睡梦中,未亮的天色恰好遮挡住沈玉案这一批乌压压的人马。

所有人都在等沈玉案的吩咐,沈玉案收紧缰绳,冷声:

“一个不留!”

说完,沈玉案没有看向苏韶棠,就带头冲了出去。

苏韶棠心跳如雷,视线下意识紧紧跟随沈玉案。

松箐张了张嘴,半晌也没能说出安慰的话,他带着一队骑兵留守,保护苏韶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