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难得的风和日丽,苏韶棠醒来时,楹窗开了半扇, 熹微的晨光透过树枝缝隙照进寝室内,苏韶棠懒散地伸了个懒腰。

随着她的动作, 亵衣向上窜了一截,露出里面穿着的带来黛色肚兜线条, 松垮地搭在身上, 衬得腰肢细软。

哪怕络秋自幼就伺候夫人, 但见到这幅景色, 她一个女子也不由得想要多看两眼。

脱下亵衣, 换上早就准备好的胭脂色鸳鸯缎织锦裙, 金丝缠绕着袖边,苏韶棠稍抬起下颌,她脊背挺直,铜镜中的女子矜贵又仿若高不可攀。

婢女们有条不紊地端着铜盆退下, 络秋道:

“小公子肯定在等夫人用膳了。”

今日大年初一, 如果是在京城,苏韶棠从醒来时就要忙碌起来, 不知要应付多少应酬,但在安仁县,这些就都免了。

只需要陪沈玉晦用早膳就够了。

苏韶棠今日醒来得格外早,但饶是如此, 等到了前院时, 沈玉晦也早就到了, 早膳琳琅地摆在圆桌上。

沈玉晦原本端正地坐着, 等苏韶棠进来时, 他就立刻起身迎过来:

“嫂嫂。”

苏韶棠轻颔首,她柳叶眉轻弯,稍侧了头。

她今日只挽了简单的发髻,一根木簪拢着所有青丝,和她往日的装扮截然不同,所以,沈玉晦一眼就看见那根木簪。

沈玉晦醒来时,就知道昨日大哥寄了家书回来,不止嫂嫂有,他也有。

嫂嫂很挑剔,一根普通的木簪能叫嫂嫂撇弃其余首饰也要在今日戴上,这根木簪的来处就很明显了。

沈玉晦心领神会:

“嫂嫂今日的发髻甚是好看。”

苏韶棠抬手抚了下木簪,赞赏地看了眼沈玉晦:“你眼睛倒是挺尖。”

沈玉晦无奈地摇头。

一旁的络秋等人也捂住嘴偷笑。

分明是嫂嫂表现得格外明显。

苏韶棠难得厚脸皮,只当做看不见他们脸上的笑,轻哼了声,才被扶着坐下。

新年的第一顿饭,虽然沈玉案不在,但四处仿佛都充斥着他的存在。

而渠临城,众人也在享用早膳。

松箐端来早膳,脸颊都有点干红,他冻得搓了搓手:“卫将军刚训兵回来,似乎发现西洲有动静。”

沈玉案不觉意外,他草草地用了早膳,就出了营帐。

松箐灌了杯热茶,不等身子暖和起来,就忙忙跟上,一路上不断禀报今日的事宜。

军营中已经坐了不少人,西洲这个时候有动作,显然不想让他们过个好年,不少人都骂骂咧咧的,见沈玉案进来,营帐中才安静下来。

不过等沈玉案坐下后,众人又吵起来:

“依我看,就该打!岂能由着那般瘪犊子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话音甫落,营帐就传来许多附和声。

他们都被西洲磨得烦躁,每次都偷偷摸摸地搞小动作,打也不能打个痛快!

沈玉案没有被情绪裹挟,冷静地问向邱峰:

“乌丸人主帐的位置传来没有?”

所谓主帐就是西洲王室的位置,西洲和朝廷不一样,西洲人都居住帐篷,说迁徙就迁徙,如果不能将西洲王室歼灭,谁知道乌丸人什么时候又卷土重来?

邱峰摇了摇头。

西洲王室的位置一直都是机密,中原人和西洲人长相不同,他们想要安插内应都插不进去。

沈玉案看向卫偄,也就是松箐刚才

提起的卫将军:

“你在哪里看见的乌丸人?”

卫偄:“楮松河附近。”

楮松河?

此话一出,营帐顿时安静下来,邱峰皱眉:“楮松河是渠临城附近最大的河流,城中用水全倚仗这条河。”

他没说的是,如果西洲对楮松河做手脚,那么整个军队就糟糕了。

卫偄猜到他未尽之言,反驳:

“西洲也共用楮松河,他们总不能同归于尽吧!”

邱峰没有和他争,这种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沈玉案:“去楮松河下流取水,让随军大夫检验。”

松箐立刻就跑出去安排此事。

沈玉案继续道:

“西洲贫瘠,他们粮草不够,不可能安安分分地过完这个年,所以他们一定会动手。”

邱峰看向沈玉案,就听见沈玉案淡淡道:

“我们需要西洲人给我们带路。”

邱峰眼睛一亮,对啊,他们找不到西洲王室的位置,但西洲人肯定知道,只要他们抓到一队西洲俘虏,自然有办法找到乌丸主帐。

西洲每年要侵略城池,烧杀抢掠,尤其冬日时最频繁,都是因为西洲荒地,无法根种粮食,他们只能靠抢。

除此外,他们还得养马,想要养出好的战马,其中不知要费多少心思。

渠临城已经下了三次大雪,西洲只会更甚,所以西洲肯定按捺不住。

沈玉案猜得没错,当晚,就在沈玉案下令近日全军戒备后,忽听远处鼓鸣声:

“敌袭——”

**

衢州,安仁县。

苏韶棠的睡眠向来好,但今日不知为何,她翻来覆去地有点睡不着。

倏地,苏韶棠坐了起来,她深深地喘了几口气。

她披起外衫下了床榻,烦闷得难受,不顾茶水早就凉透,她连续喝了两杯凉茶,但仍不觉得好受。

耳房中的络秋听见动静,忙忙穿衣赶过来,就见夫人失神地站在室内,她一惊:

“夫人这是怎么了?”

苏韶棠冲她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络秋没说信不信,看见夫人手中的空杯,立刻吩咐婢女去烧热水来,才踱步靠近夫人:

“夫人是睡不着吗?”

苏韶棠不再说话,她推开了楹窗,冷风灌进来,她终于清醒了点。

络秋着急地拿来鹤氅给她披上:“夫人小心身子。”

苏韶棠忽然没由来的说了句:

“你说,沈玉案是不是正在打仗?”

络秋错愕,回答不上来。

但这句话出口后,苏韶棠却觉得自己说得没错,她立刻找到了系统:

“沈玉案在做什么?”

系统是可以实时观察男主动向的,系统没有隐瞒宿主:

【西洲趁夜来犯,沈玉案正在奋战中。】

系统偷摸感知了下宿主的情绪,顿了顿,小声地说:【宿主,沈玉案是原文男主,不会有事的。】

苏韶棠有点说不上来的烦躁:

“原文剧情早就崩得不成样了,你能保证沈玉案不会出事?!”

系统不能保证,只好噤声。

这一晚,苏韶棠坐在软塌上,彻夜未眠。

渠临城的战事直到天际晓亮才有了结果,沈玉案脸上都溅到了血迹,往日温和的脸庞透着股说不出的肃杀,哪怕打了胜仗,但军营中仍是噤

若寒蝉,邱峰派人去打扫战场。

等彻底收拾妥当,邱峰才去见了沈玉案,他第一句话就是:

“西洲人骁勇善战。”

哪怕不愿意,也必须得承认,在单兵实力上,朝廷远远比不上西洲。

沈玉案脸色不变,等邱峰接下来的话:“这应该只是先锋兵,哪怕早就吩咐,也只有二十七个俘虏。”

人数太少,哪怕杀鸡儆猴,也要担心人数够不够用。

沈玉案平静道:“让卫偄去,不论他用什么办法,哪怕只剩下口气都行,我们需要有人替我们引路。”

邱峰神色一凛,卫偄平日中看着好脾气,但最初,侯爷可是从刑部特意将人要来的,审问俘虏,整个军营中恐怕没有比卫偄更在行的。

卫偄得了命令,连身上的盔甲都没脱,直接转身进了关押俘虏的营帐。

邱峰有心想说什么,耳边就传来阵阵疼痛惨叫声,邱峰回头,就见一个士兵被抬回来,那人断了条腿,鲜血直流。

邱峰认得他。

他是卫偄的得力副将,昨日还和他们一起喝酒吃肉。

怪不得卫偄一副要杀人的模样,邱峰原本想说的所有话都咽了下去,身后传来俘虏惨叫声,都被邱峰置若罔闻。

审问自是要用酷刑。

但被西洲侵略烧杀的那些百姓同样无辜,更有甚者被当做两脚羊供人食用,一日不灭西洲,附近城池就一日不得安宁。

直到深夜,卫偄才从营帐中出来,他眼底青黑,站在等消息的邱峰跟前,抹了把脸:

“这些人根本不知道主帐在哪!”

有几个骨头硬的,被他折磨得不成人形,其他人自然害怕求饶,但不论如何审问,得到的答案都是,主帐最近迁徙,他们这些士卒都不知道主帐在哪里。

在看见卫偄的脸色时,邱峰就猜到了结果,但当真的听见时,邱峰一颗心仍是沉到了谷底。

俘虏带来的消息表明,他们想要俘虏带路的计划直接破灭。

邱峰也不由得低骂了一声。

西洲看似大大咧咧,脑子不给用,但一个个都谨慎得要命,仿佛把贪生怕死刻进了骨子中。

不论邱峰和卫偄怎么骂,最终都只能无力地泄气。

找不到西洲主帐,想要彻底歼灭西洲,何其困难。

苏韶棠是在系统说【沈玉案没事】后,才躺回床榻上的,那时已经天际晓亮,分明身子困极,但苏韶棠躺在**,却怎么都睡不着。

系统欲言又止。

苏韶棠察觉到什么:

“你有话要说?”

【宿主知道沈玉案为什么一直没有主动出击吗?】

苏韶棠不懂打仗,原文中也没有细说这一块,但听系统的话,仿佛另有隐情:

“快说。”

【他找不到西洲王室的位置。】

位置。

这两个字一出,苏韶棠就猜到系统的意思了。

曾经,她利用系统定位过媃兰和大皇子的证据,也用系统定位过沈玉案的位置。

【西洲王室的位置一直都会变,沈玉案想通过俘虏找到西洲王室根本不可能。】

苏韶棠抿紧唇。

她听懂了系统的话。

想要找到西洲王室,她是最好的引路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