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橙受伤了,陈秀英只得把打扫的工作放下,带她回宿舍处理伤口。

楚家的员工宿舍位于宅子南面的一个偏僻院落。院子里很静,那栋四壁爬满青苔,外墙略显老旧,但也算完好的老式复式楼沐浴着如水般清澈的阳光,安然地伫立在院子的一角。

午后的浅黄色暖阳越过破旧的窗台,温柔地洒落在卧房的地板上,温暖的光芒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香橙坐在宿舍简陋的**,心情稍微平静了一点。不过,也仅是一点而已。她知道,只要她一天不解决楚民宇的事,她的心就别想安定下来。本来她对于说服楚民宇的把握就不大,现在又突然冒出一个难缠的赵管家,这对于香橙来说,无疑就是雪上加霜。她必须尽快找到楚修凡,现在能帮她的就只有他了。

香橙皱着眉头正想的入神,却让手上突然传来的刺痛感打断了思绪,辣辣的麻痛让她忍不住轻呼出声。

“很痛吗?”陈秀英正在帮她处理手指的伤口,听到她呼痛,下意识地放轻手上的动作。

“还好,谢谢您今天帮我解围。”香橙忍着隐隐传来的刺痛,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不用谢,以后你别再乱闯就行。楚宅有很多地方是我们这些佣人不能进的,你以后千万要注意,无论有多好奇,也不能进去,知道吗?”原来陈秀英把她今天的行为理解为年轻人的好奇心作怪。

楚家的员工宿舍是两人一室的,陈秀英是香橙的舍友,又是她的工作伙伴,平日对新来的香橙照顾有加,因而两人的关系不错。据香橙所知,今年三十六岁的陈秀英已经在楚家干了十五年,对楚家的事应该很清楚,说不定她会知道楚修凡在哪里。

想到这,香橙暗吸了口气,状似闲聊般地说:“秀英姐,楚家这么大只有老爷一个人住吗?”

陈秀英手下的动作一顿,奇怪地看了香橙一眼:“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好奇而已。我来这里已经好几天了,除了老爷,就没再见过楚家的其他人,难道老爷还没有娶妻?”

“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呢?”陈秀英似乎很紧张,一听到香橙的话就跳起来跑到门边细听,确定门外没有任何人后,才坐回香橙的身边,压低声音说,“老爷都已经四十好几了,自然已经娶妻了,修凡少爷都已经大学毕业了呢!在楚家工作有段日子的佣人都知道这些事情,但谁也不敢提起,因为老爷最讨厌嚼舌根的人。我跟你说的这些,你千万别说出去,知道吗?不然我们两个都被赶出楚家的。”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她刚才这么紧张。香橙恍然大悟,紧接着又问:“ 既然如此,那我来这里三天了,为什么还没见过太太和少爷呢?”

“太太过世了,修凡少爷又被老爷关进禁地里了,你自然是看不见他们。”

“啊!关起来了?关进哪里了呢?”

陈秀英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关在楚家西南角的向宁园。说起来少爷也挺可怜的,他跟夫人一样,都爱弹钢琴,偏偏老爷就他一个儿子,执意要他放弃钢琴改学经商,好为将来接管楚氏集团做准备。少爷的性子和老爷一张倔,在老爷的威迫下,少爷竟然在回国的第一天就逃跑了,不过他没逃多久就让赵管家的人抓回来了。老爷让少爷进楚氏学习,少爷不愿意,老爷怕他再逃跑,就把他关了起来。这是楚宅里人人皆知的秘密,但从没人敢拿这些事乱说。香橙,你听过就算了,千万别外泄,知道吗?”

香橙表面上猛点头,心里却为知道了这个消息而兴奋不已。终于打听到楚修凡的下落了,也不枉她这几天从赵宁那儿所受来的委屈。

陈秀英不知道香橙的想法,细心地帮她处理完伤口后,收拾好医药箱站起来,“香橙,我去完全藏书室的清洁工作,你受伤了,留在这儿好好休息,哪儿也别去,知道吗?”

香橙乖乖地点头,从窗口目送着陈秀英离开后,立刻一改脸上的乖顺神色,生龙活虎地推门出去。

她决定探一探那个向宁园!

向宁园位于楚家的西南角,地处偏僻,加上是楚家的禁地之一,平时人迹罕至。

香橙躲在向宁园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远远的便看见年轻的保安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无所事事地坐在大门的石栏上,捧着手机玩游戏。她盯着向宁园的外墙观察了好一会儿,然后静悄悄地绕到园子的南墙,借着垂在墙壁上的青藤,顺利地翻墙进入了向宁园。

向宁园内绿化很好,随处可见绿色植物。小径两旁,一团团的小黄菊簇拥在一起,嫩黄的颜色在一片翠绿中显得极外明媚。各种各样的大树枝叶繁茂,高耸入云,生长得极好。园内很静,不闻人声,只有清脆的鸟鸣一声一声地在浓密的树冠里传出。清澈如水的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点点金色粼光,空气里有淡淡的花香。

香橙躲在树丛里,朝外张望了好一会儿,耳朵竖得高高的,聆听了半天,确认园子内没有人后,她才悄悄地溜出来,蹑手蹑脚地踏上树丛旁的碎石子路。

碎石子路的尽头是一栋比佣人宿舍还要老旧的二层小洋房,房子的外墙爬着几簇半枯萎的花藤,墙上的瓷片早已脱落得不成样子。

这么破旧的房子还有人住吗?楚民宇会把儿子软禁在这种地方吗?

香橙边猜想着,边绕着房子转,打算一圈下来没什么新发现的话,就离开。

就在一圈快要转完时,香橙发现房子东面的一扇玻璃窗是打开着的,透过大开的窗户,她能清楚地看到房间正对着窗子的墙前并列排放着三个大大的书架,书架上整齐有序地安放着一排排的书。在书架的左前方摆放着一张大大的书桌,桌面整洁,整齐地放着一迭厚厚的书籍和一台笔记本计算机。显然这是一间书房。

让香橙诧异的是,这房间里的摆设与这小洋房的外表完全不符,里头任何一件东西都是崭新的,地板整洁干净,一尘不染。显然是常有人来的。

难道楚修凡真住在这里?

香橙踌躇了一会儿,最后决定进去一探究竟。

进入房间后,房间里的东西看得更真切了。她讶异地发现这房间的墙上都贴满乐谱,书桌上放的也是乐谱,而那三个大大的书架上,里头摆放的全是和音乐有关的书籍。房间的一角还放置着一架HIOMBLNK钢琴。她记得楚修凡很喜欢钢琴,她开始有些相信这是楚修凡目前的住处了。

正想着,香橙就听到房间外头传来一阵沉闷的脚步声。以那渐渐清晰的脚步声推断,来者的目的地似乎正是这间书房!来人会是谁呢?会是楚修凡吗?如果是楚修凡还好,要是来者是别人呢?到时她怎么解释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现在她应该怎么办?走,还是不走?

其实她现在从窗户爬出去,时间还来得及,而且这也是最不容易被人发现的办法。可是不知道出于一种怎么样的心理,她竟然鬼使神差地选择留了下来,下意识地躲在书桌附属的那个大柜子里。

香橙刚把柜子的门掩上,书房的门就被人打开了。

一个身材挺拔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他反手掩上门,在走向书桌的途中像是发现了什么,脚步蓦地停了下来,清冷的眼眸定定地盯着地板上那点带着草渍的泥印。他的眉头渐渐蹙起,静静地扫视了房间一遍,目光最后定格在书桌附属的那个大柜子上。

柜子里又窄又闷,还堆着不少打印纸,香橙缩在角落里动也不敢动,就连呼吸也是小心翼翼的,惶恐一不小心惊动了书房里的另一个人。

然而,除了最初那阵脚步声后,房间再也没有别的动静。

香橙忐忑不安地等了很久,又把耳朵贴在柜子的小门上仔细聆听。书店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偶尔有一两声清脆的鸟鸣随风传来,很快又消散。她又等了一会,见还是没有动静后,终于忍不住推开柜子的门。

下一秒,她的动作便僵住了,表情变为愕然。

灿烂的阳光透过半开的柜门,驱散了柜子里的黑暗。明亮的阳光中,香橙清楚地看见自己面前立着一双腿!

怎么会这样?他不是走了吗?香橙惊慌极了,惶恐地打量眼前的人。

面前是一双属于年轻人的腿,脚下蹬着一双灰蓝色格子的男式棉拖鞋,修长的腿被包裹在灰色的休闲裤里。再往上是一条白色镶银的皮带,皮带上是休闲式的白色V领毛衣,一双苍劲有力的手臂环在胸前,指间的银戒让她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香橙咽了咽口水,最后,目光落在那张俊美得过份的脸上。

清澈如水的淡金色阳光中,那头略微过长的微卷黑发被风吹得微乱,略长的刘海遮盖着光洁饱满的额。紧拢着的浓黑剑眉下,那双静如子夜、冷如寒星的黑眸幽幽地俯视着她,睫毛轻颤,薄唇紧抿。

这是一张熟悉的脸。

是的,熟悉。

曾经,她在心里悄悄地暗恋过这张脸的主人。曾经,她和这张脸的主人在枫林里度过一段美好的时光。曾经,她为了给这张脸的主人做饭,不顾一切地和楚中天闹翻了。

没错!这个人就是楚修凡!她费尽心思要找的人!老天一定是被她的诚心感动,把他带到的面前了!

在香橙激动地看着楚修凡的时候,楚修凡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她。

她的模样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多大的改变,唯一让他不解的是她身上的佣人制服。她的家不是在天涯市吗?为什么她会穿着楚家的佣人制服出现在这里?

楚修凡正想问,香橙已经激动地握着他的手,率先开口:“修凡,我终于找到你了!”

看着她激动的样子,楚修凡心里更疑惑了,不过他没有立刻发问,而是使力把她从柜子里拉出来:“不用急,我们先坐下,然后慢慢说。”

香橙哪还有心情坐,她一想到这儿是楚民宇的地盘,也不知道他会什么时候突然冒出来,她就坐立难安。还有那个邪门的赵管家,他老是神出鬼没,要是让他坏了她的事就麻烦了。但她有事拜托楚修凡,也不好意思让他一直站着听她说,因而香橙也只好顺从地跟着楚修凡在书房的沙发坐下。

香橙是个急性子,一向不擅长拐弯抹角,再加上现在时间紧迫,她也没心情兜圈,直接开门见山地说:“修凡,我有事要请你帮忙。”

楚修凡坐在她的旁边,双手交握放在腿前,身子微微前倾,侧头看着她问:“是什么事?你说。”

“是关于你的父亲和楚中天一家的,我希望你……”

“等等。”楚修凡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插口问,“谁是楚中天?”

香橙脸色古怪地看着他,沉默了两秒,诧异地问:“你不知道楚中天?他是你叔叔的儿子呢!”

“叔叔?我没有叔叔啊,我爸爸说,他是爷爷的独生子。”楚修凡微微皱起眉,脸上的神情不像是说谎。

看来楚修凡并不知道楚家当年那段恩怨。香橙略微一想,立刻懂了。肯定是楚民宇为了掩饰自己的丑行,故意把事情隐瞒起来了。那她现在该怎么办呢?她应该把事情告诉楚修凡吗?他知道后会怎么样呢?他会不会很伤心?他会不会对自己的父亲很失望?可是,如果她不告诉楚修凡这些,楚中天的性命就难保了。

香橙足足犹豫了一分钟,最后还是决定把一切说出来。毕竟这事性命攸关,她可不能心软。轻叹了一口气,她抬起头抑郁地看着他,轻声但郑重地说:“修凡,我想有些事,你应该有知情权……”香橙把她所知道的关于楚家当年恩怨的事,她现在和楚中天的关系,还有叶恋旋的那个赌约都告诉了楚修凡。

末了,她彷徨地握着他的手,轻声哀求道:“修凡,现在能帮我的人就只有你了,你可以帮帮我吗?”

楚修凡像是没有听到她的问话般僵愣在原地,风吹动着他额前的发,细碎的阳光在那双充满震惊和绝望的眼瞳里投下浅浅的碎芒。

香橙有些担心,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袖子,忧心忡忡地唤道:“修凡,你还好吗?”

他还是怔怔地坐着,直到过了很久、很久,久到似乎过了一个世纪,他艰涩的声音才缥缈地传进她的耳里:“你的意思是,你要我亲手把我的父亲送到牢狱里?”

“不不不!!!”香橙连忙摇头,“楚妈妈和中天都没有追究令堂的意思,只要你帮我说服你的父亲,让他放过楚中天母子就可以了,我保证我们绝对不会伤害令堂的。”

楚修凡默默地看着她眨红的眼眶,一向淡然的眼瞳里掠过一抹痛楚:“你特意从天涯市赶过来,费尽心思地混进楚宅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

香橙下意识地握紧他的手,焦急地说:“是的,修凡,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你一定要帮我。”

“你很喜欢那个叫楚中天的男人?”

香橙毫不犹豫地点头。

楚修凡凝望了她片刻,默默地把自己的手从她的手里抽出,颓然地垂下脑袋:“不好意思,我的脑子现在有点乱,请你先回去好吗?”

“修凡……”香橙焦虑地看着他,急切地想再说点什么,可是当他疲惫的模样映入她的眼底时,她的心又生出些不忍。最后,她叹息着站起来,轻声说,“好吧!那你先想想,我今晚再来找你。”

又站在原地默默地看了他片刻,香橙才叹息着从来路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