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市的中心机场里人声鼎沸,有准备飞往另一个城市的,也有远行归来的,旅客游人或焦急或悠然地在机场大厅里穿行,神色各异。
站在人来人往的安检通道前,香橙拎着两个旅行袋,木讷地注视着过往的行人,神态有些茫然。
她从没单独出过远门,以前和老姐香婷经过中心机场门口,看到别人大包小包地从机场大门走出来时,就羡慕得要命,直缠着老姐问,什么时候她们也坐一回飞机。现在,她就站在安检关前,离过去一直渴望坐的飞机只有一步之遥,可是心底却已经没有了当时那种快乐和期待。是因为当时的期盼已经在时间的磨炼下变淡,还是因为身边的人和心底的目的已经更改?
“怎么了?舍不得离开?”站在她身旁的叶恋旋斜眼看她,语气充满了讽刺,一副早就猜到她会后悔的样子。
香橙回过神,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唇角噙着一抹浅浅的讽笑,平静地反问她:“你很怕我反悔吗?”
“嗤……”叶恋旋别过头不屑地哼笑了声,回头朝她撇嘴道,“你要是害怕就说,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我答应过的事情就不会反悔!”香橙口吻坚定,注视着她的目光尤其严谨,一再提醒,“倒是你,你可得记住你说过的话,只要我能活着回来,你便不再纠缠中天,不再管我和他之间的事情。”
叶恋旋高傲地昂起下巴,斩钉截铁地承诺道:“这个你大可放心,我叶恋旋从来都是一诺千金。只要你赢,我自然就会履行我的承诺。”停顿了一下,她又说,“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楚家那只老狐狸并不如你想象中的好对付,他当初能使出如此毒辣的手段把楚中天母子逼到现在的地步,就证明他们确实是有几分实力的,你要是认为自己能轻而易举地劝服他,那么你就大错特错了。总之,你就万事小心,自求多福。还有,你别误会,我刚才说的那些话是在关心你。我叶恋旋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你这人又笨又蠢,要想把楚家那两只老狐狸耍得团团转是不可能的,我倒觉得被耍得团团转的人绝对会是你。此行,你是凶多吉少了。我再说一次,你要是害怕,现在还可以反悔,要是上了飞机,就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叶恋旋说的这些,香橙都懂,可这是她争取幸福的唯一机会。在心里暗自苦叹了声,香橙抬头,语气坚决地告诉她:“我说过,我答应过的事情就不会反悔!”
叶恋旋耸耸肩,无所谓地说:“随便你,反正这是你自己决定的,我可没有强迫你,到时死了别回来找我就是了。”
香橙斜睨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你还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哼!”叶恋旋撇了撇唇,不再和香橙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她低头自手袋里掏了掏,拿出一张折得四四方方的便条纸递给香橙,“这是楚家在艺旭市的地址,你收好了。我还打听到楚家现在正征收女佣,你可以借这个机会混进楚家。毕竟楚民宇可不是普通老百姓,不是你想见就能见到的。”
香橙瘪了瘪嘴,攥着便条纸小声嘀咕道:“我知道了,谢谢你。”
她的音量不大,但叶恋旋还是听见了,“谢谢倒不必,你就好自为之吧!”说完,她的视线转向不远处的安检通道。刚才还排得老长的候检队伍,此刻已经没多少人了。收回目光,她看向香橙,呶着下巴朝安检通道的方向说:“时间也差不多了,你赶快去排队吧!”
香橙朝她颔首道别,拎着行李往安检口走去。
叶恋旋双手环胸站在原地,直到香橙的影子模糊不见,她才把目光微微敛起,右手自白色DIORCU手袋里掏出手机,低头拨号。
摇滚乐过后,话筒那头很快便传来一个阴柔的声音。
叶恋旋神色一凝,下意识地压低声音说:“请问是楚民宇先生的助理吗?我有个关于楚中天的消息要告诉您……”
十五分钟后,叶恋旋挂断电话,凝望着香橙消失的方向的目光却渐渐地变得阴暗起来。
香橙,我说过我不会赌没把握的局,你别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不自量力。
半个多小时后,香橙乘坐的飞机在艺旭市的蓝天机场登陆。
香橙本来的计划是,来到艺旭市后,先约楚修凡出来好好谈一谈,得到他的支持后,让他带她引见他的父亲。只要楚修凡愿意帮忙,她说服楚民宇这一计划的胜算就会多一些。
于是,刚下飞机,她就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翻通讯簿,直到指尖触碰到手机键盘,她才惊觉自己没有楚修凡的手机号码。香橙这才发现,她对楚修凡的了解就只限于枫林那段生活而已。除了他的名字,他和楚民宇的关系,对于他的事情,她一概不知。就连他老家的所在地也是叶恋旋帮忙找人查出来的。
也就是说,她现在唯一可能找到他的办法就是根据叶恋旋给她的地址,亲自上楚家去找他。也许这样很冒险,但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想到这,香橙一手提着行李袋,一手拿着写有楚家地址的便条,毫不犹豫地向机场大门走去。
香橙是第一次来艺旭市,对这里的街道并不熟悉,幸好现在有一种叫“出租车”的交通工具,因此,她也没有花多大周章便来到了楚家祖宅前。
楚家祖宅是一座很古老的宅子,古典气息浓郁,看得出被人翻新过不止一次,却依旧遮掩不住岁月在它身上刻下的痕迹。
宅子两旁设有保安室,要想光明正大的进去就得找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香橙想起登机前,叶恋旋给自己的提议,灵机一动,跑过去说自己要应聘女佣。这招果然有效,须臾,香橙便被一个身着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带进了楚宅的待客厅。
“你就是香橙?”
古色古香的大厅一角,一位中年男人面无表情地坐在紫檀木太师椅上。他穿着黑色V领棉线衫,内配一件白色翻领衬衫,腰间扎着一条咖啡色荔枝纹牛皮针扣皮带,下身是一条米黄色全棉磨毛斜纹直筒休闲裤,脚下蹬着一双深卡其色磨砂牛皮休闲鞋。他的皮肤偏属于健康的小麦色,长着一张威严的脸,眼睛里隐隐透着暴戾。
站在中年男人旁边的是一个英俊的年轻人,年龄应该与楚中天差不多。他身材挺拔,模样俊美。只是他的俊美和楚中天的英朗俊美不同,他的脸部轮廓过于阴柔,皮肤过于白皙,双唇过于红艳,眼神也过于邪魅。
香橙腰肢僵硬地站在两人面前,在两人的探究目光下,她拘束地微垂着脑袋,强作镇定地回答年轻人的问话:“是的。”她知道,这个时候的她绝对不能流露出丝毫的慌张或心虚。否则,要是让眼前的人看出端倪,别说找楚修凡,就连她是否能活着走出这间百年祖宅也是不得而知的问题。
“你看起来很年轻,怎么会想到来做女佣呢?”年轻男人轻抚着下巴,眼神邪魅,带着几分探究意味的看着她。
“我弟弟病了,我需要钱帮他治病。”香橙小心地应答,同时庆幸自己在飞机上设想过这些问题不然她绝对不能回答得这么利索。
“是什么病呢?”
“眼角膜移植。”为了增强说服力,香橙犹豫了数秒后,决定把之前在飞机上编好的故事和盘托出,“我弟弟年前和朋友在五云山飙车,不幸摔下山崖,小命是捡回来了,但眼角膜却被利物划破。有户人家的儿子遇到意外去世,愿意捐出眼角膜,但要价10万。我家只是小康之家,存款不多,之前弟弟做手术已经花去不少钱了。好不容易有人愿意捐出眼角膜,家父不愿意错过,就让我出城挣钱。”
“哦,是吗?”年轻人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平淡的语气听不出他此刻的心情,“那你为什么会选择来楚家呢?”
他为什么会问得这么详细呢?不会是瞧出了什么端倪吧?
香橙咽了咽口水,放在双腿两侧的手因为紧张而紧捏着,答话的声音不自觉地微颤:“我……我是朋友介绍来的……”
年轻男人的目光若有若无地瞟过她紧捏着的手,唇畔突然便绽开了一抹了然的笑。他俯下身,低声在中年人的耳畔说:“老爷,看来这个女人果真和那位叶小姐说的一样笨,这件事情交给我来办就好,你可以尽管放心了。”
“嗯,别让她接近修凡,知道吗?”
“是的,老爷。”
中年人颔首,然后离开座位,负手向大门走去。年轻人目送着中年人离开,直到中年人的背影消失在雕花大门的转角处,他才收回目光,面向香橙。
“你一会儿找林副管家帮你安排食宿,以后你就和秀英一起负责藏书室的清洁工作。”
“是。”
香橙僵硬地挺着背,唯恐眼中的惊慌和心虚泄露,她的脑袋一直低垂。只是,她没有想到,下一秒,她的下巴便被人突兀地抬起。
香橙一惊,下意识地倒退一步,睁着一双惊慌失措的眸子,慌乱地看着他。
年轻人扬唇一笑,玩味地说:“我只是不喜欢看着别人的头顶说话而已,倒是你,怎么慌成这个样子呢?”
“我……我第一次来这里,还不习惯……我……我去找林副管家……”香橙手足无措地低下头,转身就要走,年轻人阴柔的声音却在她的身后徐徐地传来——
“如果是因为一时的不习惯还好,要是因为别的原因,那……就不太妙了。”
香橙的动作一僵,蓦地转身看向他。
如血的夕阳中,他正逆光而站,对她邪魅地笑着,红艳的双唇肆意地上翘,宛如一朵开在血池里的黑色曼陀罗,妖魅、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