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中天垂着脑袋默默地在沙发上坐着,没有注意母亲的离去。

他的头很痛,脑袋一片混乱,唯一能想到的是,若把香橙扯进这件事中,她的处境必定会变得十分危险。楚家的人眼看着就要找上门来,他却连自保的能力也没有,更谈何保护香橙呢?他不能把香橙卷进这件事里!楚民宇当年可以不顾兄弟亲情,如此绝情地对父亲下毒手,说明他是一个心肠狠毒之人,他若是知晓了他有女友,一定会把香橙抓去威胁他的。

他应该怎么办?他怎么做才可以保护香橙?难道真像他母亲所说的,唯有和香橙分手,才是唯一的办法吗?

思及此,楚中天更是觉得脑袋疼痛难耐。他的眉头皱得死紧,双手烦躁地抓着脑门上的头发,痛苦地把头埋在膝上。

楚中天想得认真,也没有发现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甚至连大门被人打开又被人关上也没有察觉到。

“好静喔!中天和楚伯母都不在吗?”

一声嘀咕自夜色中传来,接着是“啪”的一声,客厅的白炽灯亮了。本让夜色掩盖着的一切,全都暴露在灯光下,一切都无所遁形。

香橙拎着两大袋食材站在客厅,无意间看见楚中天垂着脑袋坐在沙发上,她停下脚步奇怪地问:“屋里这么黑,你为什么不开灯?我还以为没人呢!对了,我买了好多菜哦!楚伯母呢?”

楚中天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继而抬头看向香橙,嘴唇微张,欲说出分手的话。然而当他的目光对上她清澈无辜的黑眸时,那些将欲出口的话却像是瞬间凝固了般,僵硬地卡在了他的咽喉。无论他想得多少仔细,可是当香橙真的站在他面前时,那些残忍的话,他却是怎么也说不出。

“中天,你怎么不说话呢?”

终究是不忍啊!楚中天暗叹了一口气,垂下脑袋,闷闷地说:“妈妈她回去了。”

“啊!你怎么不留下她吃顿晚饭再走呢?我买了很多菜,正打算给楚伯母露一手呢!可惜楚伯母那么快便回去了。”香橙是神经极粗的人,她丝毫没有发现楚中天的不对劲,径自失望地说。不过她这人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便又开心地说,“看来这回是要便宜你了。我给你做饭去,你先看电视,不准趁我不注意,偷溜进厨房偷吃哦!”说完,她便拎着食材高高兴兴地往厨房里走。

“橙子!”眼看着香橙的身影就要消失在厨房门口,楚中天下意识地唤道。

“嗯?”香橙转过身,疑惑地看着楚中天。

看着香橙黑白分明的眼睛,楚中天又犹豫了起来。他明白事情已经迫在眉睫,他必须得和香橙说清楚。可是无论如何,他就是狠不下那个心。他简直不敢想象他说出那些狠心的话时,香橙会是怎样的失望和悲痛。一想到她也许会哭泣,哽在喉间的话便像一条尖锐的刺,刺得他肝脏发痛,说不出话来。思绪千转百回,最后却是化作强颜欢笑的一句:“没事,只是想说,辛苦你了。”

香橙满头迷雾地眨了眨眼,隐隐地感觉到楚中天有些不对劲,却又想不出哪儿不对,最后嘟囔着走进厨房:“中天今天好怪哦!”

目送着香橙走进厨房,楚中天郁郁寡欢地垂下了脑袋。

时间悄悄地过去,窗外的月亮已在不知不觉间爬上云梢。

厨房里。

香橙正关掉煤气炉,随着“啪”的一声响,煤气口的蓝色火焰“滋”的灭了下去。她在旁边拿了一条湿手巾包着锅盖,手一揭,白茫茫的水蒸气瞬间倾涌而出。香橙深吸了一口气,当预期的香味萦绕在鼻间时,粉唇满意地勾起一抹微笑。待锅里的白雾变得稀薄后,香橙把今晚的最后一道菜从锅里端出来,放在已经有七八道菜的餐桌上。

看着暖黄色的灯光下,桌上散发着暖暖热气的丰盛菜肴,再想想楚中天看到这些菜时的馋样,香橙感觉整颗心都被温暖的幸福填满了。再看看桌上的菜,每一碟都是色泽鲜艳、造型完美、无可挑剔的,扑鼻而来的食物香味直引得人口水泛滥。这桌子菜的“色”和“香”算是有了,就是不知道味道如何。香橙想着,顺手拿起桌角的干布把手上残留的水珠拭净,然后盛起一小碗海鲜粥试吃。吃了几口,觉得还不错,便心情舒畅地朝客厅的方向喊道:“中天,可以吃饭了。”

香橙等着楚中天入座。怎料等了半晌,也听不到丝毫动静。往日吃饭的时候,楚中天肯定是跑第一的,今天他是怎么了?香橙疑惑地皱着眉,侧耳往客厅的方向细听。

客厅里很静,厅里壁钟的秒针走动的“嘀嘀”声清晰地传进香橙的耳朵里。可是,除了这个,就再也没有别的声音了,仿佛屋子里除了香橙就没有第二个存在的人。

难道中天出去了?香橙疑惑着,连手上的海鲜粥也顾不得放下,便快步冲到客厅。当她看见楚中天好好的坐在沙发上时,明显松了一口气,然而当她发现楚中天一直维持着手抱头垂下的姿势,一动不动时,又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香橙蹙起眉,不解地看着他,忍不住开口问:“中天,你怎么了?”她看着他,静静地等候着他的回答。他却依然一动不动,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不吱声。

难道他病了?这个猜想在香橙的脑海中飞闪而过,她担忧地看着他,快步走到他身旁。刚想唤他,没想到一直没动作的楚中天却突然抬起头来。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俊美的脸庞失去了往昔的风采,就连那双琥珀色眼眸也不复之前的灵动。

怎么会这样呢?她记得刚才他还好好的,怎么她才忙活一会,他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难道真的生病了?

香橙担忧地伸出手,想探一下他额上的温度。楚中天的脑袋却往旁边一闪,躲开了她的手。

香橙怔怔地看着他,手傻傻地顿在半空。

楚中天没有看见她的尴尬和惊愕,他一直低着头,脑袋埋在双臂间,心里在作着最后的挣扎。

“中天……”香橙隐隐地察觉出有些不对劲,伸手轻轻地触了触他的肩,不安地问,“你怎么了?”

他没有抬头,良久,闷闷的声音自他的双臂间传出:

“香橙,我们分手吧!”

“砰!”

盛着海鲜粥的洁白瓷碗自香橙的手中滑落,随着清脆尖锐的破碎声,粥水和破碎瓷片溅落了一地。

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猛地紧缩,靠近左胸口的地方传来一波波闷钝的疼痛。有一瞬间,她甚至觉得心脏停止了跳动,浑身的血液都仿佛被那冰冷的声音冻得凝固。

她傻傻地看着他,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良久,她才强扯出一抹虚弱的笑容,泛白的唇瓣微微地颤抖着:“中天,你……你这是在开玩笑吧?今天……今天是愚人节吗?”她希冀地看着他。期盼着下一秒他会抬起头,对她扬起一抹温柔的笑说,亲爱的,我刚才只是和你开玩笑。

只是,现实和幻想总是相距很远。

他没有抬头,更没有对她露出温柔的微笑,只是淡淡地说:“对不起。”

他的语气冷淡,没有一丝一毫开玩笑的意味,轻易便打碎了香橙心里仅有的希望。毫无感情的话语就像是千万支隐形的利箭,毫不留情地插在她的心头。可是,她还是不愿意相信,他们上一刻明明还很好的,怎么下一刻就成了这个样子呢?这中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一定是这样的!可是,那么短的时间,这中间会发生什么事呢?

香橙焦急地回想着,楚妈妈得体但疏离的微笑在她的脑海中闪过。

难道是楚妈妈?对!这期间只有楚妈妈见过楚中天,一定是因为楚妈妈的关系!

想到这,香橙连忙握住他的手,急声问:“中天,是楚伯母跟你说了什么吗?她是不是不喜欢我?没关系,我可以改的!你告诉我,楚伯母对我有什么不满意,我都改!”

“和我妈妈无关,我只是……厌倦了我们的关系。”他终于抬起头,脸容憔悴,眼角有细细的血丝,琥珀色的眼瞳里却是香橙从没见过的淡漠神情。

“我不相信!事情怎么会来得这么突然?!我不相信!”

香橙说得坚定,握着他双掌的手却悄悄地抓得更紧,就像是察觉到心爱的玩具将要被抢走的孩子,下意识地紧抓住怀中的玩具不放。

楚中天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掰开她的手:“香橙,我喜欢好聚好散,别让我讨厌你。”

双手无力地垂下,香橙的脸色越发苍白,心里传来的剧烈疼痛让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这一刻,她终于相信他是认真的,虽然她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突然的提出分手,可是她明白他刚才说的都是认真的。

看着香橙伤心欲绝的样子,楚中天表面冷然,实际上只有他知道自己心里是多么的难过。可是他不能心软,否则香橙日后受到的伤害恐怕是此刻的千万倍。他不能让她卷进这场纷争里,他不能因为自己的自私而拉她一同陪葬。也许他现在的行为是绝情了些,但他这么做全是为了她好,总有一天她会明白的。

楚中天悄悄地闭上眼,遮盖住琥珀色双瞳里的难过情绪。再度睁开眼时,他的眼底已是一片无情的冰霜。他站起来,走进卧房拿出一份类似档的东西重新走到她的面前。

“这是出租女友的长期合同,你拿回去吧!”楚中天把手中的合同放到桌上。

香橙缓缓地睁开眼,木然地看向桌上的合同。过了好久,她才伸出手,颤抖着拿起合同,黯然地转身往她住的客房走去。不多时,她又从客房里走出来,手中多了一个小小的旅行袋,里头装着几件她从家里带来的衣服,楚中天给她买的名牌衣服她一件也没拿走。既然分手了,那就别再徒增伤悲了。

拖着两条像是灌了铅的腿,她的视线避开他的身影,默默地往大门走去。走到大门口时,她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向他。他依然冷淡地坐在沙发上,双眼紧闭,看也不看她一眼。香橙哀痛地垂下头,唇瓣动了动想说什么,干涩的喉咙传来火辣辣的痛。最终她什么也没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后,拎着旅行袋木然地跨出门槛。

大门在她身后关上,隔断了她和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