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还蔚蓝一片的天已转为紫罗兰色,落日的余晖透过落地窗映在不远处的阳台上,钢质的雕花栏杆在略带沧桑的暗红色夕阳下闪着金红色的光泽。香橙坐着的沙发是余晖照不到的暗区,此刻她正趴在沙发背上凝视着窗外的天,整个人笼罩在暮色中,脸上的神情在暗淡的光线中看不真切,娇小的身子在浓浓暮色中似是散发着淡淡的忧郁。
这样的香橙,对楚中天来说是陌生的。
在他的印象中,她是一个大咧咧的人。她行事前从不仔细考虑事情会带来的后果,总是想做就做,热血又冲动,对于生命她总是抱有无限的热情和希望,小小的身躯里似乎藏有无限的活力。像现在这副忧郁的样子,楚中天是从来没有在香橙的脸上看见过的。这样的她,让他觉得很不了解,让他觉得自己离她很遥远。他讨厌这种感觉。
于是,楚中天二话不说就打开了客厅的日光灯,明亮的光线一下子照亮了整个大厅。香橙被突如其来的光线晃了眼,她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光线,直到眼睛适应过来后,才缓缓地把手放下。楚中天走到她面前,在她旁边的沙发坐下。
他直视着她,那双轻漾着温柔的双瞳在光线下闪烁着淡淡星光。
“在想什么?”他温柔地问,嗓音温暖如春,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
香橙抬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有点不敢相信一向对她大呼小叫的他也会对她展示温柔的一面。只是,现在她也没心情探讨这个。片刻后,她又无力地垂下脑袋,寂寞地盯着自己的膝盖,略带伤感地说:“我想家人了。”
楚中天没想到香橙的忧郁是因为这个,他还以为她是在想那个小白脸。他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忙问:“你是说香婷吗?你若是想她的话,我可以载你回去住两天,或者请她过来我们这边玩。”
香橙摇摇头,一抹惆怅自黯然的大眼里闪过:“不单是姐姐,我也很想爸爸妈妈。”
“你是不是想见伯父伯母?要不然我陪你去看他们?”
“不要。”香橙连忙摇头,然后抿了抿嘴说,“他们工作很忙的,忙得过年也没空回来,我不想去打扰他们,更不想成为他们的负担。”
“这样啊……”楚中天有些为难地皱眉。
楚中天皱着眉想了片刻,突然灵机一动,兴冲冲地对她说:“橙子,咱们不如说说你的父母。”
“我的父母?”香橙困惑地皱起鼻子,楚中天的话成功地转移了她的注意力,“我的父母有什么好说的?”
“臭丫头,难道你忘记我们正在交往了吗?我总得多了解了解我的未来岳父大人和岳母大人呀!”楚中天弯起食指亲昵地在香橙的鼻子上刮了一下,然后颇有介事地说,“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现在我多了解你的父母,将来登门拜访时才不会吃闭门羹嘛!”
“切!什么岳父岳母的!我又没答应要和你结婚!”香橙表面上不屑地斜睨了他一眼,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泛着甜味儿。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女人通病——口是心非?
楚中天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香橙那点小心思,他一下子便看透了。不过他也没打算点破,她这种类似撒娇的样子看起来其实挺可爱的。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揉揉她的头发,笑眯眯地说:“我还没求婚,你自然不会答应和我结婚嘛!还是你已经迫不及待……”
“楚中天!你是发神经还是欠揍?”香橙故作生气地瞪着他,举起手就对他进行一顿狂扁,双颊上却泛着两抹明显的红晕。
楚中天自然不是乖乖挨打的人,香橙的第二拳还没出手,他便反手扣住她的手,接着反守为攻地用另一只手挠她的痒痒。
两人在沙发上嬉闹了好一会,最终香橙受不了楚中天的挠痒功,边躲避着他的魔手,边喘着气连连求饶:“好啦!不闹了,我说就是啦!”
楚中天慢条斯理地停下手中的动作。用那双带着戏谑的双眼盯着她,假装认真地考虑了好半晌,才大方地挥挥手说:“好吧!看在岳父岳母的份上,这次就饶了你吧!”
这死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香橙狠狠地瞪了一眼小人得志的模样的他,不服气地在他的大腿上使劲偷捏了一把,才微喘着气安分地坐下来。
待气平复过来后,她才开口缓缓地说:“我的父母都是老实传统的人。两年前,爸爸是天涯市的一个小小职员,他兢兢业业地工作,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妈妈是标准的家庭主妇,她在家里照顾我和姐姐,负责打理家务。一家人靠着父亲那还算丰厚的工资踏实地过着平凡而幸福的日子。后来,我的叔叔借了高利贷没钱还,对方威胁他不还钱就把他的老婆和女儿绑去外国做佣人。他迫于无奈,就来找爸爸借钱。可是我家充其量也只是小康之家,家里的一点点存款也只是杯水车薪。爸爸和妈妈商量了一晚,最后决定拿出存款和叔叔一起去外省做生意,下海赌一把。也许是运气不错,也许是叔叔很有做生意的天赋,总之半年前,他们的公司渐渐地上了轨道。现在他们的公司处于巩固期,每个人都很忙。有时我打电话给爸爸,和他聊天时,还能听到纸张翻动的声音。我猜他是边和我聊天边看文件。”
楚中天揉着她的头发,琥珀色的瞳仁里有某种柔软的情绪在香橙看不见的角落蔓延:“没想到你也有这么体贴的一面。”
“喂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香橙不满地瞪他,双颊鼓得像海豚,颇是可爱。
楚中天忍不住往那鼓鼓的脸上捏了一把,然后好心情地哄道:“好了,别生气,咱们去你家看看你姐姐吧!虽然不能见到父母,但见见姐姐也是好的。你们两姐妹分开了这么久,今晚就好好聊聊,说不定心情会好一点。”
香橙一把拍掉他的手,视线往乱得一塌糊涂的厨房瞟了一圈,最后转回到楚中天脸上:“我看你是想到我姐那蹭晚餐吧!”
“嘿嘿!”楚中天干笑了两声,拉着她的手站起来,“好了,我承认我是懒得收拾厨房,这总成了吧?明天我让清洁公司的人过来整理,今晚咱们就去你姐家蹭一顿饭好了。”
说着,他二话不说就把香橙往大门的方向拉。
咖啡厅关门了,他们便直奔香宅。当银色BMW在香宅门前停下时,夜幕已低垂。
小区里很静,虫子的鸣唱声从路边的草丛里传出,几只蛾子在街道两旁的路灯下飞扑,小区的房子在昏黄的灯光下阴暗交替。一轮银月挂在天上,遥远的天边压着几团厚厚的云朵,零落的星子在云层深处若隐若现。香宅在夜色的笼罩下静默无声,昏黄的路灯照射在古铜色的合金大门上,折射出淡淡的金色光芒。从院门的镂花隙缝里可以看到院子里的灯没有打开,小路尽头的主屋在月色下轮廓清晰,依稀可以看到大厅的落地窗帘紧拉,点点黄色的灯光自帘摆下泄漏出来,周围静得有些寂寥。可是,这些完全影响不了香橙兴奋的心情。
BMW还没完全停妥,前座的门 “啪”的一声便被打开了,紧接着笑容满脸的香橙兴奋地蹦了出来。她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手里拎着两个大大的纸袋。看到香家大门时,她的眼睛突地闪着亮晶晶的光芒,然后迫不及待地往大门的方向走去。楚中天见状,只是宠溺地笑了笑,独自绕到车后把一堆袋子自后箱里拿出来。
待楚中天拎着袋子走近,香橙神神秘秘地把脑袋凑到他面前低语:“中天,你动作放轻点,咱们进去给我姐一个惊喜!”她声音压得极低,里头却有藏不住的恶作剧意味。楚中天不忍让她失望,自然是答应了。得到楚中天的许可,香橙很是高兴。她快速地从背包里掏出钥匙,轻轻地打开院门。两人进了院子,香橙轻轻地把门关上,蹑手蹑脚地走在前头,跟在她身后的楚中天也配合地放轻了脚步。
走到主屋门前时,香橙已经兴奋得说不出话来。她这么久没回家,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老姐面前,老姐一定会非常吃惊的。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老姐惊讶的表情了!这么想着,主屋的门也随着香橙的动作,“啪”地打开了。
“姐,我回来了!”香橙大声地嚷着,飞奔至大厅,“我给你带了礼物哦!是你最喜欢的……”
啪……
香橙手中的纸袋双双落地,没有说完的话也消失在嘴边。
看来他们这趟家回得确实让人惊讶,只是惊讶的不只是她老姐,而是他们!
香橙双眼圆睁,嘴巴傻傻地大张着,惊愕万分地盯着沙发上那对扭成一团的男女,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香婷正和一个高大的男人以一上一下的姿势迭压在一起,她的手正彪悍地揪着男人的领带。透过两人间的缝隙,香橙可以看到男人长着一张英俊的脸,一双黑亮的眼睛看着她家姐姐时炯炯有神。只是,男人长得帅不帅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陌生男人是谁?怎么她才几个月没有回家,一向保守的老姐就带男人回家了?
香橙正震惊,这边的香婷已经反应过来。她仓皇地推开男人跳下沙发,匆忙间还不小心摔了一跤。她匆匆地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服,才惊惶地看着香橙问:“橙子,你怎么回来了?”说这话时,香婷的脸红得像是能滴出西红柿汁来。
香橙没有听进香婷的话,此刻,她正盯着沙发上的陌生男人,思考着他和自家老姐的关系。没想到那男人在她探究的目光中,竟从容地从沙发上坐起来整理衣衫,发现她在看他后,不但没露出丝毫的惊慌,反而朝她扬唇一笑,露出了一抹魅惑的笑容。香橙惊愕得再次嘴巴大张,完全没能从眼前混乱的状况中反应过来。倒是正在门口换鞋的楚中天听到这一连串声响后,便急忙跑进来。
“发生什么事了?咦,小婷,你的头发和衣服咋这么乱?”楚中天诧异地看着香婷,在他的印象中,香婷总是一副端庄成熟的样子。
“没事没事,刚才不小心摔着,现在已经没事了,只是小事而已……”香婷尴尬地红着脸,已经慌乱得语无伦次了。
“是吗?”楚中天奇怪地看了香婷一眼,心里虽然有疑问,但既然对方不愿多说,他也不便多问了。于是,他举了举手中的袋子说,“小婷,橙子给你买了一些礼物,我先放在桌上。”说着,他便朝沙发的方向走去。于是一秒后,楚中天盯着沙发上的男人,惊愕地停在了原地。相较香橙的夸张反应,楚中天只是眼里闪过一丝惊愕便恢复了正常。倒是沙发上的男人,看到楚中天的那一刻明显地愣住了,迟疑了几秒,他试探着唤道:“……中天?”
楚中天点头。
“你们认识?”香橙惊讶地看看沙发上的男人,又转头看看楚中天,眼睛睁得老大。就连香婷也吃惊地看着两人。
“嗯,我们是好友。”楚中天说着,放下手里的袋子,拉过香橙,看着沙发上的男人相互介绍道,“橙子,他就是我向你提过的萧冉宁。冉宁,这是香橙,她是我的女友,也是香婷的妹妹。”
楚中天话音刚落,香婷便倒抽了一口气,叫了起来:“什么意思?你们不是合作关系吗?你们弄假成真了?”
“姐,事情有些复杂,不如我们边吃边说吧!我和中天都没吃饭呢!”
“我还没做饭。”香婷挠了挠脑袋,然后提议,“不如我们叫外卖?我知道有家餐厅的砂煲炖鸡很不错。”
萧冉宁一口反对:“算了吧!餐厅的动作那么慢,等他们送到,我们都饿死了!我记得冰箱里还有一些冷冻水饺和灌汤包,今晚就将就些吧!”
香橙一听,眼睛又睁得老大,崇拜地说:“哇!萧冉宁,你竟然连我家冰箱里有什么也掌握得那么清楚,你太厉害了!”
萧冉宁也双手揖躬,笑眯眯地说:“过奖过奖!”
香婷转头瞪了萧冉宁一眼,回头便往香橙的脑门招呼过去:“臭丫头,这有什么好崇拜的,赶快和我一同去厨房忙活!”
香橙揉着被敲的脑袋,皱着小脸可怜兮兮地被香婷拖进了厨房。“我们去拿啤酒吧!”萧冉宁站起来,手搭上楚中天的肩,尾随着香家姐妹走进厨房。
晚餐很快就搬上了餐桌。香家的餐桌是四方的,四个人一人占据餐桌的一边,吃东西、喝啤酒、聊天,畅谈甚欢。在香婷和萧冉宁的逼问下,香橙红着脸把自己和楚中天的恋爱史一一供了出来,当然,关于楚修凡那部分,她自动省略了。香橙说完,就轮到香橙和楚中天闹着要听香婷和萧冉宁的故事。香婷是脸皮薄的人,自然是不好意思说。萧冉宁看了腆着脸一径低头的香婷一眼,便笑着夹了一个松软的包子放到她碗里,然后大大方方地说起两人的相遇。
香婷和萧冉宁的相识比较特别,甚至于还有些滑稽。那天,香婷兴致**地跑到楚家找香橙去百货公司扫货,香橙刚巧没在家。香婷转身正要走,却遇见了正要来找楚中天的萧冉宁。萧冉宁以为香婷是那些纠缠楚中天的女人,便出口讥讽了她几句。香婷性子比较烈,自然容不得别人这么侮辱她,两人便吵了起来,最后还闹去警察局,结果当然被各自的朋友领了回去。本来事情到这里便算是结束了,哪知香婷回家后越想越是气愤,便千方百计地弄来了萧冉宁的电话,气势汹汹地寻仇去了……一来二去,两人的关系便进化成今天的暧昧。说起来,也算是冤家情缘了。自然,萧冉宁说的也只是大概,里头的旁枝细末、悲欢离合也只有他和香婷这对当事人能深切体会。
听完他们的故事后,香橙的眼睛睁得老大,脸上已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然后一脸古灵精怪地朝香婷挤挤眼睛,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取笑道:“姐,真想不到啊!你平时看起来那么闷骚,恋爱史可比我的精彩多了哦!”说着,还隔着桌子,把脑袋凑到香婷前方,故意压低声音说,“姐,你看了那么多的青春偶像剧总算是没白费了,你的花痴精神终于感动了老天爷,让他把萧冉宁这个细皮嫩肉的白马王子送到你面前任你糟蹋。”
“臭丫头,你说的是什么鬼话?!”香婷脸一红,握起筷子就往香橙的脑门上敲。香橙这次终于机灵了一回,在筷子落上脑袋之前飞快地躲开了。
两个男人各自看着自己的爱人,畅快地笑开了。橘黄色的灯光下,幸福的波光在四个年轻人的眼中**漾,快乐的笑声让整间屋子都充满了喜悦的气息。
饭后,香婷极力挽留香橙和楚中天留下来过夜,香橙却朝香婷和香婷背后的萧冉宁挤眉弄眼了一番,然后在满脸通红的香婷的啧骂声中,笑得一脸古怪地挽着楚中天离开了。
回家的路上,香橙坐在的副座上,脑袋靠着车窗看向窗外飞驰而过的繁华灯景和川川人流,好一会儿后,转头一脸认真地问楚中天:“中天,我就这么不经深思熟虑的便把姐姐交给萧冉宁,你说会不会太贸然?”
“别担心,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故事内容都是自己把握的。香婷是聪明女子,她会为自己的故事画上完满的句号。至于现在,你只要努力书写我们的故事就好。”
香橙仔细地品味着楚中天的话,然后释然地笑开了。
是啊!每个人都有一个专属于我们自己的故事,无论是老姐,还是她,只要明确目标,认清感情的方向,做好自己的角色便不负这一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