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二十九年,惠安帝周行止登基,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宣布立镇北大将军之女姜氏阿晏为后。
彼时,姜氏阿晏生死不明。
此后满朝文武对此颇有微词,奏请过惠安帝,可帝王冷眼,手段狠厉,竟是由不得旁人半分反驳。
尽管如此,那些大臣们仍然是说不出半句不满。
只因为惠安帝周行止只在立后一事上做的不妥,然而在其他方面,面面俱到,未曾出过一丝一毫的纰漏。
这一点倒是足够令人意外。
谁能够料到从前众人口中的废物王爷居然能力不输任何人,甚至头脑过分的聪慧,以至于许多人的小把戏都无法骗过他的那双眼。
又有谁能够猜到最后这帝王之位,竟是落到了周行止的头上?
有这么一位样样出彩的帝王,大臣们心服口服,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由着惠安帝去了。
姜皇后昏迷不醒,解药无处可寻,便由太医院新进的那位医者单独负责开草药为皇后排解。
新进的那位医者,传闻是个妙手回春的人。
而与那医者一同来的,还有一位沉默的少年。
少年惯穿黑衣,冷着脸不爱说话,却对那位医者的话言听计从。
惠安帝将那少年安排在镇北大将军的麾下,并未埋没他的一身好武功。
而丞相分为左相、右相。
大臣们很满意左相,毕竟左相姜景算得上是继承了父亲的官职,而右相则是从未听闻过的。
右相程遇,政治能力是别样的出彩,可就是那一张嘴,怎么管也管不住。好吃山珍海味,兴许有点儿坏心思的人拿着美食佳肴去**一番,保不准他会当即点头同意。
可不论如何,满朝文武们在意的都只是才能罢了。
至于其他的,又有何不妥?
听说,镇北大将军姜荣又自行请命前去边疆。他说:“臣,这一生都是在边疆。边疆于臣而言,意义深重。”
惠安帝沉默片刻。然后允了。
因为他知道姜荣为何要再次前去边疆的理由。
上京比之边疆,繁华无数。没有人不爱繁华,可却总要有人去深入贫瘠之地的。
边疆是大魏的边界。
守着边疆,就是守着大魏。
姜荣的愿望很简单,不过是想在余下的人生里,继续护着大魏,为黎民百姓带去平安顺遂。
只是上一次镇北大将军离京时,有的仅仅是一人一军队。
而这次,却是身侧多了娇娇美人。
晏淮安跟着姜荣去了边疆,一并去的,还有姜淮。
姜淮不喜岳麓堂,姜荣慧眼识珠,认定他是棵好苗子,于是不由分说带着他一同前往。
晏淮安则是为姜荣而去。
他们夫妻二人,自成亲至今,聚少离多。
从前晏淮安受一对儿女所处处限制,如今姜晏虽然昏迷不醒,但周行止对她不离不弃,甚至无微不至的照顾令她心安。
此前姜晏胆大妄为,与周行止私相授受,再者又因外界传闻周行止如何无能,她心中多有不满与担忧。
可当真正见过之后,才知道传闻终究只能是传闻了。
惠安帝周行止,光风霁月,才能出众,礼貌谦逊。不论以前如何,始终向着光在走。
他爱姜晏。
晏淮安看得出来。
甚至于,爱得比她都还要深沉。
于是她放心离开。
她知道,把姜晏交给周行止,不会出错。
晏淮安这一生,容忍困苦。少时不知为谁而活,而为母之后为一双儿女而活。
她想着,这何其短暂又绚烂的一生,总要为自己活一次。
与姜荣流逝的那些岁月,总要补回来的。
到这里,似乎所有人都得了美满结局。
大魏在惠安帝的用心整治和带领之下,逐渐欣欣向荣,焕发出了不一样的生机。
但惠安帝是孤独的。
每每忙碌的朝政之后,他的寝宫是他唯一安心放松的地方,只因为那里有姜晏,尽管他说话,她从未回应。
长久不醒,又加之不晒日光,她的皮肤白得几近透明。
于是天气好的时候,惠安帝有空就会抱着姜皇后在御花园里晒太阳,一面晒着太阳,一面捏着姜皇后的手指。
他亲着她的额头。
声音缱绻。
“晏晏,岳父大人来信了,说他已经抵达边疆。边疆还是一如既往的风沙强烈,岳母大人初到,因着水土不服,连着发了高烧,把岳父大人急得慌里慌张。不过好在,岳母大人吉人自有天相,平安无事。”
“晏晏,我发现我是不是该把程遇弄到御膳房里头去。他怎么这么能吃?闻佳人来我这儿说几次了,醉红楼都要被他吃垮了。”
“晏晏,姜景要娶妻了。娶的是他心爱的姑娘。真好,就像你我二人一样。”
……
很多时候都是惠安帝一人自顾自碎碎念着,说的都是些时新的话题儿,或者是周围人的近况。
惠安帝说着说着,总会哽咽。
然后低头,咬着唇,怨道:“所有人都得了好结局,怎么我就没有?晏晏,你快醒来好不好?我,真的很想你。”
落下的那个吻,是冰凉。
姜皇后是在大魏三十年的春日里醒来的。
醒来之前,姜皇后一直居在皇帝的正殿,服侍的侍女小厮均是经过帝王精心挑选的,所有行事都是小心翼翼,不敢出半分差池。
她醒来时,年轻的帝王眼下满是淤青,安安静静地躺在她身侧,一只手横在她的腰上,睡梦中依旧是眉心紧皱,睡得极其不安稳。
抬手那刻,她觉得使不上力气。于是很缓慢的将指尖落到他的眉心,然后又慢慢的将双眉之间的褶皱舒开。
年轻的帝王睡眠极浅,不过一会儿就睁开眼。
眼里先是凛冽的光,而后是一闪而过的茫然,紧接着是浓郁的诧异与惊喜。
在他面前笑着的女人,眉眼弯弯,那双杏眼里,满当当的,都是他的倒影。
姜晏伸出去的那只手被他捏着手腕,他的眼眶瞬间猩红,而后漫上氤氲。
她却瞧着瞧着笑了起来。
笑声很轻。
她眨眨眼睛。
而后道:“阿止。”
一声阿止。
宛若隔了千重山万重水。
直逼他最柔软心房。
她的阿止。
是她的阿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