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清早,书棋就风风火火地闯进了卫灵绾的房间。

少女此时正坐在梳妆镜前,瞧见镜子里她的身影,竟觉得这丫头跑步的速度,比以前快了不少?

“怎么了?一大早就慌慌张张的?”

“不是慌张!”

书棋脸上带着兴奋笑容,手脚一时激动的,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是门口的百姓,那些百姓都已经离开了!”

“真的?!”

清水顿时变得比她还激动,果断将手上的珠钗往清风手里一塞,拉着书旗就往外跑。

“我们快去看看。”

看着两人逐渐远去身影,清风一脸无奈,只能摊开手,将刚刚的珠钗插入小姐发间。

“这个清水!...小姐你就是太纵着她了。”

“随她去吧!”

少女也好兴致地弯下了眉眼,看来他们计划得很顺利。

比起卫灵绾,佑宁帝可就没有这么好的心情了。

上好的镇纸在地上裂成了两半,不远处还有一滩茶渍。

跪在下首的甲卫不敢抬头,心里早已经七上八下。

“明明之前非常顺利,为何今天一早百姓就离开了宫门?”

为了以防万一,佑宁帝本打算今日早朝就“顺应民意”,收回圣旨,结果还没开口就收到了惊喜。

有人来报,官门的学生百姓都已经离开,现在已经转道去了接待外来使臣的鸿胪寺,势要鞑靼的哈望王子给个说法。

战败来大梁,竟然还想使出诡计,抹杀卫将军的功绩。

在有心人的带领下,所有百姓群情激愤,鸿胪寺的大门前被人扔满了鸡蛋蔬菜烂番茄,有个大胆的,甚至直接扔了砖头。

使团有个不知情的使臣,今早一出门,就被这些东西砸了回去。

比起对将军府态度,这次百姓可是恶劣多了。

不过也能理解,卫将军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他是百姓心中的神,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没有人会和“神”过不去。

可大大不一样,他们是对手,是敌人。

你见过谁对敌人那般温和的?

早朝回来,听甲卫汇报完宫外的情况,佑宁帝差点没有一口气背过去。

“所以呢?查出来了吗?是谁?”

甲卫的头更低了。

“臣无能!”

“给朕滚!”

又是一个上好的茶杯从上面摔下来,夹着滚烫的热水砸在他身上,甲卫似是没有察觉到,半点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他们是佑宁帝手中一支极为隐秘的小队,主要负责处理各种见不得光的事。

到如今,他们跟在皇帝身边,少说也有五年了,所以对他的心思还算了解。

陛下生气时让你滚,只是在发泄怒火,发泄完就不会有事。若真听从他的命令离开,那才会真的没命。

果然,御书房寂静片刻,佑宁帝的情绪也缓了下来。

“顾夫人老家那边,怎么样了?”

“启禀陛下,一切安好。那老仆除了甚少与人交往,其它和正常人无异。”

“嗯。”

佑宁帝点着头,神色依旧铁青。

算算日子,距离约定的期限也快到了,希望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

“京中舆论变化得这般快,幕后定有人指使,去把他查出来。否则你也不用来见朕了。”

“臣遵旨。”

甲卫离开,机智的元公公早就让人呈上一杯新茶,递到皇帝手边。

“国事重要,陛下的也身子要紧,切莫再动怒了。”

佑宁帝不可置否,心中突然想到一个人的名字,莫辰淮。

这事,会不会和他有关?

随即又是一笑,不可能。

自己这个儿子,打仗可以,这些算计,他不懂。

否定了宁王,他又想到了卫峰。

不管怎么说,赐婚圣旨收不回来,卫灵绾无法嫁到大梁,最后收益最大的都是卫峰。

宝贝女儿不用和亲,他也能继续掌控大梁的北境,成为自己心中的一根刺。

想到这里,佑宁帝几乎已经认定,那些舆论的幕后黑手就是卫锋。

此时,一个小内侍弯著腰走了进来。

“启禀圣上,卫将军求见。”

说曹操,曹操到。

佑宁帝神色一凛:“他可说了为何要来?”

“并未言明。”

心中的疑惑更多,思忖片刻,他开口道:“让他进来。”

卫峰因为上次在朝堂晕倒,所以一直被皇帝要求在家修养,是以这对君臣之间,算下来已经许久未曾见面了。

“臣卫行,叩见圣上,愿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行的是大礼,不知为何,佑宁帝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不过面上依旧是笑盈盈的。

“爱卿何故行此大礼?快快请起!”

卫峰并未依言起身,而是拿下了官帽。

心中的那个念头,似乎就要成真了,佑宁帝皱起了眉:“爱卿这是做什么?还不快帮将军将官帽戴上。”

后半句,是对他身边的小内侍说的。

“不必了陛下。”

卫锋制止了小内侍上前的动作,朝上面的帝王伏地跪拜。

“陛下想必已经看出,臣今日是来辞官的。”

佑宁帝不言,继续看他动作。

“臣年少时得陛下青眼,让臣有机会征战沙场数十年,能够守卫陛下,守卫大梁。

只是近几年,臣有些力不从心了。大夫说,这是年轻时留下的伤在造孽。”

“是以,臣实在是无法再替陛下守卫北境。还望陛下允许,臣辞官回乡。”

一边说着,卫峰一边从胸前掏出虎符,双手奉上。

佑宁帝盯着他趴伏的背影,神情有些莫测。

“爱卿,当真执意如此?”

“还请陛下允准!”

“好,既然你这般坚持,朕也不再勉强你。”

得了皇帝的示意,元公公立刻走下台阶,拿了卫峰手上的虎符。

“爱卿,虎符朕就暂时拿回来,至于辞官回乡,就不要想了。

你是大量百姓心中的英雄,朕若真允了你,天下百姓会怎么看朕?”

“皇上!”

“好了,朕乏了,你退下吧!”

见此,卫峰也没再坚持,跟着内侍离开了御书房。

跨出宫门的那一刻,他脸上不禁露出释然的笑,卫家算是保住了。

第一次辞官,佑宁帝不同意,在他的预料之中。自古功臣辞官,向来都要请辞三回,不然皇帝就会落得个苛责功臣的名声。

等到第三回,皇帝同意辞官的同时,也会给予一些补偿。

例如无实权的爵位,或者给其家中子弟,一个不大不小的官职。

总之,现在的一切都在朝预想中的发展。卫家好了,顾清瑶却好不起来。

之前的流言她也有掺和,弄书第一次做这种事,留下了非常明显的证据,又恰恰被莫辰淮查到,并且交给了卫淼。

铁证如山,顾清瑶想狡辩都没有办法。

如今,她正跪在将军府的大堂,接受三堂会审。

主位上坐着的是卫夫人,其下是卫家的大公子并卫灵绾。

“清瑶,为什么你要做出这种事?”

率先开口的是卫淼,证据是他拿回来的,由他问也最适合。

“为什么?”

顾清瑶梗着脖子,发出一声冷笑,“因为我不喜欢卫灵绾。这个理由可以吗?卫大公子!”

她说得十分理直气壮,一点都没觉得自己做错了。

“你是母亲的养女,绾也是母亲的女儿,你何必...”

卫淼的话,像是刺激到她的那一点,顾清瑶顿时变得歇斯底里起来。

“对,她卫灵绾是母亲的亲生女儿,可那又怎么样?六岁之后,她在母亲身边可待过一天?”

“在祖母和母亲面前尽孝,陪了她们十年的人是我顾清瑶,不是她卫灵绾!”

大堂中,一时间只有她激动的声音,可随后又沉了下去。

“可结果呢,我这十年的时间换来了什么?

当初祖母说让我进族谱,成为真正的卫家小姐,结果没了!

母亲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一定会让我嫁给松哥哥,也没了!”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她卫灵绾!”

纤细的手指,恨恨地指向少女,怨恨的目光也如利针一般,扎在她身上。

可她就像没看见一般,淡定地玩着指甲。

这一动作,彻底刺激到了顾清瑶,她发疯一般来到卫灵绾身边,死死地抓住她的肩膀。

“卫灵绾,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

你不回来,这些就”

清水和卫淼也是一时不查,没想到竟让她得了手。

两人不敢轻易上前,生怕她伤了少女。反倒是卫灵绾,脸上一丝波动都没有。

“顾姑娘,我觉得你应该搞清楚一件事,就算我不回来,卫家也只有一个女儿,她叫做卫灵绾!”

最后一个字音才落,少女轻松挣开她的双手,将她扔在地上,双手还故意拍了拍,似乎刚刚碰到了什么脏东西。

“至于你顾清瑶,真以为全京城的人以为你是卫家的女儿,你就真的姓卫了?”

这一刻,卫淼觉得自己认识的绾,好像又回来了。

“绾!”

主位上突然传来声音,卫灵绾斜眼撇过去,是卫夫人。

只见她匆匆从位置上下来,将顾清瑶抱在怀里。

“对不起瑶瑶,是娘不对,答应你的事都没有做到,都是娘的错!”

之后她又看向卫灵绾,语气责备:“绾,瑶瑶她是你妹妹,你怎么能对她说这种话?”

卫淼怎么都不会想到,刚刚明明还在审问顾清瑶,怎么现在有错的却成了自己的妹妹。

他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母亲,目光随后又移到了亲妹妹身上。

却发现她的脸色依旧平静,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幕。

可不是预料到了,十年的母女感情,怎么可能靠一两件错事,就能轻易抹杀。

况且刚刚顾清瑶那番话,看着是发泄不满,可也在不留余力地买单。

本就对她还有感情的卫夫人,可不就上赶着原谅她了。

如今,顾清瑶一整张脸都埋在卫夫人怀里,卫灵绾只能看到她抖动的肩膀,像是在哭。

少女扯了扯嘴角,神情依旧闲适。

“母亲你别忘了,你怀里的那个人可是想害我,我为什么不能说这样的话?”

卫夫人说不出话,只是将怀里的顾清瑶抱得更紧,俨然是害怕有人再伤害她。

卫灵绾盯着她怀里的人,慢慢蹲下了身。

“娘,你确定要这么抱着顾姑娘吗?”

卫夫人无惧她的逼近,又将她的脑袋往怀里摁了摁。

“瑶瑶是我的女儿,我要保护她!”

少女煞有其事地点着头:“这样啊?那就算她是给您下毒的主谋,您也要保护她吗?”

身子整个僵住,卫夫人瞬间睁大了双眼,她怀里的顾清瑶也好不到哪里去。

愣神片刻,她立刻大声反击:“你胡说!母亲待我这般好,我为什么要害她?”

卫夫人中毒一事,在大家有意隐瞒下,并没有让才回来的卫家三父子知道,是以卫淼这还是第一次听说,母亲竟然中过毒。

“绾,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娘怎么会中毒?”

少女拍拍他的手,安慰道:“哥,等眼前的事结束,我再告诉你原委,好吗?”

卫淼看了一眼卫夫人,感觉她的身体并不像是出了问题,于是依言后退一步,将整个局面全权交给自己的妹妹。

卫灵绾起身,随意地拍了拍裙摆,又看向顾清瑶。

“顾姑娘,对母亲下毒一事,你不认是吧?”

“本就不是我做的,我为何要认?”

顾清瑶控制住情绪,竭力想要保持冷静,“况且当初祖母明明已经查到了真凶,是母亲院子里的兰娟。”

“说起来,这个兰娟,当初可还是从姐姐的院子出来的。”

卫灵绾勾著嘴角,对于她现在这种无意义的反驳,只觉得有些好笑。

“看来顾姑娘,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少女耸著肩,朗声道:“清风!”

下一刻,清风带着两个妇人,从外头走了进来。

她们一个是之前兰娟被关时,负责给她送饭的婆子,还有一个却是陌生面孔。

若兰娟还在世,定会扑上去喊著叫“娘”。这是她一直担心的母亲。

“开始吧!”

收到小姐给的信号,清风了然地点点头。

“夫人,大少爷。奴婢身后的这两位,一个是院里的下等婆子,姓张。另一个,是兰娟的母亲。”

“对于顾姑娘如何指使兰娟给夫人下毒,她们二人都是知情者。”

听见她的介绍,顾清瑶顿时觉得天都黑了。

兰娟的母亲怎么还会在京城,弄书不是说,已经找人将她赶走了吗?

“胡说,你胡说!”

“娘,这一定是卫灵绾故意找人在陷害我,一定是。”

清风瞥了她一样,对身侧两人正色道:“将你们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奴婢姓张,是府上的下等婆子,主要负责各种闲杂事。兰娟被抓的时候,奴婢就被派去给她送吃食。”

说到这里,张婆子悄悄瞥了一眼那边的顾清瑶。

“兰娟死的前一晚,表小姐身边的弄书姑娘找到了奴婢,说让我帮她办件事儿,就会给我一百两银子。”

“她让你做什么事?”

张婆子拽著袖口,犹犹豫地露出一截手腕,上面带着一个镯子。

镯子的质地并不算好,不过作为一个下等的婆子,能戴上这种镯子,也算是不错了。

“弄书姑娘说,只要带着这个镯子,让兰娟看见就成。”

“你也不问,她为什么要你这么做?”

听见是卫灵绾问话,张婆子不自觉露出讨好的笑容。

“奴婢当时被那一百两银子迷花了眼,哪还有心思问这个。”

少女被她的说辞逗的,不自觉弯了嘴角,目光移到兰娟娘身上。

“这位大婶,对于这个镯子,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口还没开,眼泪倒是先掉了下来。

“这个镯子,奴婢也有一个。”

说著,她也露出了一节手腕,上面套著一个和张婆子手上,一模一样的劣质玉镯。

“这是娟儿攒了几个月的工钱给我买的,戴上后,我就一直没舍得摘。”

“所以,当兰娟看到类似的镯子时,她下意识就会想到自己的娘亲,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说对吧?大哥。”

“合乎情理。”

“强词夺理!”

顾清瑶强撑著一口气,逼着自己不能示弱。

“这种镯子大街上比比皆是,不过就是和兰娟送给她娘的那个相似了些,你们就要强行将罪名推到我身上吗?”

“顾姑娘说得有道理。”

清风微微一笑,对着兰娟娘道:“也不用藏着掖着了,直接将你知道的,全都说了吧。”

“是。”

她擦干眼泪,拿出一个身为母亲的坚强。

“娟儿还在世时,在家就多次提到了一位卫小姐,说如今在帮她做事。只要助她赶走卫小姐,以后就能过好日子。”

卫淼露出心疼的神色,不自觉看向卫灵绾。

少女似是无觉,依旧在听兰娟娘说话。

“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娟儿说她被调到了夫人的院子,虽然还是三等丫鬟,可不用做那些坏事,她说自己也安心。”

“可就在一个月多前,娟儿又一次回到家,那天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吃了一顿饭就走了。却没想到,这竟是我们娘儿俩最后一次见面。”

话到此处,兰娟娘的声音又开始哽咽。

“那天,应该是顾姑娘,指使她给娘亲下毒的日子吧?”

卫灵绾走到她身边,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让一个母亲回忆女儿死前的经历,实在是太过残忍了。

“后面的内容我来说吧。”

少女走到顾清瑶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兰娟死后,你怕她和家里人说了什么,所以让弄书找了一群地痞流氓,天天去他们家骚扰,逼得她们不得不离开京城。”

“胡说八道!我没有!”

顾清瑶还是坚称自己从未做过这些事。

她虽然慌乱,可也知道,卫灵绾现在拿出的证据,根本没办法彻底定她的罪。

卫夫人也因此显得犹犹豫,不知道该相信哪一边。

然而少女却是半点都不慌,本来她还想继续和她玩儿,让她自己承认。

现在,她改主意了。

“顾清瑶,你就不好奇,你身边的弄书去哪儿了吗?”

因为三堂会审来得太过突然,顾清瑶没反应过来就被带到了这里,是以几乎没有发现,她身边的弄书不见了。

少女的声音还在继续,然而落在她耳中,就像是恶魔之音。

“这两位证人的证词无法定你的嘴,可要是弄书,那就不一样了吧?”

一双大眼已经被惊惧填满,心中那股一直在支撑她的气,也在渐渐消散。

“不可能,不可能,弄书她不会背叛我的,绝对不会的。”

卫夫人虽然已经松开了顾清瑶,却还是站在她身边,所以这句话听得十分清楚。

一时间,脑子就像是炸开了一般,让她无法思考,她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怎么会?

她不信,瑶瑶没有承认,她就不相信。

卫夫人颤着手扶起顾清瑶的小臂,涩着声音开口:“瑶瑶,你没有想下毒害娘,对不对?不是你做的,对不对?”

顾清瑶头摇得像破浪鼓,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此时门外也传来了脚步声。

不消片刻,脚步的主人便出现在门口,是卫森。

他一脸怒容地冲到卫夫人身边,一把将她拉起来,接着从怀里掏出一沓纸,扔到她怀里。

“娘,你最好看一遍这些供词,再决定要不要听她的回答。”

卫夫人颤着手,打开供状。

这是弄书的供词,她承认做下的所有坏事,也表明这些事,都受了表小姐的指使。

看到白夫人刹那间变化的神情,顾清瑶就知道。

完了!

这回真的全完了!

供词还没看完,卫夫人却觉得双眼一黑,紧接着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娘!”

卫淼眼疾手快,立刻将她抱在怀里。

卫灵绾也被这一动静吸引了视线,眉头顿时蹙起。

“大哥你送娘去卧房,二哥你也一起去,顾清瑶这边交给我。”

三兄妹相互对视一眼,两兄弟立刻带着卫夫人离开,屋子里哗啦啦的,瞬间少了一半人。

顾清瑶还摊在地上,一脸的死寂。

卫灵绾盯着她,没有说话,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她。

不过没多久,她就不用为这个问题发愁了。

“爹爹!”

知道家里要审问顾清瑶,是以出宫后卫峰就快马加鞭,这会儿刚刚才到家。

“都审清楚了?”

“嗯,都清楚了。”

少女将弄书的供词递到卫峰手上,卫将军扫了一眼,塞到怀里,亲昵地摸着她的发顶。

“绾,这件事,就让爹来处理好不好?”

“好!”

简单说了一下卫夫人的情况,少女就带着清风清水回了院子。

至于卫夫人,大哥二哥在照顾,又有那么多下人在侧,应该不需要自己。

夏风款款,吹到人脸上带着一丝温度,少女拂下刚刚被吹起的发丝,再抬眼时,眸子里就多了一个人身影。

他就坐在不远处的凉亭里,风将他的发丝吹到胸前。

他正想将其捋回去,却没想到,直接撞进了那个人的眸子里。

绾,他未来的王妃。莫辰淮今日一早就来了卫府,以宁王的身份正式登门。

那时正门的人还围着,所以他和韩英都是走小门进来的,卫淼亲自去接的人。

后来弄书的供词,也是他在有限的时间里审问出来,二公子卫森在侧协助。

至于被赶出京城的兰娟娘,莫辰淮也早早让人盯上了。

总之绝对不会,让那个顾清瑶轻易逃脱。

看到莫辰淮,身后的两个丫鬟对视一眼,默默地退了几步。

这人是谁,在这之前大少爷就已经和她们介绍过,此时再跟在小姐身后,可就真没有眼力见了。

在大梁,有婚约的男女见面,并不违反礼法,卫淼会让莫辰淮进府,也有让这两人见面培养感情的意思。

虽然他有种感觉,自己的妹妹和这位宁王,可能已经见过不止一次了。

“绾,过来。”

男人朝她伸出手,少女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还是迈出了步子。

“事情已经结束了,你怎么还没走?”

卫灵绾挑了一个离他比较远的位置坐下,故意不去看他。

“我的未来王妃还没见到,怎么能这么快就走?”

凉亭里就一张石桌,再远能远到哪儿去?只见他长臂一伸,直接将她的手握在了手心。

“你放开!”

少女皱着眉挣了挣,奈何完全敌不过对方的手劲,反倒被他越抓越紧。

“莫辰淮,我可还没有原谅你!”

眼前的男人一愣,随即松开了手。

“抱歉。”

重新获得自由,卫灵绾直接起身,想离他更远些,却也没有离开。

她握着手腕,背对着他。

“你不是要我听你解释吗?

现在,可以解释了。”

少女左看看右瞟,似乎对外头的风景格外有兴致,心思却全放在你背后的男人身上。

然而等了半晌,却发现后面那个,口口声声说愿意解释的人,到现在一句话没说。

好看的眉头又紧蹙起来,她放下手转身,气鼓鼓地想要“兴师问罪”,不想直接撞进了他的眸子里。

这人,刚刚一直在看自己?

卫灵绾不好意思地撇开视线,鼓著脸问道:“不是说要解释吗?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因为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

他来到她身边,又一次握住了她的手。

这回少女没有挣开,只道:“就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说好了。”

第一次见面?

想到那一幕,莫辰淮的嘴角便不由自主的勾起,露出好看的弧度。

“绾还记得我晕倒那晚,和你说过的身世吗?”

卫灵绾不明白话题怎么跳得这么快,不过还是乖巧地应着:“记得,你说你生母生你时难产,而后被抱到......”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似乎知道了什么。

“那个故事,你没有骗我?”

虽然换了一种表达方式,可那就是他的真实经历。

兄弟姊妹众多,可真心对他的,只有已经过世的祖母。

少女下意识瞥向他的腿,莫辰淮似有所觉,摸了摸自己的膝盖,腿上已经有了明显的知觉,只是想站起来,还要不少的时间。

“你的腿,和那些人有关吗?”

这里的“那些人”特指他的兄弟。

虽然外界都说,宁王殿下双腿残废,是因为作战失利,中了敌人的暗箭,然后从马上摔下来,此后就不良于行。

可具体的情况,恐怕只有莫辰淮最清楚。

“我也不清楚,只是心里有种感觉,他们肯定是知情者。”

心脏的位置又在隐隐发痛,少女有些心疼他,下意识回握他的手。

男人有所察觉,却依旧不动声色。

“那件事后,我就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值得我信任。”

拥有同样血脉的兄弟,都可能会在背后放暗箭,更何况是那些陌生人。

“你见到的韩英和那些暗卫,都是经过几番试探查验,才被我招揽到麾下。”

“所以绾,对不起。”

他将少女拉到身前,注视着她的眼睛,“最开始我的确不相信你。因为不知道你接近我的目的,所以不敢告诉你我的身份。”

“对不起!”

不等她回应,他又立刻开口。

“但是绾,如果当初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我一定会早一点向你坦白,绝对不会让你因此生气。”

“所以绾,你能原谅我吗?”

抓住她的那只手,又不自觉地收紧。

二十多年的人生,莫辰淮已经习惯了掌控全局,再危险的境地,他都能冷静面对,而后将劣势转化为胜势。

可面对卫灵绾时,那种冷静就完全不见了,她永远都是他生命里的意外。

少女瞥了一眼两人紧握的双手,掌心的温度相互交替著,她能明显的感受到,眼前这人对自己的重视。

心底的某个部位,为他软了一块。

“看你表现吧!”

她装作不在意道。

“谢谢你,绾。”

一阵狂喜从心底不断上涌,他手腕微微用力,蹲在他身前的卫灵绾,因为惯性直接栽到了他怀里。

“南淮!”

少女挣扎着要起身,这里可是四面都没有遮挡的凉亭,要是被家里人发现,他以后就别想轻易进府了。

莫辰淮却不顾她的挣扎,不断收紧怀抱,嘴巴落在她的颈侧。

“绾,让我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他的声音好像带着某种魔力,让她下意识地遵从,卫灵绾顺势用双手圈住他的腰。

反正有清风清水守着,应该不会被别人看见。

夏风还没停,两人的发丝因为风的作用,相互缠在一起,久久都没有分开。

百姓对鞑靼人的敌视,几乎已经发展到失控的地步,哪怕佑宁帝再不愿意,也不得不放弃和亲的打算。

如此一来,剩下的也就只有签署投降书一事了。

双方经过了七天的“友好交流”,终于达成了共识。

大梁和鞑靼休战五十年,鞑靼每年都要给大梁进贡。

此外,作为赔偿战争的损失,鞑靼需要一次性给大梁进贡百匹种马,作为损失的军、费。

虽然只有百匹,不过佑宁帝也还算比较满了。

签了投降书,当天晚上,鞑靼使团就偷偷摸摸地走了。

礼部的人第二天到达鸿胪寺时,看到的只是一栋建筑,一个人影都没有,看来鞑靼人是真的怕了。

与此同时,卫峰也准备再一次向皇上辞官,顺便把顾清瑶的事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