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
度过了漫长的等待,在乾隆元年(1736年)八月,金桔飘香的秋日里,皇四子永?终于在弘历与那拉氏的期盼下降临――
他仿佛是从一场百年的大梦中醒来,一睁开眼,还没来得及诧异眼前事物的模糊,便感觉到屁股上一阵刺痛,永?眉一皱,生理的本能却促使他张口就是一声:
“哇哇哇……”
若是此刻配上动画,势必能看到一排乌鸦拖着一串黑线飞过,永?宝宝呆滞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永?呆呆的仿佛看到慈眉善目的老嬷嬷抱着自己,笑眯眯的恭贺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平安生下小皇子。”
娘娘,永?极力的想要顺着对方的目光望去。敏锐的灵感使得他不像普通的婴儿那样完全看不清事物,所以永?还是能看到――
**半躺着的那拉氏正殷切的看着襁褓里的孩子,尽管黑发全部被浸湿,狼狈的贴在额头上,脸色也因生育的筋疲力尽而显得苍白脆弱,但在永?的眼中却是最美的一幕。看着这张记忆里熟悉的面容,此时,他是多么想要扑进皇额娘的怀里,大哭一场,仿佛是漂泊多年的游子,在这一刻疲累的灵魂终于得以靠岸,永?绽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可爱的笑脸令那拉氏欣喜不已:“快,把孩子抱过来,让我看看。”
就在永?沉浸在母亲温暖的怀抱中时,一声尖利的传唱打破了他平和的心情:“皇上驾到……”一股强烈的恨意在心头炸开,对了,他记起来了,他应该已经是一个“死人”了,死在父亲的漠视厌弃中,死在自己的不谙世事中,死在了乾隆四十一年里。
他的一生有着绚烂的开场,最后却落得一个凄惨的下场。他贵为中宫嫡子,死时却只是一个贝子;深宫之中,皇额娘将自己保护的很好,却养成了自己过于单纯的性格,连谁是谁非都辨别不清――
那张口闭口都是“恶毒的皇后”的小燕子姐姐;那一脸哀哀切切靠着泪水和动人的语言将皇额娘置于万劫不复的紫薇姐姐;那不敬嫡母,不尊长幼的好五哥;那本是包衣奴才,却自是过高,仗着有人撑腰不把皇子放在眼里的福大爷、福二爷;还有那个最会伏低做小、倒打一耙的有着“仙子般”“善心”的令母妃……
对了,他怎么会忘了那个人,他最最敬爱的皇阿玛,他的好阿玛。好大喜功、多疑猜忌的帝王呵,一旦喜欢谁,就恨不得将对方捧在手心,含在嘴里,对方身上的一切无一不是完美的,讨人喜欢的。而一旦厌恶了谁,就眼不见耳不闻,将对方从头到脚,里里外外的讨厌到底。所谓的还珠格格和明珠格格是前者,不幸的是,他和自己的皇额娘恰恰是后者。
于是,皇额娘的耿直便成了死板,讲规矩便成了不知变通,直性子便成了恶毒,而他的单纯便成了不知所谓的蠢笨……他无措,不明白为什么皇额娘会对这宫中唯一向自己表达友善的小燕子姐姐如此狠毒,不明白为什么皇阿玛不喜欢自己,不明白……往后的一切皆为虚妄,直到他死前的那一刹那,他终于看清了那些人的嘴脸,大彻大悟。只可惜太晚了……
然而,死后的世界并不如他所想象的那般,他没进阎王殿,没过奈何桥,既没喝过孟婆汤,便只有带着这伤痛的记忆,如孤魂野鬼般悠悠转转的飘**在天地间。
在他灵魂游**的百年里,他见识了太多太多的明争暗斗,阴谋诡计,回顾自己那短短的二十六年,他再一次明悟到自己的愚笨。本以为这无知无觉的日子将会一直持续下去,却没料到一阵恍惚,他竟重回了乾隆年间。
不是谁都能再一次获得重生的机会,永?感激上天垂怜,重来一世,他自是要无愧于心,开始新的生活。那些应该属于他的,欠了他的,他虽不愿让他们再次扰乱自己的生活,但永?想总不会避过他们,“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有些东西可以放下,而有些东西已融入血脉、灵魂,再也洗涤不掉了。
弘历面色沉静的迈进翊坤宫,如果不是脚下稍显凌乱的步伐泄露了他内心的急切,任谁都不会想到他有多么期待这个孩子的降临。
弘历三步并两步的走到抱着孩子的接生嬷嬷面前,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襁褓里嫩呼呼的小婴儿,说话的声音不自觉的放低:“这就是朕的皇儿……”
嬷嬷满脸的喜悦笑容:“恭喜皇上,娴妃娘娘诞下麟儿,母子均安。”一屋子的奴才都跪下来向皇上和娴妃道喜,弘历勉强着自己将目光移向床榻上的女子:“爱妃辛苦了。”
那拉氏虚弱但眼神里的欢喜却压抑不住:“臣妾不辛苦,能为皇上生下阿哥,臣妾心里亦是开心。”
弘历压根就没考虑过什么“抱孙不抱子”的传统,自嬷嬷怀里接过幼小的孩子,虽然姿势僵硬,却胜在动作轻柔。他眼神温柔的看着这个正蓬勃跳动着的小生命,对自己血脉延续的愉悦融合着对生命的敬畏,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油然而生。他情不自禁的微微弯身,将一个郑重的吻印在婴儿的额头上。
此时,殿外的最后一缕阳光斜洒在这一父一子的身上,仿佛为他们笼上了一层圣洁的光,令整个大殿里的人都忍不住悄悄的放轻了呼吸,生怕惊动了这美好的画卷。
自然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帝王怀里的婴孩静静的睁开了眼睛,无悲无喜的纯澈眼眸里,闪过一丝复杂。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坦然面对皇阿玛,没曾想到底是高估了自己。在听到熟悉又陌生的低沉声音在耳边响起时,那些他认为早已被尘封的情感汹涌而来,孩童时对父亲的孺幕、少年时期待的落空、青年时绝望的自嘲以及临死前……无法抑制的恨意。
百年的时光,形形色/色的人或事也许给他带来了一时的新鲜或心境的变化。但,时间在他的眼中变得非常纤细,越拉越长,无限延伸。那些短暂的感慨就如乍起的水面,虽一时留下痕迹,也会很快恢复平静。
他的心灵早已经变得麻木,但重生的这一刻他才可悲的发现,终究还是忘不了……到底是他不够豁达,还是命运不肯放过自己?越是不愿回想,那些记忆里的画面便越是清晰。至死方休的不甘,怨恨,愤怒,悲凉……种种负面的情绪在心中飞快掠过,肉眼不可见的暴戾之气从小小的身躯里弥漫而出。
就在永?心魔将生之际,一个柔软的触感猛地唤回他的神智。永?差点惊出一身冷汗,若是刚才任由鬼气蔓延,这重来的一世生命恐怕就要被他毁了……意识终于清醒的永?这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额头上传来的一阵暖意,其中饱含着温柔和感激的情感令永?诧异,他怔愣的望着头顶这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正好和一双深黑色的眼眸相撞――
弘历看着怀里的婴儿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机灵眼睛,直直的盯着自己,心底变得不可思议的柔软,丝毫不顾自己眼角眉梢带出的愉悦笑容是何等的惊艳,他畅快的大笑出声:“朕的皇四子,赐名永?。”他莞尔的看着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一字一句的道:“?者,美玉也。永?,将成为朕的珍宝。”
永?先是愣愣的听着,继而猛地睁大眼睛:皇四子,他怎么可能是皇四子?此时他才迟钝的发现,皇阿玛的面容看起来比印象中要年轻许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几日后……
翊坤宫中早已布置舒适的暖房里,乳母一脸昏昏欲睡的表情,手有一搭没一搭的轻轻摇着身侧小小的摇篮,精致的摇篮里躺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睁着乌沉沉的双眸,正直直的盯着头顶虚空处的某一点。
潜伏在阴影里“被盯”的暗卫七后背直冒冷汗,一动都不敢动。因为娴妃平安生产完毕,本来负责保护娴妃的暗卫就被分配到刚出生的四皇子这里。尽管皇上对小皇子的安全非常重视,但在他的印象里,四皇子应该还只是一个整日睡觉,偶尔吐吐口水泡泡的婴儿,应该很好保护吧。暗卫七如是想,于是痛快的答应了。然而现实惨痛的告诉他:时不时睁着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你看的婴儿,惹不起啊!被盯得毛骨悚然的暗卫更是伤不起啊!
暗卫七苦中作乐的想:小皇子该不会是天赋异禀发现自己了吧,哈哈哈,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永?慢悠悠的收回自己的视线,若无其事的眨了眨因长久的直视而变得干涩的眼睛。大概是因为做鬼做了太长时间,对别人的气息比较敏感。要不然他也不会发现自己身边居然还有一个全天候监管的暗卫!他咽下喉中的冷笑,也幸好他提前发现了,如若不然,只要他流露出一点不符合婴儿的举动,他那位多疑的皇阿玛就要找上门来了。
不过,这一世真的和以前大不相同了。永?确信自己是重生在了乾隆朝,但,通过这几日从乳母和宫女的闲谈中他得知,后宫中皇额娘还没成为继后,皇后仍是元后富察氏,慧贵妃高氏并没有被皇阿玛抬旗,却怀有身孕。而自己竟是乾隆元年出生,成为宫中的四皇子。也就是说,他心心念念的那位“好”五哥很有可能会从高氏的肚子里爬出来,并且,从此再没有五哥,只有五弟。这些消息真是令人喜怒参半,历史的打乱固然让人心忧,但对永?来说也并不是太大的困扰,更何况,成为四皇子对于他的计划,总归是利大于弊的。
虽然重生之时,永?立下开始新生活的誓言,但究竟要怎么做,他还是有些茫然无措。彷徨四顾了百年,此时的他需要找一个目标。帝王的举动让永?麻木的心境起了一丝波澜,现在一切还未发生,若是从头再来好好谋划,让那些曾经得意了一辈子的人由天堂落入地狱,该是何等的痛快。永?抑制住心里头疯狂肆虐的念想,稚嫩的脸庞上,缓缓的,绽开一个天真的笑容。
“皇阿玛,这就是四弟吗?”伴着欢快的脚步,清亮中还带着几分童稚的嗓音在安静的屋子里响起。
永?刷的一下睁开眼睛,黑的透不出一丝光的眸中快速闪过一抹冰冷,又立马恢复成婴儿般的纯净。
弘历挥退了请安的乳母,看着永琏兴奋的扒着摇篮的举动,不赞同的摇了摇头:“永琏,永?还在睡觉,你这样会吵醒他。”永琏吐了吐舌头,规规矩矩的放下了准备戳戳弟弟的爪子,轻声说:“皇阿玛,弟弟好小哦,比三弟还小。”一边说,一边还比划比划。
只见弘历也走到摇篮边,弯下腰,定定的看了一会儿,伸出细长的手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捏了婴儿的脸颊一把。
在永琏的目瞪口呆和婴儿哇哇的大哭声为背景下,弘历皱着眉,感受着指尖的触感,喃喃道:“婴儿都是这么弱小吗,真怕一不小心把他捏死了。”不过,他弯唇一笑:“宝宝的脸真嫩,真好捏。”
呆滞的永琏傻傻的想:皇阿玛怎么和小孩子一样,但是但是,这样的皇阿玛,他好喜欢。
装哭装到直打嗝的永?暗地里狠狠的骂道:算你狠!
宫斗真的很难写,某梦还是写包子卖萌来治愈一下吧。就是这只包子他是黑芝麻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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