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
袅袅的青烟缓缓的升起,一面精致的紫檀边坐百宝嵌戏狮图插屏后,一位宫装美人斜倚在雕花软榻上,一头水墨的长发松松一挽,发髻上只装饰着一支八宝翡翠簪,一身水绿色的掐腰织锦旗袍显得她的腰盈盈一握,更添一份楚楚可怜。这样一个身上仿佛带着江南水乡般韵致的女子此刻却有些神情恍然,自言自语道:“子衿,你说皇上这是怎么了,先前明明答应好好的皇贵妃之位竟就这样付之东水了。不仅如此,登基数十日来,他也一次没来这永和宫中看我,指不定后宫那些人在怎么笑话我呢……”
一旁伺候的子衿宽慰道:“贵妃娘娘,皇上日理万机,肯定是被其他的事绊住了,一时抽不开身,这才没来看娘娘您。况且这几日,皇上可是连皇后的长春宫都没踏进过几回,只是宿在养心殿,可见心中不是没有娘娘。等皇上忙过这一阵,定会来看望娘娘。”
高氏的脸色和缓了些,只是终究意难平,颇有几分恶狠狠的说:“一定又是皇后那个女人在捣乱,装着贤惠的样子骗过了太后和皇上,我可是晓得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哼,她就是看皇上宠爱我,怕分了她的宠,一直暗地里下阴手。若不是她,我怎会到现在连个孩子都没有。”一说到这里,高氏眼眸中的光芒便黯淡了许多,若不是当年她身家底薄又天真无知,以为凭着皇上的宠爱便可压过富察氏,却没料到多年无子,虽皇上恩宠不断,但孩子到底成了她的心病。被弘历抬为侧福晋后,她终于培养了一拨自己的心腹,这才知道她一入门便被人下了绝育的药。听到这个消息,高氏简直要疯了,她清楚的认识到了权力的重要。富察氏,还有那些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的女人,她不会放过她们的——既然我不可能再有孩子,你们也别想有什么好日子过!
固宠,争胜,设计,弘历后院里每一个女人的小产似乎都有她的影子,就算如此,富察氏还是接连生下了爷的嫡子嫡女,她不甘心,凭什么富察氏这样阴毒的女人会如此好运?而她却……这样疯狂的举动直到她被告知,只要好好调养身子,她还是可以有怀子的机会。高氏欣喜若狂,她的诚心终于得到了上天的垂怜(你确定不是狠心),也就是这样,子衿这个略懂岐黄之术的丫头才走进了高氏的眼里,甚至渐渐越过她的奶嬷嬷成为了她的心腹。
高氏慈爱的抚了抚肚子:孩子,在你到来之前,额娘一定会把你前面的障碍一个一个清扫干净。
子衿垂着头,一副老实本分的样子,掩去眼里的轻蔑。
长春宫
送走了又一批各怀心思的妃嫔们,寂静的大殿内,坐在首位的富察氏一手支着头,状似闭目养神中。站在下首的一个嬷嬷欲言又止的看了看自己的娘娘——
“嬷嬷,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吧,这里又没外人。”富察氏睁开眼睛,淡淡的开口。
“主子,恕奴才愚钝,皇上几日不曾踏临后宫,那些个宫妃不敢明着打探就借口来看望主子,何尝不是存着能在主子这儿见皇上一面的心思。主子您是皇后娘娘,为何不先发制人,也省的被其他人捷足先登?”身为富察氏的奶嬷嬷,钱嬷嬷也就大着胆子进言。
富察氏笑了笑,语气温和的说:“嬷嬷,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但你还是想岔了一步。正因为本宫是皇后,才要屹然不动。皇上初登基,宫廷内外不知道有多少人看着呢,若我为了争宠,给皇上丢了面子,我这个皇后可就当得太不称职了。”她顿了顿,眼睛望着养心殿的方向,喃喃道:“先皇才刚去世不超过二十七天,皇上这是在表孝心呢……”或者,皇上也是在试探后宫的反应,富察氏笑着摇了摇头,她应该是想多了,皇上虽然政事英明,但对后宫之事却实在是不着调的时候居多。
“额娘,额娘……”门外传来的童稚声,令皇后的脸上立刻绽放出一个喜悦的笑容。钱嬷嬷赶紧扶着她快步走下台阶,一个大约六岁的孩童被丫头看护着,蹦蹦跳跳的跨进了殿门。
“永琏,快过来,让额娘看看,这满头的大汗,今天又跑去哪玩了?”富察氏温言细语的询问着儿子,小小的孩子也这一句那一句的欢快的答着,好一派温馨场景,让钱嬷嬷欣慰不已,心想:主子既是皇后,又有了嫡子傍身,看还有哪个小蹄子能越得过主子去!
养心殿内,批阅着奏折的弘历玩味的道:“哦,她们都是这么说的。”
跪在地上的暗卫头领头也不抬:“回皇上,据天部的天枢、天璇所报,确有此事。”
沉默良久,直到暗卫额头上沁出几滴冷汗,几乎以为皇上因为后宫几位娘娘所为而发怒时,却听到上位者轻笑一声:“退下吧。”便如释重负的磕头告退,心里直道:不愧是前主子看好的继任者,这通体的威严比之前主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回去后要敲打敲打某些人,那些个小心思还是不要打了。
不知道自己无形中震慑了粘杆处一番的弘历摸着下巴,饶有兴趣的想,看来这个皇后确是个聪明人,只可惜,有些太过聪明了。他拿起案边一封已被开启的密函,这上面记载的内容是他在启用了粘杆处后布置的第一份任务——将后宫从他的第一个女人起所做的一桩桩一件件,事无巨细的一一调查清楚。他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就要先为孩子找一个恰当的母亲。
尽管时间已过去了将近八年,但只要是做下的事,犯下的错,总不会那么尽善尽美。只要留下那么一两个的蛛丝马迹,顺藤摸瓜,该逃的都逃不掉。也因此,弘历有幸见证了一下什么叫兵不血刃,什么叫笑里藏刀。他虽知后宫有猫腻,却不知这看似平静无波的水面下暗藏着如此之多的血腥与罪恶。若是前身见了这么一份东西,怕是要气的再次魂归故里了。
这其中,贵妃高氏害的人命最多,尤其是那些未出世的孩子。不过,事情会那么简单吗,弘历的眼睛里暗藏着刀锋,他这个皇后可真是精明,她不用自己动手,就不费一丝一毫将自己儿子面前的挡路石一一摘去。作为中宫之主,即使高氏做的再高明,当初还不是着了皇后的道,至今无子。他就不信高氏身边没有皇后的钉子,那么,高氏肆意危害皇嗣的作为,她想必也是清楚的,却任之由之甚至推波助澜,好个聪慧贤淑的富察氏啊!
弘历屈起右手的食指指节,有节奏般的一下一下敲击着桌案,眉眼翘起,他望着跳动的烛火,如同看着心爱的人儿一般笑了,这笑容里似是含着甜蜜的美梦,让人看了却无端端打了个寒战。
贵妃想要宠爱,我便给你宠爱;皇后想要权力,我便给你权力。至于其他的,就不要肖想太多了……他最不能容忍的便是对子嗣下手的人,即使那些子嗣并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他的孩子。
接下来的日子里,众人发现皇上终于走出了养心殿。虽国丧未过,不能留宿后宫,但至少皇上又开始在后宫走动。不过很快,她们就发现皇上最多流连的还是高氏的永和宫,两三日皇上便去看望高氏一回,这让那些本来笑话高氏没当上皇贵妃的妃嫔们恨的牙痒痒。好在皇上在剩余的时间里对其他宫的妃子嫔妾们一视同仁,如果是育有皇子的妃嫔,皇上还多有优待。这样一个月下来,几乎每个宫皇上都踏足过,只除了皇后的长春宫——
可要说皇上是厌弃了皇后,却又表现的极为敬重,一有什么赏赐的好东西,往往贵妃可以没有,但皇后却不能没有。并且对待永琏,皇上的态度可以称得上宠溺,只要不是违反祖宗章法的事,永琏的要求皇上基本是有求必应;但要说皇上疼宠皇后吧,面上又总是淡淡的,完全没有往日的温情切意……
皇后也是被皇上的做法搞晕的大众之一,这回她再不能保持她的淡定了。
少年夫妻,一路相伴而来,富察氏至今还记得大婚之时,被他掀起盖头的那一刻,英俊儒雅的少年皇子,就在红烛下对着她弯唇一笑。自此,一颗芳心再无回头之路,唯有沉沦。后来,弘历敬重于她,却偏宠那个汉家女子高氏,她难道不好吗,是她不够温柔,还是她才学不够?为什么你不能再回头看她一眼,于是,她终于是从天性纯真的少女成长为了这深宫邸宅里的妇人,也许只是心思一动,手上便沾染上了不知是谁的鲜血……很多时候她之所以能安然不动,只因她最是了解弘历,也相信她会是这场战争中最后的胜利者。
可惜,她从未想过那个人,有一天也会与她渐行渐远。
富察氏第一个想到的是皇太后,在她心中,皇太后应该是最想看到帝后和谐的人,所以太后一定不会坐视不管。
得知富察氏去慈宁宫向皇太后请安的消息,弘历仿若很惋惜的对吴书来说:“皇后到底是嫩了些,她以为历经一朝后宫争斗,从一个潜邸格格爬到如今皇太后地位的女人可能不清楚她的想法吗?”
在皇后冷眼旁观的时候,皇太后何尝不也是在冷眼旁观?雍正在位时,被贵妃年氏和皇后乌喇那拉氏压制;好不容易熬死了年氏,那拉氏,又熬死了先皇雍正,等到了自己的儿子上位。随着年龄越大,钮祜禄氏的权力欲也与日俱增。若说这后宫的一滩浑水没有皇太后在里面的搅和,是怎么也不会弄成今天这个局面。
富察氏以为太后是真心帮她的吗,不,她明知道皇后聪明反被聪明误,光间接地危害皇嗣这一条就够皇后吃一壶了,但她不会提醒富察氏,因为太后早看出富察氏是个不好控制的,她太有主见了,反遭太后不喜。或许皇太后早希望着皇后与皇上离心,她才好从中谋利。
当然,也不能说皇后和太后就真的如此罔顾国法,任由皇嗣被害,只能说弘历后宫里高位妃嫔里汉女占得份额太重,所以高氏害的孩子大多都是汉女所怀,这也算是让不喜汉女的太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原因之一。
吴书来弓着身子:“回皇上,皇后娘娘到底是年轻,比不得太后,还需要磨炼。”
弘历悠闲的端着一杯香茗,深吸一口茶的香气,漫不经心的道:“吴书来,朕冷了你这么一段时间,你可有怨愤?”
吴书来噗通一声立即诚惶诚恐的跪下:“奴才做错了事情,本就该受到重罚,幸得皇上仁慈,奴才已是感恩戴德,怎敢心有怨气。”常伴君王身边,能做到首席大太监的地位,吴书来早已体会什么叫天威难测,即便如此,他仍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缓缓的品一口茶,将之含在口中,慢慢的顺着咽喉滑下,满齿留香。弘历愉悦的赞一声:“真是好茶!”像是无意发现吴书来还跪在地上似的,讶异道:“还跪着干嘛,起吧。记住,”一字一句清晰的回**在殿内:“你的主子只有一个,若再让朕发现你和太后身边的人有所牵连,就不要怪朕不顾往日情分。”直说的吴书来差点又要吓趴下,弘历却叹了一句,语气哀怨:“你可千万不要再犯什么禁忌了,我好不容易习惯了你在身边伺候,这要是再换一个,那得多麻烦呐~”就是这么一句半真半假的叹息,让吴书来一颗忠心激**不已:“奴才定不会辜负皇上对奴才的看重,若有再犯,不用皇上吩咐,奴才自行了断!”
弘历满意的点了点头,其实,吴书来犯得事倒也不算什么。在这个大太监看来,太后和皇上是这世间最尊贵的一对母子,皇上又是百姓称颂的大孝子,那还不是对太后百依百顺,于是便心安理得的收了太后身边桂嬷嬷的不少好处。他也不会干什么背主的事,就是偶尔将皇上“今天心情好不好啊”“皇上又去哪个娘娘那里啦”这种类似的小事禀告给太后,或是提醒一下皇上“是不是要去慈宁宫向太后请安”“需不需要回禀太后”,以前的弘历自是不会留心这些,但是当厉悭霳作为弘历醒来后,他是一个自小就擅长领悟他人话里意思的人,对于吴书来看似不经意的左一句“太后”右一句“太后”非常敏感,便试探了一句:“看来吴书来很是喜欢伺候太后呀,朕干脆圆了你的心愿罢了。”吓得对方立马把什么都招了。
在这宫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得罪谁也不能得罪皇上身边伺候的太监,他们是这宫里最会揣测皇上心意的人,保不准什么时候他在皇上跟前说几句不轻不重的坏话,你就给皇上留了个坏印象。等被皇上漠视了你还蒙在鼓里,摸不着头脑,这得多悲催。“宁可得罪君子,切莫得罪小人”在这里可谓体现的淋漓尽致。所以,弘历本来也不会怎么处置吴书来,他用对方用的还很顺手,只是一定的惩戒还是要的,必须让他们明白谁才是他们真正的主子。
事实就如弘历所料,皇太后对皇后只是敷衍的安慰了事,看着富察氏的身影消失在殿外,太后冷哼一声:“皇后自己无能,还想着让哀家出马帮她,想的倒美。”
桂嬷嬷奉上茶,福身道:“太后消气,皇后娘娘是个不争气的,这个后宫还是需要主子您坐镇才行。”
太后的表情高深莫测,莫说皇后,就是哀家现在也搞不清楚皇帝是怎么想的。大太监吴书来被皇上冷落的事儿可是半点没遮掩,皇帝这是在明晃晃的打哀家的脸吗?!尖利的刺痛感唤回太后的神智,她松开紧握的拳头,心想:儿子真是大了,心思深了,还是被哪些个贱蹄子迷惑了?想了想,太后还是觉得这不像是弘历会干出来的事,一定是高氏那个贱人,因为没有升为皇贵妃,便挑唆着皇上和哀家离心,真是该死!
因为弘历的搅局,后宫的水再一次卷起波澜。只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皇太后、皇后、贵妃三人开始较劲,底下的妃嫔们倒是安全了,这或许才是弘历的真正打算。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是第一次些清穿文,所以写的会慢一些,不过,每章字数都是很肥的哦~
永璂童鞋要在下下一章登场,因为永璂的提前登场,他可能要从小十二往前排了,不知道大家能不能接受
最后,再说一句,清朝的礼仪真的好多啊,穿越到清朝还能混的风生水起的上辈子一定是折翼的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