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时间过得很快,静蕊又一次的骨穿分析报告出来了。结果令人非常满意,一切的数据显示,静蕊化放疗的预后效果非常明显。接下来,就可以准备做造血干细胞的移植手术了。

在陈仁德的缜密安排下,雅文要分三次进行外周血干细胞的分离采集。虽然外周血细胞分离采集术是相当安全的,使用的是一次性全封闭管道,不会造成任何感染。但对于一个姑娘,又是第一次,紧张还是在所难免的。为此,菲儿特意陪同雅文一起来做。

殷红的血,带着生命的悸动和温度,在管子里流动。而此刻,雅文的心却像一汪碧水,清澈而宁静。

四个小时后,第一次的干细胞分离终于结束了。菲儿扶着雅文慢慢坐了起来。

“雅文姐,疼吗?”

“这有什么,跟献血几乎没什么两样。”雅文若无其事地说,“要是在以前啊,做这样的手术要用细针从髂骨处抽取骨髓,还要麻醉,那就麻烦多了。”

“我就是看不惯你这样,干吗要捐给她?她是什么样的人!”菲儿嘟哝道。

“菲儿,你知道,找到合适的配型多不容易,有多少人为此要等很长时间,甚至一点希望都没有。这可是救命啊!”

“这些我懂,可我的心里就是堵得慌,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抢了人家男朋友,还要人家无偿的施舍救命!太讲不过去了!”

“菲儿,怎能这么说,这不是一回事儿。作为医护人员,我们还是有这个觉悟和素质的。你还记得在南丁格尔塑像前的宣誓吗?”

“……”菲儿无言以对了。

这些天来,蓓蓓的妊娠反应明显增强了,人吃不下、睡不好。可一心想做准妈妈的她,无时不在担心着自己的身体和腹中的宝宝。所以自己一有时间,就借着探望姐姐的机会,随时在医院里做各项孕期检查。

上午,无事可做的蓓蓓又来到了医院。刚好今天也是雅文最后的一次血液分离,偏巧就让蓓蓓给撞上了。

透过微开着的门缝儿,蓓蓓又是好奇,又是幸灾乐祸:难道雅文也生病了?怎么好生生的会躺在这里,而且周围全是仪器和管子?

蓓蓓的装束十分扎眼,而且往来多日了,所以周围的护士大夫们几乎都认识她。但谁也没去打理她。可千密总有一疏,很快,蓓蓓的好奇与怀疑,便从一个刚来不久的小护士那里套到了答案。

蓓蓓还是感到了震惊!原来,要为姐姐捐献造血干细胞的人竟然是这个周雅文!如同打翻了五味,蓓蓓再也无心体检了,赶紧推脱走开了。她要把这个惊天的秘密告诉姐姐。

一进门,刚好海滨也在。

“姐,你知道我刚才看见谁了?”蓓蓓鼓足了勇气说。

“谁?这么风风火火的样子。”静蕊问。

“那个周雅文。”蓓蓓看了看海滨,小心翼翼地说。

“哦,怎么了。”静蕊淡淡地说,“在这里看到她,很正常嘛。”

“可,可我是在血检那儿。”

“在那儿又怎么了?”

“她在捐献造血干细胞,她就是那个跟你配型成功,又不肯透露身份的人!”

天呐!这是真的吗?这怎么可能?!为什么……

一句话,如晴天霹雳,静蕊跟海滨俩目瞪口呆的半天没回过神儿来。

蓓蓓看看他俩,又说:“我刚从那儿过来,她人可能现在还在那里。”

海滨再也按耐不住了,一下子冲了出去。静蕊躺在**,只是呆呆地盯着天花板,“为什么?怎么会是这样……”

刚刚拔下针管,雅文还在按压着胳膊,海滨就失魂落魄地冲了进来,吓了在场医护人员一跳!

“雅文!这是真的吗?!为什么这么大的事情要瞒着我?还有你们!”海滨怒目环视了一下,吓得护士们匆匆闪了出去。

“你……已经知道了,既然决定了要捐献,还有必要到处宣扬什么吗?”雅文淡淡地说。

“你应该让我知道,也应该让静蕊知道!这算什么,自己当了莫名的英雄,让大家还蒙在鼓里猜测!”

“看来是我捐错了?值得你大呼小叫的吗?”雅文瞥了他一眼,说。

“不……不是。”海滨的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说:“我只是没想到,这样的事情你还会瞒着我,这多让人担心……”

“哪敢让你担心?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再说,我又不是你什么人?”

“可,可我们俩的关系在这里谁不知道?我一听说这事儿,心里当然更难过了……”海滨有些说不下去了。

“看来你的心情还是没有梳理好。算了,这儿又不是说话的地方,我还有事情,你去忙吧!”说着,雅文起身走了出去。

“雅文……”

海滨忽然感到一阵委屈,欲说无语,欲哭无泪,酸楚的心好生难过。

80家里接二连三地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让黄一祥简直有些焦头烂额了。所以,贝瑞公司的半年工作会议他基本上是草草地敷衍了过去。对于一些敏感的数据和下半年的计划安排,他几乎都没怎么太在意,只是随意交给了手下,让他们打理分析去了。

雅文给静蕊捐献干细胞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上午,黄一祥正满心欢喜地考虑着应该怎样答谢雅文时,公司财务部宋主任跟王帆敲门走了进来。

“黄董,刚才小王提报了一个统计分析,有些问题我不敢擅自做主,所以一定要请您过目。”宋主任小心翼翼地说。

“哦?有什么问题吗?”黄一祥问王帆。

“其他的地方都还好,只是销售部那里的数据很乱、缺口很大。我曾经催促过刑亮的,那些数据主要都是由他负责的。”王帆解释道。

“是吗?我看看!”说着,黄一祥接过那些表格看了起来,且脸色变得越来越凝重了。

“啪!”黄一祥终于看不下去了,把那些表格一下子摔到了桌子上,“我曾经提醒过他,怎么还是这样?!你们怎么不找他问问情况?”

宋主任唯唯诺诺地说:“我们曾找过他的,可是他总是推说没问题。另外……另外他还是蓓蓓的男朋友,我们有些话不……不太好说。”

“他……我快要给这些不成器的东西气疯了!”黄一祥压了压怒火,说,“这样吧,不要再找他了。你们主动跟他负责的那些家药厂和公司取得联系,查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另外,不要声张,免得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但一定要给我查个水落石出!”

宋主任灰头土脸地带着王帆出去了。而此刻的王帆,却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

这两天,单凭直觉,邢亮似乎觉察到了公司里异样的气氛。虽然他尽可能地试图从王帆口中探听点什么,可王帆严密的口风让他得不到半点有用的消息。不过,这愈发加剧了邢亮的猜测与不安。没办法,他只好投其所好地央求蓓蓓从中周旋。因为怀孕一事,蓓蓓已经跟爸爸好几天不说话了,对于邢亮的这些要求,她也是爱莫能助。现在对于蓓蓓来说,什么事情都不重要,只有自己腹中孩子的事情最大。因为打还是保这个孩子,似乎一直还是个悬而未决的问题。所以,蓓蓓都快要给烦死了。邢亮的心情同样也是乱糟糟的。工作毕竟是自己的一切,而这个意外的孩子更是他一生幸福的筹码,真是给个亲爹都不能换啊!又怎能轻易地说打掉就打掉了呢?

今天,蓓蓓没火三分气地来到了自己曾经工作过的财务部。

“宋主任,我听说最近邢亮的工作表现一般,是这样吗?”蓓蓓傲慢地问道。

“哦!是蓓蓓啊。”宋主任抬起头,随口说道,“干我们这一行的不都是这样吗,时好时坏,可能跟季节有关系吧。”

“我们邢亮的能力谁不知道,也曾受过公司表扬嘉奖的。谁又能保证自己总是第一名?”蓓蓓反问道。

“蓓蓓,我们又没有说他什么,干吗要这么说呢?”王帆插话道。

“告诉你们吧,我怀孕了,孩子的爸就是邢亮。他整天需要照顾我,所以工作上会受些影响。”

“啊?!”一屋子人面面相窥,全愣住了。

蓓蓓顺手拿出了化妆盒,一边补着装,一边说:“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只是提醒有些人不要在人家背后说三道四的,没事儿找事儿……”

蓓蓓待了一会儿,见大家都没有应声,只好没趣地走开了。见她走远了,屋里顿时炸开了锅。

“真不愧是大老板的女儿,厉害!”

“这什么啊,再开放,也不至于这样啊!简直就是……”

“好啦,好啦,人家自己的事情就别跟着瞎起哄了。”

81经过一番认真仔细的身体检测评估后,静蕊终于等来了好消息——可以做造血干细胞的移植手术了。

而此刻,静蕊的内心真是矛盾至极!求生的本能人皆有之,况且静蕊还这么年轻。但一想到这个生的希望却是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甚至还有感情亏欠的人无偿给的,静蕊的心久久难以平静!真是造物弄人啊,我抢了她的所爱,她却无偿地挽救了自己的生命!难道自己就要一生一世负疚于这场“情债”吗?

手术的当天,大家都满怀着激动的心情到齐了。鲜红的血液一点一点地输入了静蕊的体内。静蕊却表情木讷,眼睛紧闭,她不敢看那些血,那些让她矛盾重重、愧疚难却的生命之血!

一旁的海滨内心也不是个滋味:自己总想把每件事情做好,可总是事与愿违。虽然跟雅文曾经发生过一些短暂的不快,但自己对雅文的爱始终是真实的,没有半点的冲动和虚假。静蕊的这次突然生病,给自己的震撼很大,一度从时间上疏远了雅文。自己上次跟静蕊在病房里那次无意间的谈话,雅文可能已经听到了。可那只是为了安慰静蕊,希望她减轻精神压力,更好地配合治疗。她可是从死亡线上抢回来的啊!平心而论,自己的心还是属于雅文。雅文是个多么善良可信的人呐!但现在看来雅文好像对自己已经失去了信心,特别是她说的那些话,句句戳得自己的心好痛、好难过……

手术还是非常顺利地完成了。一股神奇的力量输入了静蕊的体内,大量的血细胞开始生成……

由于化放疗药物的影响和移植物抗宿主GVHD带来的反应,静蕊还需要住院治疗观察一段时间。而且这段时间也是极易复发感染的关键期。只有等她的血象完全恢复到正常时,就可以康复出院了。但连日来的强烈反应和频繁检测,让静蕊本已是疲惫不堪的身体更加虚弱无力了。不过,一切都在朝着预后的良性发展。

看着静蕊遭受如此残酷的煎熬,海滨也是爱莫能助地干着急。不过,看到静蕊强忍着吃下自己安排的饭菜,海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海滨,这么长的时间,真是对不住,难为你了。”静蕊感激地说。

“怎么又来了,能为你做这些都是应该的。你越是这样说,反而我会不好意思的。以后再不许这么说了。”海滨道。

“好,好,我不说了。”静蕊苦笑了一下,“海滨,你说我们从来不认识该多好啊!”

“你今天是怎么了,说的话总是怪怪的,难道这也是综合反应?”海滨调侃道。

“什么啊,我很清醒,只是心里有很多话要说,可一时又不知该怎么说。”

“你马上就可以出院了,不要想太多,这多么庆幸啊!”

“就是嘛,所以要感谢你啊,又是照顾我,又是买花、买发套给我,还不让我谢你!”

海滨低头想了想,说:“静蕊,其实这个发套是……是雅文买给你的,她……她不想让我告诉你……”

“什么?!”静蕊惊愕着双眼,手却情不自禁地抓住了头上的发套,“这是她给我的?!”

海滨用力地点了点头。

静蕊的眼神有些迷离,自言自语道:“周雅文,她人真好,欠她的怕是我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静蕊,干吗要背负这么大的精神负担呢?再说,雅文这么做完全是发自她的内心……”

“你不知道,她越是这样,我就欠她的越多!”说着说着,静蕊的眼泪悄悄落了下来。

“静蕊,你这是怎么了?”

静蕊把脸扭到一边,轻轻地说:“你走吧,我现在心里好乱,让我一个人安静会儿吧。”

疑虑重重的海滨只好起身离开了。

雅文正在查房,却突然接到了静蕊打来的电话,说是有些事情想跟她当面谈谈。雅文沉吟了良久,最终还是答应了。她转身叮嘱了菲儿几句后,便匆匆向静蕊的病房走去。

两人一见面,静蕊更多的是尴尬和惭愧。她努力地坐起身,靠在了床头。

“来啦。”静蕊先开了口。

“好像很急的样子,有事吗?”雅文问。

“好看吗?真是谢谢你!”静蕊拢了拢发套,问。

雅文一愣,“怎么……”

“海滨都告诉我了,谢谢你,如果没有这个发套,不知道我有多难看呐!”

“让他不要说的,可还是……”

“不怪他,是我追问的。呵呵,他毛毛躁躁的,哪里会买这种东西。”静蕊干笑了两声。

“就为了这个吗?”雅文问。

“哦!不是。”静蕊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说:“你先坐下吧!”

雅文走近几步,坐了下来。

“其实一直以来有很多话要跟你说,但又张不开口。今天是鼓足了勇气给你打电话的。”静蕊羞怯道。

“自从你确诊后,大家都很为你担心。不过,一切都过去了,希望你早日康复吧!”雅文坦诚地说。

“是,是的,这多亏了你,我才又可以看到生的希望。太感谢你啦!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来表达我的心情。”

“这没什么,这种情况下谁都会出手相助的。况且我还是个医生呢!”

“想想以前对你说的那些话,我真觉得没脸再见你,希望能得到你的原谅。只有这样,我的心里才会好受些。”

“算了,以前的事儿还提它干吗。”

“不!我一定要说!”静蕊开始激动了起来,“以前我很清高,甚至有些蛮不讲理。其实那是我……一种胆怯的表现。看到你跟海滨亲密的样子,我很伤心、很难过……我以为,那些原本应该属于我的,却被你无情地抢走了……”

“感情的交往是非常自然的事情。说实话,认识海滨之前我还不认识你啊,又怎么是抢呢?”雅文说。

“雅文,爱是自私的。我曾经试着放手,可欲罢不能,我越来越发现,海滨才是我的最爱,我害怕失去他啊……”静蕊抑制不住,竟失声哭了起来。

“静蕊,你还生着病,情绪不易激动,我看就不谈这些了吧!”雅文试图打断谈话了。

“不,不是!”静蕊慌乱地擦了把眼泪,“其实我也很矛盾,有些时候想起来,这对你很不公平!让我怎么办才好啊……”

“我……”雅文刚想说什么,忽然背后的门开了。菲儿从外面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雅文姐!不好啦,那个房……房地产老板快不行了!”

“什么?!”雅文“腾”地站了起来,“不是就要出院了吗,怎么回事儿?!”

“都不知道为什么,他的那个妖……妖精正在那里哭闹……陈院长、李主任……他们都去了!”菲儿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是吗?快走!”雅文丢下静蕊,跟菲儿匆忙离开了。

静蕊脸色煞白,直挺挺地躺在**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