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远点了点头:“他说的没错,以前脑袋确实是傻的,然后被人用枪托砸中了脑袋,突然就变得好使了。”

“那你更厉害了,都傻了这么多年,脑袋好使了,比我们还利害。”

徐溜心里更加羡慕了。

他还以为夏远以前是练武的,没想到脑袋是傻的。

在新兵营也就训练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就练到了这种程度,实在是太厉害了。

夏远笑了笑:“这种事情还是要看天赋,天赋好的人学习什么都快,一些人天生就是神枪手,刚摸枪,就能达到很多老兵都无法达到的程度。”

徐溜赞同道:“这一点我很赞同,以前咱们连就有一个神枪手,打枪打的特别准,新兵的时候没有射击训练,但是第一场战斗,他一个人杀死了十几个土匪。”

王老头对自己的枪法似乎有一种迷之自信,又或者是他对于战争没有大体的概念,说道:“打枪不是打中就死了,一场战斗杀十几个人就是神枪手了?这么简单吗?”

“你把问题想的太简单了,战争没有你说的那么容易。”徐溜说道:“很多时候,敌人是不会露出身子的,都躲在沟里,冒个头,前面的地面又不平整,想要打中对方可没有那么简单,杀十个人已经非常厉害了。”

夏远知晓徐溜说的是攻坚类型的战役,即便不是攻坚类型的战役,杀死十几个人都不是那么容易。

到了朝鲜战场就相对比较简单了,美军的进攻是没有任何规章的,甚至战术都没有日军的好,完全就是利用重炮对阵地进行打击、覆盖,直到觉得差不多了,然后命令部队向志愿军的阵地进攻。

志愿军的战术往往就是以小股部队应对敌人的进攻,而进攻的敌人基本都在连级以上,营级的都非常常见,团级的很少,也只在美第十军围剿一八零师的时候出现过,其他战役,夏远就不太清楚了。

王老头对战争没有概念,他把战争想的很理想,除了会死很多人之外,就是用枪打人,怕不是要一打一个准。

徐溜继续说:“到了战场,到处都是乱飞的子弹,说不定你刚把脑袋露出来,一颗子弹就把你的脑袋给打穿了,很多人第一次上战场,那都吓得尿了裤子。”

王老头摆了摆手:“莫要跟我讲这些,班长,我觉得你有一点说的是对的,咱们新兵木得射击训练,能看出谁是神枪手,那到了战场战场,都把头缩着,谁又知道自己杀死了多少人呢,总不能回去之后,为了验证,是不是还得给他一些子弹,让他打几枪试一试呢。”

“王老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说话净捡着刺挑呢。”

徐溜嘿了一声,忍不住盯着王老头的眼睛看。

“班长,我这不叫挑着刺,这叫说实话,你想啊,真要是打仗了,你怎么知道这些人是他杀的,还是另外一名战士杀的,如果就剩他一个人,他说这些人都是他射杀的,又怎么说这些人不是他杀的呢。”

王老头的问题还不少,但还都问到了点子上。

徐溜张了半天嘴,他也有些说不明白了。

“看吧,班长,你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解释了,要是我到了战场上,杀死了一个敌人,我会说我杀死了两个,杀死了两个敌人,我会说我杀死了四个,到时候死的敌人多了,谁知道哪个敌人又是你杀的,还是我杀的。”

王老头子就是这么的不讲道理。

可偏偏说的话还是有道理的。

夏远躺在一堆干草上,听着两人的聊天,莫名觉得很有意思,对于国军内部的情况,他并不清楚。放在古代,将士是凭借敌人的人头和耳朵,杀敌以后如果想要去领功,就把敌人的脑袋,或者是耳朵割下来。

但是在现代战场,这种方式是行不通的。

夏远经历的朝鲜战场战争是比较多的,对志愿军战士统计自己的消灭敌人数量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的。第一个就是通过自己的口述,战友口述,再加上战友的作证确认。

在战场上打死一个敌人,不是说你说他是你打死的,就是你打死的,需要有证人,同时还要对战场上的尸体进行查验。评功的方式则是推荐制,战士的功劳是由班长开始依次往上报,报到总部以后,逐级下来进行统计,包括审核,包括战友的证实,以及战场上尸体数量检查。

但是战场的情况千变万化,会非常乱,但是在战斗开始前,战士们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待在自己的射击位置,他这个方向来的敌人如果被打死,那么多数都是他打死的,而且每个阵地的实时战报是需要往上级汇报的,汇报你的战损,你的杀敌以及你对面的敌人数量。

而指挥部需要通过这些数据来进行判断接下来的指挥方式以及作战计划。

如果是虚报,会影响战斗的走向,极有可能会造成巨大的伤亡从而导致战争失败。

第二个,如果战场没有人作证,但是每个部队里都有会写字的文书,负责记录每天的战损,每次打完一小波战斗都会把战斗的情况记录下来,包括一些人的杀敌数量,在战场上很多时候都是某一支部队负责单独的一块阵地,阵地上躺了多少敌人是能够计算出来的,而且阵地上都有观察员,他们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就是负责统计战场人数的。

当然,这些人并不是为了记录功劳,而是判断战场的走势,向总部和指挥官提供有效的情报。

炮兵、爆破手、狙击手等等,都是有着一套严格的审核标准,并且上报的杀敌数量都是经过一遍又一遍的审核,把误差缩短为最小。

而在整个抗美援朝期间,志愿军统计的杀敌数量还是保守了,绝对只多不少。

想着想着,徐溜说话了:“夏远,你觉得王老头说的对不对,我觉得不太对,哪有这么说的。”

徐溜的话打断了夏远的思绪,同样让他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徐溜说不过王老头,竟然找自己。

“夏远,你说说,敌人是你击毙的就是你击毙的,不是你击毙的,就不是你击毙的,哪有不是你击毙的,你非要说是你击毙的。”徐溜明显被王老头气的不轻。

王老头就是有些混,不讲理,不过说的东西还是有道理的,这年头,国军的制度没有那么严谨,真要上了战场杀了人,谁会知道那些人是谁杀的,你要硬说是你打的,其他人也没有证据证明人不是你的打的。

“班长,他混你也跟着他一块混,他说就让他说好了。”夏远满不在乎的说道。

真要有人选择谎报自己毙敌数量,这种事情本就无法证明,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就看谁比谁更混账了。

徐溜脸色有点涨红,刚刚跟王老头争论了半天,发现自己不占理儿,本来就是王老头不占理儿,但是王老头脸皮厚,就一口咬定了,这样徐溜就算有道理,也变的没道理的,他没办法证明被击毙的敌人是谁杀的,那么有人撤慌也就没办法证明他在扯谎。

“嘿,大个,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咱这哪里混了,咱班长也说了,战场上非常混乱,那些被打死的日本鬼子谁到是谁打死的,你说的对不。”王老头的话倒也是有理有据,要真有人说他杀了十几个,还真没办法证明。

夏远不想跟王老头掰扯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一件无意义的事情,国军对这方面的事情并不看重,所以你考虑的再多也没办法。

“班长,把这里打扫打扫,日本鬼子对这里进行过轰炸,我估计这里距离前线没多远了。”

夏远到现在还猜测不到新兵营的营长是计划让他们干什么,不过他要做好应对各种突发事件的准备。

就比如,这里假如是日军进攻的重点呢?

鬼知道他们有没有被国军的官级阶层给卖了。

徐溜觉得夏远说的有道理,也就没再跟王老头纠结这件事情,不过还是回了王老头一句:“有良心的话,不会说谎,没良心的人,才会说谎。”

徐溜的话让夏远忍不住笑了一下,没想到徐溜竟然也会这么的固执,就跟书生一样。

王老头抽着烟,满不在乎的说道:“命都要没了,还要良心有啥子用,让别人吃饱饭,不如让自己吃饱饭。大个,那句话咋说来书,人什么,猪什么的。”

书生正在擦枪,听到王老头说的话,说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对对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句话说的实在是太好了。”王老头一拍手,说:“还是上过学的人会说话。”

转念一想:“大个,你是咋知道这句话的。”

大个的脑袋是傻的,就算是突然被人打好了,那才过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竟然就知道这句话。

夏远把身下的草拢到一起,让自己躺的更舒服:“突然就开窍了,有的时候,这脑袋就像是天上的天气一样,一天一个样子,你也不知道明天你的脑袋会想一些什么东西。”

这么玄乎的事情,王老头就没再说话,安静的抽着烟,一双眼睛转动个不停,正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新兵营分散驻扎在了城镇之中,这个时候非常适合逃跑。

轰隆隆!

突然,远处的天边响起了一阵阵沉闷的,宛如雷鸣般的轰隆声,紧跟着有噼里啪啦的枪声从远处传过来过来。

大伙懵了,都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什么。

“什么声音,打雷了吗?”

“不知道,是枪声吗?”

声音断断续续,在那沉闷,如同雷鸣般的轰隆声响起之后的几分钟,杂乱的枪声才响起来,伴随着阵阵的轰鸣,在这清净的清晨一下子热闹起来。

“这是把我们送到了前线。”

夏远目光一动,国军内部还是把他们给卖了。

战斗进行了一个多小时,大伙就趴在断裂的墙壁上向远处眺望,很远的地方飘起来一阵浓厚的硝烟,距离他们非常远,嘈杂的枪炮声就是从那个方向传过来,远远的就能够看得到天空漂浮着一层浓厚的硝烟,和天空中的黑云还不一样。

“那边就是战场,距离咱们这么近,这是要把咱们送到战场上啊。”王老头心头一紧,暗自思量,如果再不逃,就没机会了。

他看着班里的其他几个人,几人对视了一眼,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

杜连长突然来了,给二排下达了命令:“二排的任务比较艰巨,日军推进的速度非常快,咱们的兄弟部队正在前线抵抗日军的进攻,你们要去占领侧后方一个名为沼白的村子,并扼守那里。”

沼白,对夏远来说是一个非常陌生的名字,似乎在淞沪战场上并未出现过,夏远心中思索一阵,依旧没有找到关于沼白的记忆,便问道:“连长,我们现在的位置是在哪里?”

“我们位于罗店镇子附近,日军在二十三日已经完成登陆,并向中华大地挺进,他们企图灭亡我们,我豫地好男儿决不答应!扼守沼白,是你们的第一堂课,能不能完成任务!”

“能!”

战士们回答。

“很好,你们收拾收拾,准备出发吧。”

“是!”

一个排扼守沼白,说明了当前的战场情况还没有达到非常激烈的程度。

罗店镇位于沪太公路终端,居淞沪之侧背,为苏江与沪上之间的交通枢纽,日军一旦攻占罗店,向南可以进攻大场,直达沪上市区,切断沪上军队的撤退路线。向西可进攻嘉定,切断沪宁铁路。

更重要的是,日军只要攻取了罗店一线阵地,就等于完成了对中国军队的左翼包围,是中日双方在淞沪会战初期竭力争夺的重要战略要地。

而沼白则位于罗店西南方向约十几公里,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村子,由于是在罗店的侧后方,驻扎一个排绰绰有余了,毕竟中日双方争夺的主要阵地还是在罗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