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长,为什么要我们撤回坑道,难道阵地不坚守了吗?”胡班长找到高连长。

“一班长,敌人的进攻太猛烈,阵地我们很难守得住,而后方的炮兵也因为阵地上的硝烟太浓重,无法精确定位,我们只需要放敌人进入我们的阵地,然后让我们的炮兵向我们的阵地开炮就行。”

高连长耐心的说道:“你们身上的弹药也快消耗完了,现在去补充补充,等到一轮炮击结束,咱们再冲出坑道,一举将敌人赶出我们的阵地!”

胡班长眼睛一亮,“好!让他们也尝尝被炮弹轰的滋味!”

“对!”

胡班长忽然想起了什么:“连长,怎么没看到指导员呢?”

高连长脸上的笑容消失,坐在箱子前沉默了。

从阵地上下来的战士们也纷纷沉默。

“林指导员在撤回坑道的路上,被敌人的炮弹击中,牺牲了。”高连长从怀里取出一只沾着黑色污血的鞋子,用手拿着,他和林指导员共事已经有七八年了,从抗战那会到解放战争,习惯了林指导员跟在身旁,突然间离开,高连长心里何尝不难受。

他把鞋子收起来,目光旋即变得坚定:“打仗,哪有不牺牲,我们这边有伤亡,洋鬼子那边伤亡更大,一班长,立即组织能够行动的战士,补充弹药!”

高连长目光扫过坑道:“二班长呢?”

一名二班的战士声音有些哽咽:“连长,二班长也牺牲了,被敌人的炮弹击中,炸断了下半身,班长没有告诉我们,等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牺牲了。”

“副班长呢?”

“也牺牲了。”

“二班长和所有牺牲的战士们一样,死的光荣,死的伟大!他们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了祖国,而我们,也要随时做好为祖国奉献的准备!同志们,越是到这个时候,我们越不能掉链子!”

高连长拎起桌子上的枪,“迅速补充弹药,等王勇猛回来,我们就立即通知后方的炮兵,轰炸占据阵地表面的洋鬼子!轰炸一结束,我们就迅速组织反攻!”

“是!”

高连长走到夏远身边:“夏远同志,经由组织决定,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二班班长,听明白了吗?”

夏远微微愣神,随即反应过来,敬礼道:“是!”

二班剩余的战士看向夏远,眼中带着崇拜。

老胡高兴的喊道:“二班长!”

夏远笑着说道:“老班长,不管我是不是二班长,我都是你的兵,你依旧是我的老班长。”

“行了,快去补给弹药。”

弹药补给的时候,高连长将任命夏远同志为二班班长的事情告诉了坑道里的战士们,战士们高兴的鼓掌,对于夏远成为二班长这件事情,他们是举双手赞同,没有人比夏远更适合担任二班长了。

经过一场激烈的战斗,一班仅剩下五人,二班仅剩下四人,加上连长和通讯员,一号坑道能够战斗的战士仅剩下十人。

在补充好弹药之后,高连长带领着九人在坑道里下达着最后的作战命令。

“炮轰结束,再将在阵地夺下来之后,每个人扛着一箱手榴弹、携带子弹、爆破筒,一班负责坚守前沿阵地的左侧,二班负责坚守前沿阵地的右侧,主峰的三号阵地还没有失守,如果他们那边压力小的话,会对我们一号阵地进行火力增援。”

高连长迅速安排着,“二班长。”

“在!”夏远蹲在地上。

“你多带两箱手榴弹,你的投弹能力是我们最有效打击敌人的手段,右侧的前沿阵地较为突出,面对的敌人要比左侧的敌人多很多,你们的压力也是非常大的。”

“保证完成任务!”

“快去准备吧。”

夏远召集二班仅剩下的三名战士,把任务分配给他们,“孙功同志还留在我身边,帮我填充弹药,你们两人,每人一把50冲,一把大八粒,换着来,50冲的故障率太高,打不响不要强求,换大八粒,我们要做的是大量消灭敌人有生力量,把敌人打退!”

“一定要注意好身下的堑壕。矮了就立即修,尽可能的斜着挖,被埋了不用怕,至少没被炮弹打中。”

三人点头蹲在地上,听着夏远的话,连连点头。

胡班长也在做着战前最后的安排,把敌人打下去,夺回他们的阵地,坚守到天晚,敌人便不会进攻,这一天才彻底的结束。

王勇猛同志很快就回来了,他气喘吁吁的回到坑道,“报告连长,已经通知各个阵地的班排长。”

“好!”高连长站起身,听着头顶渐渐削弱的炮声,说道:“洋鬼子的炮已经向前蔓延,只要头顶完全没有了炮声,这就说明敌人已经占据了高地。”

坑道里,受伤的战士们还在压子弹,重伤员则是在高连长的命令下,才好好休息。

敌人的炮火已经封锁了大后方,为了阻断敌人对上甘岭的支援,敌人出动了三百架飞机对整个我军的大后方后勤部队进行轰炸扫射。

夏远也已经意识到,转入坑道作战或许将比历史来的更早,而自己的水井还没有挖出水,主要还是坑道内部环境复杂,多为岩石墙壁,很难凿穿,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

他抱着枪,坐在通往阵地的坑道口,心中不断思考着。

一班二班的战士们都聚集在这里,为防止敌人突然从坑道口攻进来。

老胡抱着枪,黝黑的脸庞观察了头顶:“敌人的炮轰过去了。”

他们处在坑道里,能够明显的感觉到头顶上原本密集的炮轰忽然削弱了不少,这就意味着敌人对上甘岭阵地表面的轰炸随着敌人步兵的不断推进,炮火从头顶延伸到了他们身后。

老李紧紧摸着怀里的枪,说道:“敌人马上就要上来了。”

前沿阵地,在进攻了整整一上午的美军终于踏上了已经被炮兵的炮火轰炸的看不到任何防御工事,而是一片焦土的上甘岭,浓雾弥漫,硝烟四起,草木被点燃。

阵地上已经看不到尸体,基本都被炮火炸碎,原本坚硬的岩石地表也被炸成了一块一块的小石头。

美军弯着腰,小心翼翼的登上一号阵地的前沿阵地,在确定没有敌人之后,大量的美军迅速攻上来,占据有利地形,迅速修筑防御工事,很快他们便发现了我军在一号阵地正面的坑道。

他们朝坑道里丢手雷,伴随着巨大的爆炸声,坑道内部顿时硝烟四起,而在挖掘坑道的时候,坑道口的位置是向下挖掘出了一个坑,这样敌人的手雷丢进来,最终会掉进坑里,并不会丢进坑道内部。

在一声声爆炸过后,美军派了两名士兵抱着枪小心翼翼的靠近坑道口。

看着坑道口的王勇猛立即端着枪还击,打死一人后,另外一名美军大喊着,连滚带爬的跑出坑道口。

“敌人摸上来了!”

王勇猛收起枪,迅速向后方跑去,早就已经等候多数的高连长立即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电话,开口道:“团长,敌人已经占领我们军的表面阵地,可以实施炮击!”

只听到电话那边传来一声‘开炮’,紧跟着,从志愿军后方阵地一枚枚拖拽着白色尾炎的炮弹划过天际,撕裂天空落向上甘岭,一枚枚炮弹在上甘岭表面阵地开花,刚占据上甘岭没多久的美军遭遇到敌人的炮轰,屁股下的板凳还没有焐热,就被炮弹炸的连滚带爬的向后方跑。

王勇猛观察着敌人,立即把敌人撤退的消息告诉高连长,高连长拿着电话,大喊:“团长,让炮兵把炮往前延伸,不能让他们离开的这么轻松!”

“命令!让炮兵将炮向前逐渐延伸,上甘岭的敌人已经开始撤退了!”

“是!”

伴随着美军从上甘岭表面阵地撤退,我军的炮火开始向前方延伸过去,追赶着敌人,给敌人带去巨大的伤亡。

在我军炮火延伸过去的时候,志愿军战士们迅速从坑道里钻出来,向残留在阵地上的美军发动进攻。

老胡一马当先,抱着冲锋枪,向视线里能够看到的洋鬼子开枪,他大喊着:“同志们!跟我一起冲!赶走洋鬼子,夺回阵地!”

老李等人抱着枪冲出坑道,向一号阵地四周分散,夏远对视线内能够看到的洋鬼子开枪,并迅速命令二班的战士们摸敌人尸体上的子弹,敌人进攻身上并不会携带很多东西,一支步枪,一些子弹及部分手雷,他们并不会携带除了武器弹药外的其他东西。

夏远在迅速靠近一名被炸断双腿的洋鬼子,对方双手合十哀求的看着夏远,满是污血的脸带着求饶的神色,迎接他的却是一颗冰冷的子弹。

他把洋鬼子身上的枪全部收起来,拿走他们身上的子弹袋和手雷,迅速抬头向前方看去。

我军的炮轰已经停止,敌人放弃了一号阵地,以飞快的速度向山下退去,在阵地上留下了三十多具尸体。

高连长迅速大喊:“按照计划,立即构筑防御工事!”

他找到夏远,打算和二班一起守右侧,夏远开口道:“连长,你是全连的指挥员,你不能去!”

高连长道:“你们二班本身就少人,面临的压力很大,我来协助你们,刚好和他们组成一个战斗小组!丢掉阵地,你我都负不起这个责任!”

他回头,用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道:“这是命令!”

右侧是较为突出的前沿阵地,并且右侧坡势较为缓和,易攻难守,先前的二班便是顶在这里,付出巨大的伤亡,才守住右侧阵地,副班长和班长均在这里牺牲。

夏远没再说话,带着人立即在这里构筑防御工事,孙功背了五条枪,携带四根爆破筒,扛着半箱手榴弹。

其他人也基本为夏远携带了一箱手榴弹,在抵达右侧之后,他们寻找着有利地形,利用工兵铲,挖堑壕,工地前沿阵地,五人占据了两百多平米的右侧前沿阵地,并挖好了个人掩体。

在他们刚刚挖好堑壕后,敌人的炮轰再次到来,天空传来刺耳的呼啸,并伴随着飞机引擎的轰鸣。

夏远蹲在堑壕里,看着硝烟弥漫的天际,一架架美军的飞机再次出现在上甘岭的天空上,身后,敌人新一轮的炮击抵达,伴随着不断地轰鸣,敌人的飞机投下一颗颗炮弹和凝固汽油弹。

只是片刻,整个一号阵地便化成火海,两人躲在堑壕里,头顶凝固汽油弹爆炸的震**波不断地扩散,卷着大量的沙石飞卷开,紧跟着一股热浪从头顶袭来,刹那间,阵地已经被火焰覆盖。

凝固汽油弹燃烧的火焰不断地翻卷,黑烟笼罩了上甘岭的上空,明明是晴朗的白天,此刻在上甘岭仿佛暴风雨来临的前夕。

热浪烘烤着脸颊的皮肉,刺鼻的汽油味混杂着硝烟味充斥口鼻,夏远用袖子捂着口鼻,蹲伏在堑壕里,死死的抓着手中的枪,伸手拍掉头顶的土,小心翼翼的探出头,视线基本被黑色浓烟遮挡,目光所及到处都是火焰。

敌人还没有进攻,炮轰还在持续,刚拍掉头顶的泥土没一会儿又被掩埋,挖好的堑壕已经被泥土和炮弹的碎片填充,淹没到了膝盖部位。

“把手榴弹挖出来!”

夏远收回目光,取下身后的工兵铲,把身下的泥土铲开,巩固在前方的掩体,刚刚摸索到手榴弹的箱子,借助蔓延的硝烟,远远地看到的敌人漫山遍野的再次向597.9高地冲了上来。

“上来了,上来了!敌人上来了!”

夏远立即大喊,对身旁正在挖堑壕的孙功道,“你挖堑壕!”

在山坡上,到处都是敌人的尸体,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尸体,炮弹炸过去,卷起来的不是土,而是染着血的土,夹杂着内脏的土,混合着血肉的土,伴随着炮击,敌人踩着同伴的尸体,踩着被鲜血染红黑红色的土地,踩着散落的碎肉、内脏器官,向597.9高地发动猛烈的进攻。

夏远如此见过这样的渗人的画面。

这就是战争的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