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

容欢用一种近乎悲悯的坚定语气,直直地看着贺嘉言的眼睛,仿佛要击穿他的心脏。

贺嘉言被她这股气魄所震撼,从悲伤的情绪里脱离出来,有些愣愣地回望她。

容欢在心里斟酌着话语。

若真如他所说,在现代是首富之子,穿到这里又是众星捧月的存在,照理说也算是人生赢家了。

可他表现出的消极却也不像装出来的,想来或许确有难以言说的苦楚。

但他这样消极怠工的态度难免不会影响到自己,更何况现在这样紧急的处境。

就算是为了自己,有些话也不得不说,早日让他知道自己的态度想法,也利于日后统一战线。

“不是这样的。”

“可以信命,但不可以认命。所谓认命不过是为失败找理由,为不再进取找借口罢了。”

“什么是命?我们从出生到成人,过去到现在,每一件事都是自己经历,自己选择的,每一步路都是自己一个脚印一个脚印走过来的。”

“你说认命,那为什么不干脆躺倒让命运抬着你走呢?既然我们还能走,还能动,还能呼吸,还能思考,那命就是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的。”

容欢的眼神和言语都太过犀利,句句直指要害,贺嘉言眼神闪烁,嘴唇翕动。

“不要认命,要造命。”

两人的眼神交错的瞬间,贺嘉言像被烫到似的,瑟缩地避开容欢的锋芒。

可容欢不允许他退缩,语气强硬。

“看着我,你能做到吗?”

容欢的声音仿佛有种魔力,贺嘉言不由自主地抬起头,对上容欢的眼神。

双瞳剪水,目光如电。柔和和坚定这两个看似矛盾的元素,却在容欢身上得到了很好的中和。

每次看见她盈盈秋水的眼睛,都觉得下一秒就会被融化在里面。可就是这样柔情似水的双眸,却总是传达着坚毅的决心。

让人看见总不禁整衣危坐,仿佛有一点怠慢都是对它的亵渎。

这双看过无数次的眼睛,现在却浮动着从没见过的情绪。不似往常的坚硬,也没有待人接物时礼貌的疏离,取而代之的是带着勉慰的询问。

黑暗里更显光采的杏眼盈满鼓励的意味,这样的神态让容欢原本娇柔的面庞第一次带上一些柔情。

面对容欢入理切情的劝勉和这样期待的表情,贺嘉言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容欢也满意地点点头,又觉得再聊下去不免有些交浅言深。

而且他俩还不知道被绑在什么地方,小命都不保的时候实在不适合再继续聊人生哲学,于是急转弯地开口。

“所以我们现在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干等吧。”

贺嘉言倒是很适应容欢的脑回路,低头打量着身上的绳索。

“这是军中绑俘虏的绑法,这些人不是平常的绑匪。”

容欢突然又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无力地问。

“军中?那岂不是不是谋财?那不就是害命了吗,那又为什么把我们关起来?”

贺嘉言耸耸肩,也是很茫然。

“不知道,你也别急。”

一想到自己前途未卜,性命被捏在别人手里,容欢整个人都不好,脸色十分难看。

“我怎么能不急......”

贺嘉言始终不紧不慢,好像被绑的人不是他一样。

“我在住店之前就写过信给你二哥了,告知了我们不日就要到达。他看着时间过了还没人来,自然会来寻我们的。现下,我们就只能等着。”

容欢有种自家瓜被偷了,咬了一口又给送回来的感觉,有安慰但不多。

深感无力地闭上眼,脑海里却突然浮现出长瑾长瑜的模样,一下子又惊得快跳起来。

不过被死死绑住,容欢只能在原地蛄蛹了一下,着急地推旁边的贺嘉言。

“那孩子们呢,他们不会也被绑起来了吧。”

贺嘉言仍旧是慢条斯理的,思忖片刻以后轻轻点头。

“大概是的,只是没和我们绑在一块,也不知道绑匪什么意思。”

一阵强烈的不安蔓延容欢的头皮,口腔也瞬间麻木,说话的声音也不自觉地有些颤抖。

“不会出什么事吧。”

贺嘉言见容欢脸色煞白,出言安慰。

“别多想了。若是真是穷凶极恶的,也不会留我们到现在。我们现在既还活着,就说明他们还是有忌惮。且安心些吧。”

容欢听了并没回答,只闭上眼将头紧紧靠近胸口,好像这样能够缓解一点内心的虚空。

不知过了多久,昏暗的屋子突然被撕开一道口子,透进来一片刺眼的白光。

只看了一眼,容欢就连忙闭上眼睛,等待眼球的酸胀感过去。

再睁开眼时,本就狭窄的屋里塞满了好几个骠形壮汉。

几个人都是身材高大,皮肤呈有光泽的赤褐色,眼窝深陷,鼻梁高挺,虽然不是一个人,但在容欢眼里却好像长得一模一样。

容欢虽然来这个世界不久,可眼前的几个人和从前见过的人都长得不一样,就知道这样的面容不属于中原人种。

对这群绑架自己的罪魁祸首,容欢自然是十分憎恶,冷眼瞧着来人。

贺嘉言不咸不淡地抬头看了一眼,又淡定地低下头。突然又想起这次不是自己一个人,只好打起精神应付。

“不知几位把我们夫妻带到这里,是有何贵干?”

为首的壮汉听了立马桀桀地笑起来,操着还有些口音的中原话讽刺。

“早知道中原男人做作,这养尊处优的元京男人果然更是装腔作态。”

旁边的手下也跟着附和。

“就是,你看他细皮嫩肉的样子,哪里像个男人。”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嘲弄贺嘉言,夸张地笑起来。

贺嘉言却仿佛习惯了似的,神态自若,依旧淡淡的。

容欢却听不下去,本就憋了一肚子气,还要在这听他们拿贺嘉言开涮,于是中气十足地喝道。

“我瞧你们也不是什么直爽的人。无缘无故绑了我们,与你们客气你们还拿捏上了。这就是你们自诩豪爽的做派?”

容欢说话又快又狠,丝毫不顾贺嘉言背后拼命阻拦的手。

几个壮汉没想到看起来柔弱的容欢敢出言反驳,还直戳他们的痛点。

为首的男人面色有一刻的凝滞,不过很快又变得暧昧,腻着嗓子道。

“没想到元京的女人倒是比男人更有味道,哈哈哈。我喜欢。”

容欢毫无惧色,猛地向他啐了一口,歪着嘴角,很是不屑。

“元京的女人自然是比你们有种,不会欺负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

那男人暴怒,猛地上前,却被身后的手下死死拦住。

“老大不可啊,我们只是来看看他们是否安好。可千万不能让他们出事啊。”

“老大息怒啊。”

容欢仍是无所畏惧地梗着脖子,甚至还挑衅般的扬了扬眉毛,一字一句道。

“你不敢,懦夫。”

那男人倒是冷静了下来,挣脱旁边人的束缚,拍弄身上被弄乱的衣物。盯着容欢久久不语,又在几个手下的催促下不情不愿地离去。

临走前,那男人回头露出阴恻恻的笑容,手指指容欢,回敬道。

“你给我等着。”

屋内又重新归于黑暗和寂静,只听见贺嘉言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就知道容欢性子急,害怕她出言不逊惹怒对方自己才先开口的,没想到还是没拦住。

“你这个脾气真的得改改。”

他不说还好,容欢念及他才被羞辱心情不好,不会主动提及。他一开口,容欢立马表达起不满。

“改什么?他们嘲笑你,你就任由他们嘲笑吗?”

贺嘉言看着又炸毛的容欢有些无奈,无辜道。

“他们笑话我,我又不会掉一块肉,就由他们去呗。”

容欢明显不认同他的说法,义正言辞道。

“什么不会掉肉。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没听过吗。你今天任由他们嘲笑,明天他们就敢骑在你头上拉屎。”

“何况这是在我们的土地,我们的主场,他们是外来者,我们就得拿出气势,寸步不让。”

贺嘉言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容欢生生堵了回去。

“你忘记之前答应我的了吗。”

容欢突然一副被辜负的表情,大眼睛里全是怨气。

贺嘉言不得不老实地点头,心里有些打鼓。自己怎么好像给容欢交了张投名状一样,这敢情自己就是被纳入麾下了?

容欢见他服软,态度也不再尖锐,用自言自语的声音继续道。

“你也说了他们有忌惮,不敢对我们怎么样的。”

“说不定激一激,我们就有机会了呢。”

贺嘉言有些恍惚,容欢与自己当真是完全相反的性格。自己委屈求全,虚与委蛇;容欢积极进取,誓要活得轰轰烈烈。

“可是太过分的话,他们万一动了杀心岂不是得不偿失。”

容欢心中已经有了成算,不过讨巧的事也是多多益善,于是顺从地点点头,露出调皮的笑容。

“好,这事儿你有经验,都听你的。”

被调侃的贺嘉言愣了一愣,随即也绷不住低笑出声。

明明知道容欢乖巧的样子不过是哄人的,在央着齐老夫人帮忙的时候,在有求于自己的时候。

圆圆的眼睛弯成月牙,漾着笑意和渴望。弯弯的睫毛忽闪忽闪,仿佛扫过人的心弦,直叫人心痒痒。

多么乖顺可爱,一开口就算是要天上的星星,自己也想亲自去摘。

可是自己最是清楚,容欢何曾真的敬服过谁。她聪明,漂亮,有勇有谋,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她的砝码。

消说贺府,天大地大,没有一个地方能够真正地拘束她。

贺嘉言紧紧盯着容欢的背影,好像这样就能多看懂她一点。

翌日清晨,天还蒙蒙亮。

容欢连日没能休息好,只能靠着贺嘉言稍微打打盹。

门却突然从外面被打开,一个黑熊似的壮汉喘着粗气进来。

靠着黯淡的天光,容欢费力地辨认出来人正是昨日那个为首的男人。

他果然来了。

虽然事情按照容欢的设想在发展,可面对比自己体型大了数倍不止的陌生人,心中的忐忑并不能受自己的控制。

男人身上还带着凌晨霜重的寒气,面目虽然模糊,但他狞笑的表情却被容欢尽收眼底。

昏暗的环境本就容易让人紧张,还要面对着不怀好意,小山一样的男人,容欢突然有些后悔。

“哼,你逃不出我的手心。我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男人。”

说着就要上手来抓容欢,容欢凭借着身材娇小的优势勉强躲过。

贺嘉言也急了,奈何被绑得死死的,动弹不得,只是勉强挡住容欢的半个身子。

容欢到底是没见过这等场面,自己从来遵纪守法,醉心学习,哪里和这等手上有人命的亡命徒打过交道。

勉强抑制住牙关的抖动,容欢壮着胆子与他对视。

“行啊,不过不能在这。”

男人皱起眉头,不知道容欢耍什么花招。

见男人沉默,容欢又刺激道。

“果然不是男人,孬种。”

手上突然传来极重的力道,几乎要把容欢捏碎。

男人果然被激怒,气血上头,不管不顾地就要来撕扯容欢。

“贱人!老子就要在这,还要让你这个弱鸡男人看着。”

容欢吃痛,还是支撑着抵抗,语气也坚决得不留余地。

“那我就咬舌自尽,他也不会独活。两败俱伤,看你如何交差。”

男人停下动作,像是在考虑容欢的话。

下一秒却突然把容欢甩上肩头,直接靠蛮力就扯断了容欢和贺嘉言相连的绳索。

被甩得天旋地转的容欢好容易恢复了平衡,急忙看向还在地上挣扎的贺嘉言,无声地说了句。

“快跑。”

男人扛着容欢在林地里走着,肩头的容欢在颠簸中费力地观察着周围的地形和环境。

眼看着就要走到尽头,容欢不敢再磨蹭下去,对着男人的肩头用尽全身力气咬上一口。

可这男人的肉硬得像石头一样,容欢卖力的一口像是小猫挠痒,反而把自己的牙齿咬得酸痛,还泛起丝丝血腥味。

男人感受到容欢的动作,不仅不生气,反倒兴奋起来。

他反手就将容欢扔了下来,表情狰狞地去扯容欢本就单薄的衣衫。

容欢一边躲一边向后缩,手胡乱地挥舞着,慌乱间抓住一块带有尖角的石头。

没有时间多作思考,容欢看准时机,对准那人的眼睛,狠狠地扎了过去。

“扑哧”一声,男人捂住眼睛嚎叫起来,另一只空着的手也发起狠,凶狠地抓住容欢的头发。

容欢好不容易站起身又被扯住头发,痛极了的她转身再一次挥舞手中的石头。

不知打到了哪里,男人吃痛的瞬间松了手,容欢也在感受到轻松的同一时间开始朝着反方向拼命地跑去。

不敢回头看男人,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追来,口中的血腥味也越发浓重,弥漫在容欢的呼吸间,身上不知哪里的伤口也在隐隐作痛。

这些容欢都没有功夫理会,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

“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