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与她见面的人,是你?”◎

看虞沛一脸懵, 银阑解释:“我在学宫时请教过几位仙师,要帮你彻底解决乱灵前,须得先找些木灵修士。鲛族之中还不差几个木灵, 便让父亲留心此事。”

他爹震惊:“你没跟我说清楚啊,我只当你俩是在着急婚事, 就跟你们娘亲写了信——那现下该怎么办, 相看的人明天就来了。”

虞沛一手撑住脑袋,长叹一气。

什么跟什么啊, 人都约来了,她竟然连半点风声都没听着。

她问:“有几个?”

她爹概也知道自己这事儿没办对,有意服软:“暂且看中两个,小弋要是不喜欢,我就寄两封拒信出去, 不与他们见面了,可好?”

银阑心想虞沛定然不会同意, 便放下茶盏道:“她只需要几个鲛侍,至于王夫,她应也不会——”

“可以啊。”虞沛忽道。

银阑心一沉,目光陡然移至她脸上,打量着她的神情。

虞沛灌了几口茶, 浑不在意似的。

“就先看看吧, 权当一起吃个饭。”

既然是她爹约来的人,估摸着和鲛族关系匪浅。如今人都已经约好了, 总不能让她爹临时变卦。

她爹愣愣应好。

见她爽快同意, 银阑忽觉自己像是成了被强塞进木塞的罐儿, 情绪在罐子里一阵翻搅, 却流泻不出, 堵得他心烦意乱。

烦闷涌上,他连喝了好几口清茶,才道:“可以不去。”

摩挲着茶盖的手一停,虞沛抬眸看他。

“阿兄?”

“可以不去。”银阑又重复一遍,“无需在意其他。你若不想去,可以不去。”

“没事,反正整天闷在家里也无聊得很。”虞沛稍顿,直言,“不过下回要是再有这种事,可以先问问我的意见,免得事发突然,我也没个准备。”

鲛君颔首以应:“这回这事儿的确做得不好,是爹爹有错。要再有下次,只管照爹爹头上打。”

虞沛没忍住笑出声:“然后又抱着被子一哭哭半夜?上回鬼哭狼嚎,整个和绛海域可都听着了。”

鲛君轻哼:“哪有这般夸张,也不过是声音大了些——好了,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快些与爹爹说说那人族的学宫是何模样,一个二个竟都赶着往那儿奔。”

虞沛便将这些月的所见所闻挑挑拣拣与他讲了,又提到了伏诀的事。她暂时对伏诀还心存怀疑,所以没告诉他鲛族的事,也没急着把他带回来,而是让他住在天宫客舍里。

三人一直聊到傍晚,讲得虞沛口干舌燥,鲛君还没听尽心,让她何时有空也带他去学宫里逛一趟。

晚上回房后,虞沛本想直接睡觉,却瞥见随意放在桌上的一沓书。

放在最上面的是本蓝皮话本,她小时候常年待在鲛宫,没什么机会读闲书,所以对来之不易的话本很是珍惜,走哪儿带哪儿。

那会儿她和银阑、烛玉两人一起外出诛魔,她也带上了这话本。她头回对上真正的魔物,嘴上说着不怕,实则夜里根本睡不着觉,闭眼就是血淋淋的噩梦。

后来还是烛玉在床边读这话本哄她入睡,她才能勉强阖眼。

似乎也是从那时候起,烛玉的性子便慢慢发生了变化,从以前阴沉寡言的闷罐子,渐渐变成朗快讨喜的小郎君。

想到以前的事,虞沛拿起那卷皱的话本。

原本她只是顺手翻看几页,却越翻越觉奇怪。

时间太久,她对话本的具体内容已经记不大清了,只模糊记得讲的是某门派最小的女弟子,与一少年剑客同行破案的故事。

眼下她随便翻了几段,竟越看越眼熟——但并非觉得故事熟悉,而是这书里写到的少年剑客和烛玉实在太像了。

常笑,大差不差的装束,外放恣肆的脾性,擅长右手持剑,但平时也会学使左手剑……就连一些细枝末节的习惯都很像。

二者的相同点实在太多,虞沛忍不住多翻了两页。

细看之下,又发现有不少不同。比如小说里的少年剑客口味清淡、爱吃蜜饯、嗜酒如命,烛玉则喜辣厌甜,平时滴酒不沾——这点倒刚好跟她合拍,她好辣食不太嗜甜,也不喜欢嗜酒的人。

她正在心底比较着两人的同异,腰间玉简忽泛出柔和淡光。

往里注入一丝灵力后,烛玉的声音响在耳畔——

“现下在何处?”

真是说谁谁到。

虞沛翻身往**一躺,用话本遮住了下半边脸。

她还没忘记银阑的提醒,又下意识想起他问她的问题。

她会和烛玉结成道侣吗?

虞沛把玉简高抛至半空,又稳稳接住。动作利索,脑子里却乱得厉害。

她是爱跟烛玉待在一块儿,可她也喜欢与银禾银穗一起玩儿,喜欢和水雾一起密谋探险,喜欢听沈师兄讲笑话,喜欢跟姜师姐切磋对练……这些喜欢难道有什么不同吗?

如此抛了两三回,她什么都没想清。

好烦!

她索性不再想,把话本丢到一旁,然后指尖送出一缕灵力,对着玉简说:“在鲛宫,找我有什么事?”

没过多久,她收到烛玉的回应:“明日天晴,要不要去和绛岛上玩?”

虞沛回了声:“不去。”

“为何?”

她没提与别人相看的事,只说家里有些事,改天再去。

烛玉应好。

恰在这时,水雾急匆匆跑进寝宫。

“小殿下!大殿下吩咐我来给您点安神香。”还不及膝盖高的小妖怪跑得飞快,怀里抱着一大把香。

虞沛点头:“放床边柜子上就行。”

许是上回那香效果不好,银阑又换了种,但有件事她没与他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这香闻着跟烛玉身上的气息很像。

“小殿下,”水雾唤她,“香点好啦,您还有没有其他事吩咐?”

“没了。”香一点燃,睡意就来得飞快,虞沛抱着枕头阖眼道,“明天我有事出去一趟,不能陪你玩了。”

水雾乖乖“哦”了声,确定她睡着了,才慢吞吞离开。

-

第二天,银阑说是与她一道去,随即便带着她去了和绛最大的酒楼。

在二楼坐定后,他问:“爹可有对你说过今日来见谁?”

“不知道啊,他没说。”虞沛面露狐疑,“阿兄你也不知晓吗?”

“暂且不知。”

他也问过,但这回鲛君的嘴巴封得太紧,竟没问出半点东西。

“若是不喜欢,可以直接与我说,剩下的麻烦我会处理,无需担心。”

“嗯嗯。”虞沛点头,埋头喝着甜汤。

银阑又说:“天下男子十之八九都不可信,不要被片刻表象哄骗。即便是相看,也应放长远。”

虞沛被他念叨烦了,头一抬:“阿兄,有些饿了,能不能去催催菜?”

银阑应好,起身便出了房门。

过了会儿,门口的玉帘被人从外掀开,搭在帘上的那只手修长如玉。随着玉帘拂开,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尺师兄?”虞沛错愕,“你怎么在这儿?”

尺殊却似是毫不惊讶,端正坐下。

“听了父亲的话,来此处与人相看。”

虞沛更惊讶了。

他竟也要相亲?

片刻,她实在没忍住好奇心:“尺师兄来这儿是见谁啊?”

尺殊看着她,冷淡的面容间似有浅笑。“你没走错房间?”

“没走错啊,天字一号房。”

“我亦未走错。”

“这么巧啊,咱俩竟还约在同一个地——什么?!”虞沛怔愕止声。

搞了半天爹爹找的人是他?

“没搞错吧?”她还是不大信,“你知道这次见面是爹爹在替我挑王夫,也知道见的人是我?”

她一连问了三个问题,尺殊倒是自如,甚而还极有耐心地一一答复——

“没出错。

“知晓今日所为何事。

“也知晓是你。”

这回虞沛彻底懵了。

偏在这时,银阑回来了。

他原本紧绷的脸在看见尺殊后,因骤现的讶然而有所缓解。

“岭之?”他坐下,“如何来了和绛,先前未曾说过。”

尺殊:“也算得临时起意。”

虞沛挠了下面颊,一时不知该怎么跟银阑开口。

余光瞥见她的小动作,银阑以为她是肚饿,便道:“我去催过了,片刻就来。”

虞沛胡乱“嗯”了两声。

尺殊眼底的轻笑明显许多。

虞沛这回看出来了,他这是在揶揄她相亲还带着自家兄长。

她不知怎的就被挑起好胜心,双手一环胸:“阿兄,你先回去罢。”

银阑瞟她一眼。

“我一个人在这儿就行了,待会儿也能自己回去。”

银阑蹙眉:“等那人来了,我再走。”

虞沛:“他已经来了。”

银阑眉头皱得更厉害。

“何时来的?连声招呼都未曾打过便擅自离开,竟是如此品性?”

虞沛脑袋稍扬:“他不就在这儿吗?”

银阑怔了半晌,忽看向尺殊,目光紧锁在他身上。

这回他不叫“岭之”了,语气也坏了不少:“今日与她见面的人,是你?”

“是。”尺殊道,“父王说旧友与他联系,才有今日一面。”

依他父王所说,是那鲛君递信,说是家中小女年岁已到,想让他二人见一面。若是合心意,不妨深交。

“好,好。”银阑险被气笑。

他倒是小看了他亲爹的本事,寻夫婿竟然寻到鬼界去了,还抓的是那鬼王嫡亲的独子!

但银阑也稍有放心。

他与尺殊相交多年,自然知晓他是何脾性。他与虞沛认识不久,今日来这儿,多半是难以推脱。

思及此,他道:“这事是我父做得不当,勉强了你。”

“并非勉强。”尺殊道,“是我有意见她。”

正在埋头喝茶水的虞沛一顿。

见谁?